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 书名:[家教]栖吾之心 作者:千重烟华 文案: 云雀恭弥是笼岛千秋眼中那捧风轻云淡的暖光。 笼岛千秋是云雀恭弥心上那片轻柔温软的晨曦。 黑手党遗孤笼岛千秋因为身世背景无端卷入了贪婪之争。 被保护,被改造,被染毒,被放弃,唯有浮云不离不弃。 在笼岛千秋的眼里,云雀恭弥是从绝望中拯救她的大英雄。 喜欢是什么? 对于云雀来说这个问题很难,他忖了忖最终说出了这句话—— 「云豆和小卷,需要你的照顾。」 这是一个温柔凶兽与宠物店老板娘彼此靠近的柔软故事。 ×阅前手册× 云雀恭弥BG文,1V1,慢热,水到渠成。 玛丽苏的定义见仁见智,请各位自备10+蓝波20+蓝波(≧▽≦) 这篇小说的出发点是热爱小动物露出温柔那一面的云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哈姆雷特,小千笔下的云雀也会变得有所不同。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每天都在浑水摸鱼不码字的小千改行干起了做封面("▔□▔) 内容标签:家教 因缘邂逅 异国奇缘 少年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雀恭弥、笼岛千秋 ┃ 配角:家教众人 ┃ 其它:家教 ☆、第 1 章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虔诚地颂完主祷文以后,笼岛千秋如往常一样向神父讨教了问题,然后在心上画了十字。她走出了这座千年岁月洗刷的庄重教堂。浮雕石柱与斑斓色彩的马赛克装饰画交纵在这座肃穆庄严的建筑群上,巨大的十字破入云霄,圆滑的穹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砖一瓦都带着拜占庭式的气息,金碧辉煌的镶嵌画与细致的圣可马雕像在这里落地生根,诉说着这座教堂的历史。这里是圣马可大教堂,收藏丰富艺术品的宝库,是信仰者心中的耶路撒冷。浓重的宗教色彩在这里挥之不去,带着众人的虔敬。   阿门。她在心中虔诚地说着。然后转身,每一步都是不多不少的距离。穿过巨大的街心广场,行人熙熙攘攘,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亲切的微笑。   这里波光粼粼,流动着一水碧波,清澈的水流蜿蜒在大街小巷,就连越过墙角的直线都变得温柔起来——这里是威尼斯,着名的水城。   一千一百一十八步,她停在了一家温馨的小店门口。被粉刷成浅紫色的墙面与白色的吊牌。钥匙咔哒咔哒地打开了锁,她推了门进去,熟悉的叫声随着温暖的触感扑面而来。   “米修!你饿了吗?”栗色发的女人摸了摸扑在自己身上的不明物体,然后将它放了下来。   那是一只毛发蓬松柔软的萨摩耶,它正张着嘴吐出滑溜的舌头,哼哧哼哧蹭着千秋。嘴边的弧度像是在微笑一般,令人着迷。   笼岛千秋是一家宠物店的老板。她独自一人在威尼斯生活,从艰难的过活到日日夜夜的兼职,在大学毕业之后开起了这家小小的宠物店。不像宠物医院那样大,却足够温暖。她不挣什么大钱,这里的邻里非常亲切,时常会把家里饲养的宠物送到这里来洗澡。   若是宠物看起来不太对劲,也会赶忙送到这里来。因为千秋总是会温柔的笑着,接过对方手中的宠物,像是对珍宝一样细致。看到她耐心的样子,就会觉得安心。   望着那些小家伙们从耷拉着脑袋蔫蔫的样子变得精神奕奕,她就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米修是她养在店里的狗,因为上门的生意并不多,她的店里经常门可罗雀,所以需要它相伴。靠着邻里的人情生意只能维持简单的生活,不能赚到什么钱。但是她却觉得就这样每天早起做祷告,被阳光洗礼,给邻里的老人讲讲新鲜事,然后陪门口的小孩子玩耍就很惬意。   今天依然是阳光灿烂的一天。百里无云,暖暖的光柱打在店前,洒下一片光辉。   早上九点整,笼岛千秋的宠物店开门了。   “米修,这是今天的食物哦,记得不可以跑出去乱吃别的东西。”千秋眯着眼睛,抚摸着萨摩耶雪白的皮毛,软软的很是舒服。   米修“汪”的一声咧开嘴,像是听懂了一般。随即它低下头狼吞虎咽了起来。   千秋望着眼前活泼的大家伙,嘴边也泛起了柔和的弧度。温润的涟漪在脸上荡漾开去,很是和善。   早上十点半。   隔壁的劳拉阿姨送来了她家的小狗。那是只叫缪缪的小贵宾,性格很是温和亲人。千秋为它洗了个澡,小家伙呜呜地低声叫唤,可爱的让她忍不住为它免费做了一个护理。劳拉阿姨抱着容光焕发的缪缪笑开了花,然后称赞了一番她的手艺,还附送了她一个亲切的拥抱。   中午十二点整。   千秋开饭了。   米修也嗷嗷叫着将脑袋伸进了食物盆里,咀嚼着午餐的鸡肉干。   两个人好不快活。   下午一点半。   千秋抱着米修望着门前来来往往的人群。太阳渐渐滑向西边,门柩的投影也随之缓缓移动。惬意的下午,再过不久就是下午茶时间了。米修肉肉的、软软的,抱起来很舒服。她几乎要点着头打个盹了。   下午两点整。   她看到门前走过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说是陌生,其实天天都有不认识的面孔在店前经过。只是今天的却不太一样,她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墨色的短发服帖的缱绻在脸颊上,细碎的刘海随着步伐轻轻飞扬着。而那双飞眉入鬓的凤眼狭长而优雅,带着东方人神秘古典的色彩。   她已经有很久没到过熟悉的东方面孔了,这个男人的出现锁定了她的视线。但是对方身上的气质却孤高清冷,如同遥遥明月高不可及。面若冰霜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若要千秋找一个词形容的话——大概像是刺猬一样的存在吧。浑身是刺。   看起来很可怕。   但是对方却在她的店前停下了脚步,眼里的冰雪一点点融化,似乎是被米修这家伙感染,眼睑的弧度一点点柔和了起来。   让千秋惊讶的是,他的肩膀上停着一只胖墩墩的黄色小鸟,眨巴着绿豆大的眼睛,很是可爱,与主人的巨大反差令她不禁莞尔。   “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千秋放开着抱在怀里的米修,然后起身往他的方向走去。   笼岛千秋一直认为喜欢小动物的都不会是坏人。哪怕眼前的男人看起来闪着高度的危险信号,但是他眼中对米修盛着的温柔却是无法忽视的。   就像是刺猬那样,外表尖锐可怕,内心却柔软可亲吧。   男人懒懒地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墨黑的眼眸中隐隐有汪洋的湛蓝,像是无底的黑洞要将千秋吸进去一般。明明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但是却将所有的温润拒之门外。   千秋的脸颊莫名一烫,她垂下了眼再也不敢看对方的模样。男人什么都没说,径自转过身走了,挺直的修长背影在熙熙攘攘之中渐渐变成渺小的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呢。她暗自嘀咕着又坐回了位置上。米修重新回到了她的脚边,轻轻蹭着她的腿。   阳光晴好,但是她却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这是笼岛千秋与云雀恭弥的第一次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嘛~~和隔壁的文交叠更新哦。。 ☆、第 2 章   将最后一盆矮生向日葵搬到店门口以后,千秋擦了擦额前微微渗出的汗,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店里太过冷清,需要什么来装点,而最终她选择了向日葵——这种永远追随阳光的微笑植物。   金灿灿的一片,椭圆的花瓣前后交错的围成整圆,汲取着阳光的精华。错落交织的灿黄让她的宠物店变得花团锦簇起来,稍微……也热闹了一些。   米修却是非常兴奋,似乎对这些新来的伙伴感到好奇,不时用圆圆的鼻子去拱一拱花蕊,轻嗅淡香。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更为清幽的香味蓬勃了小小的店面。   “米修,不可以咬!”望着生□□玩的米修咧开了嘴,想尝尝“新朋友”的味道,千秋立马俯下身抱住了它前行的姿态。   米修低声呜咽了一声,乖乖地扭过头蹭了蹭千秋的脸。   早上九点,笼岛千秋的宠物店照例开门了。   白色的吊牌上写着圆滑的花字体——千秋宠物店。   用本名取名字好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千秋表示她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取名的天赋。就连米修这个名字都是隔壁邻里给取的称呼。   今天依然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她摆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店前,晒着温煦的太阳。米修依然伺机想尝尝门前这群“新朋友”的味道,但是被千秋一一驳回了,并立下了“咬一次午饭就少一块鸡肉干”的规矩。   现在它只能眨着那双乌溜溜的黑色眼睛,乖乖地躺在地上。   一袭长裙的千秋微微合着眼,散落的栗色长发落在胸前,显得很是恬静。而乖巧的萨摩耶正伏在脚边接收着过往路人的目光,雪白蓬松的皮毛十分讨喜,它咧开嘴吐出了舌头,弧度像是在微笑。   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   隔着这条宁静祥和的街市一条街,再拐入暗巷,通出幽径之后便是治安不善的废弃街。不良青年与恶霸盘踞的地方,糜烂混乱,酒味与铁锈味腐烂在这方天地。这里更是黑手党交接信息的地方,常年的治理依然没有矫正这里的风气,最后只好放任不管。   纵情的男女、酩酊大醉的醉汉、眼神猥琐的流浪汉、叼着烟叫嚣的不良少年与收着保护费的壮年团伙——七颠八倒,狼狈为奸的氛围让云雀不经轻轻蹩起了斜飞入鬓的眉眼。   云雀恭弥来到这里的原因只是为了获取情报。西装革履一尘不染的清秀男人似乎与这条腐朽的街道格格不入。他的脸庞清俊却凝满冰霜,即使看起来修长纤细,但依然带着震慑人心的疏离气场。   走过这片嘈杂的地域,口哨声与嚎叫不绝于耳。周围人不怀好意的眼光扫来扫去最终锁定了这个看起来纤瘦的男人身上——况且他的身上还停着一只可爱的小鸟。   “哟——你看起来很面生啊。”手臂上花里斑斓的纹身让这位瘦弱的少年看起来凶神恶煞了一些。他扎着长长的马尾,脸上挑衅的表情的几乎要扭在一起,手骨嘎啦嘎啦作响。   漂亮的凤眼微微眯起,其中如海湛蓝的颜色却像是风雨过境,波涛暗涌。他微微侧过头望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黄发少年,轻哼了一声向前走去。   “你那是什么眼神!”黄发少年将手伸到背后勾了勾,一群头发染的五彩缤纷的不良少年依次围了过来,面色嚣张且不善。   云雀抿直了薄唇,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本以为自己的脾气能再这里稍加收敛,以情报为重。但是有一点——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的去路。他不再隐忍身上的杀气,慑人的气场顿时从身上扩散开去。   “说实话,你们那种违反风纪的头发让我很火大。”他这么说着,流淌着寒光的浮萍拐从袖中抽了出来,往为首的少年脸上狠狠甩了过去。   对方被大力抽到了墙上,惨叫都没有笔直瘫软在地。   时间不等人,他扫了一眼周围身边脸色突变的少年们。   在这里,强食弱肉,强者为大。没有人愿意和与自己实力悬殊的人较量。尤其是眼前貌似弱不禁风,实则只需气场就能让人腿软到站不住脚的男人。周围的少年开始后悔自己莽撞的行为,他们换上了讨好的表情战战兢兢地让开了道。   云雀微微颔首,却依然没能停下手中的动作。   不消片刻,他望着地上横七竖八正在呻.吟的人群,冷哼了一声往暗巷深处走去。   >>>   “小雪很健康哦。索菲亚奶奶您不用担心的。”千秋轻轻地抚摸着毛发蓬松松软的波斯,乖巧温驯的小雪蹭了蹭千秋的脸,似乎很是喜欢这样专业的按摩。   米修睁着乌溜溜的黑色眼睛,两只爪子趴在桌子上好奇盯着小雪看,还一边晃动着尾巴毛茸茸的尾巴表示友好。   “呵呵呵……那就好。”索菲亚奶奶是个可爱的老太太。诙谐且充满阅历,她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她通常都会在门口抱着小雪晒太阳,打打毛线,乐呵呵地看着路过的小孩嬉闹,然后塞几颗糖。   这只叫小雪的波斯猫是索菲亚奶奶的至宝。因为老伴已经去世,子女都不在这里,她的生活只剩下小雪。千秋有时候会去看她,给她送些自己做的小吃,而索菲亚奶奶也会热情地留下她讲几个年轻时候的故事。   “小千秋总是一个人呢。”索菲亚奶奶怜爱地摸了摸千秋柔软的长发,“没事的话,就经常来找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咱们做个伴。”   “索菲亚奶奶您说什么呢,我不是经常来看您吗?而且您明明还这么精神,哪里老了。”千秋一边梳理小雪的皮毛,一边回头向老人轻轻微笑,棕色的眼眸剔透纯净像是溪流。   她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然后将小雪重新塞回索菲亚奶奶的怀里。   “我陪您回去吧,顺便让米修出去透透气,这一路也好有个伴。”千秋拎起了米修的狗绳,米修像是知道自己要出去玩一般,兴奋的叫了起来,晃动蓬松的尾巴。   千秋牵着米修跑了一路,它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她苦恼地敲了敲额头,不知道到底是她在溜米修,还是米修在溜她。这个家伙长得越大,她越是控制不住行动,兴奋起来只能被拖着跑。   “喂米修!就算把索菲亚奶奶送回去了,你也不用跑得那么欢脱吧!”千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轻轻训斥了一声似乎已经玩脱的某只萨摩耶。   但是它一回头咧开的纯洁微笑一瞬间就让千秋没了脾气。她只能自认倒霉,碰上了一只成精的大狗,而且自己还免疫不了对方撒娇的样子。   千秋上气不接下气地跟随着米修跑了一路,在自己的店前停了下面。她埋怨地瞥了米修一眼,对方却依然是如天使般的微笑,吐着舌头示好。   她擦了擦汗,望着街道中三三两两的稀疏过客。   下午两点,闲适的午后。   和煦的阳光从店里洒下一片朦胧,带着点点尘埃。向日葵随着时间推移转换了方向,追随着一抹温煦的脚步。现在是慵懒的午后时光,谈话声也变得如同低声呢喃温柔起来,流溢在这亲和的街市。   千秋抬起头,看到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往店前走来。漆黑的发色如同深暗的星夜,飞眉入鬓的凤眼流连着点点湛蓝,凝满生人勿进的疏离。   这个模样让她微愣,似乎在哪里见过……   男人走到了她的店前,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吊牌,然后又扭头向前走去。   千秋的视线往他的身上移去,肩上停留的小鸟让她想起了昨天的场景。这个男人昨天也从她的店前经过,同样带着这只可爱的黄色小鸟。   但是今天它看起来却有点蔫蔫的,圆溜溜的眼睛似乎毫无生气。   出于本职,她走了上去,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对方回过头,眼里盛满了难以融化的冰霜,慑人的神情让千秋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她搓了搓手臂上不自觉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有些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先生,您的宠物好像病了?需要我为它看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很勤奋在更新QAQ ☆、第 3 章   千秋一直在告诉自己,眼前的男人其实是个温柔的人,但是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场却令她不自觉的颤抖。一向过着平和生活的千秋,从未与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凶神恶煞的地痞她确实见过,但是像这样看似面色平静如水实则令人骇然的却是第一次见。那种与生俱来的孤高气质让她的心里直犯嘀咕。   千秋突然有点后悔叫住了眼前的男人。那双飞眉入鬓的丹凤眼隐隐透着不屑,似乎对她的贸然打扰很是不满。但是她将眼神移向了那只眼神并不是特别有神的小鸟,又觉得有些可怜。   不管怎么说,这只小鸟都像是病了的样子。它的羽毛油光发亮,很是柔顺,能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其实将它喂养的很好。但是现在它却微微眯起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有些索然无神,鸟喙轻轻颤抖,若不是她学过这方面的知识,说不定根本看不出这点微小的区别。   她悄悄地在心里为自己打了气,然后直直地对上了男人的眼睛,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那个,您的宠物好像生病了……”   对方不露声色地往自己的肩膀上看了一眼,然后又望向了身边这家店的招牌。上面写着千秋宠物店。   生病了……吗。云雀确实感觉到今天的云豆有些不同寻常,他的心里也隐隐认为云豆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过他想了想觉得云豆只是有点疲惫。方才看到这家店的时候,他也有过迟疑是不是要进去看看,但是一向孤傲的他认为自己并不需要这些草食动物的帮助。   这么想着,他又收回了眼神,准备继续向前迈步。   “先生……”千秋欲言又止,望着作势要离开的男人,心中一阵恼意。她看得出这个人已经察觉了自己肩上的小鸟病蔫蔫的,但是他却并不在乎想一走了之。哪有这样的主人?!亏她之前还觉得这个人不像外表那样凶狠。   “您真的不考虑医治它吗?它看起来很可怜。”   出于职业的本能,她又迈着步子拦住这个黑发男人的去年,面色带着几分严肃。一想到那只小鸟情况并不好,千秋就将这个男人可怕的气场置之度外,不怕死地又追问了一句。一向喜欢动物的她,又怎么会忍心丢下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不管。   云雀其实很轻易地就分辨出了眼前的人究竟是真的想医治动物,还是想借此大赚一笔。但是越有人想让他去做的事情,他就越不愿意做。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弧度优雅的凤眼中蒙上了一层阴翳,看起来很是危险。   他就这样越过了眼前这个娇小的女人,扬长而去。   至于云豆的不寻常……他自然会想办法弄清楚。宠物医院就算了,草食动物都群聚在那里,看着就心烦。   “什么嘛……”千秋跺了跺脚,平日里温柔娴淑的神色被不可思议代替。在她的眼里,难以相信有人会放着宠物的病不医。她气呼呼地回到了店前,望着乖乖趴在门前的米修,然后揉了揉他的脑袋。   米修治愈的笑容让她心中的气不禁消了大半——算了,说不定人家有指定的医院就医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不会选择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店。   >>>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云雀发现云豆一直闭着眼睛。爪子歪七扭八的似乎有些站不稳,扑棱着小小的翅膀想要保持平衡,但是却一直翻着滚。原来密实柔顺的羽毛也微微有些松懈了下来。   他蹩起了秀气的眉,想起了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嚷嚷的事情。看来云豆确实不是疲惫,而是真的病了。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逗了逗身边的小鸟,但是它却意外的没有回应。鸟喙轻轻地颤抖着,将身子拢在了翅膀内裹了起来。   云雀的眼睑一点点柔软下来,他很是怜爱地捧起了云豆,微凉的掌心感受到了它轻轻颤抖的动作。   这里是威尼斯,不是彭格列总部,自然也没有私人医生为云豆看病。而他却也绝对不去那些人事繁杂的医院,吵吵闹闹地令人心烦。他沉吟了一会儿,决定抱起云豆去昨天那家小小的店看一看。   起码那个草食动物一眼就辨识出了云豆是不是在生病。一向喜欢小动物的他现在有些心疼云豆病蔫蔫的样子,小家伙的羽毛失去了光泽,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平日里活泼乱跳,会唱校歌的云豆今天显然没了力气。   起身,洗漱,用餐,着装。   他带着云豆走出了酒店。   今天的威尼斯依然阳光晴好,阳光温暖而和煦。走在这片和善的街道上,就连心情也不自觉好了起来。这座温润的城市,四座环水,温柔的拥抱着文艺复兴的情怀。蜿蜒曲折的水巷与盈盈流动的清波融化了所有的棱角,变成了一腔诗情画意的柔情。   刚朵拉随波逐流摇曳出古旧的情意,街心广场的信鸽正在咕咕叫着,等待着游人的施舍。喷泉流水在这抹温煦的阳光下碰撞出晶莹的水珠,反射出浅浅的彩虹色光晕。   他熟门熟路的穿过大街小巷,被粉刷成浅紫色的店面逐渐在视线中清晰,门口盛开的向日葵正在向阳微笑,灿黄一片生机蓬勃。奶白色的吊牌被挂在门前。店里没有什么客人,似乎一直都那么冷清。   千秋宠物店今天也照常开业了。   栗色长发的女人微笑着蹲在地上望着毛发蓬松雪白的萨摩耶,亲昵地揉着它的脑袋,将脸凑上去蹭了蹭。   “米修,今天也要乖一点哦。要是表现好呢,我就多奖励你一点鸡肉干。”   名叫米修的萨摩耶露出了天使般的微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女人的脸,毛绒绒的尾巴欢快地摇摆着,似乎在表示着自己的乖巧。   云雀迟疑了一下,走近了这家小小的,且温馨的宠物店,然后停在了这个长得像是店主的女人面前。   她抬起了头,澄澈如洗的茶色眼睛闪过一丝讶异,随后明白了什么释然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胖墩墩的小鸟看起来很是倦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站姿松松垮垮随时都会跌倒。千秋轻轻捧起它端详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看来这只小鸟并不是得了什么不治的病,相反的,是因为它的主人实在是对它太好了。   她轻轻伸出手指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微微别开了它的嘴,将滴管中药液滴入其中。接着转过身望向一脸凝重的男人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看似可怕,但是千秋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对小鸟的忧虑。尽管她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昨天他会忽略自己的话语,但是至少今天他还是来了——因为担心小鸟的病情。   长久面对这些小猫小狗的千秋自然也能一眼透析宠物主人在想什么。她也见过偶然路过店前的客人,人情冷暖一眼便知。大多数的主人都很在乎自己的宝贝,但是也不缺那些为了可爱而养宠物的人,一旦宠物生了病或者长大不好看了,那些人就会变着法子抛弃它们。直接丢在路边的有,来到店里进行托管然后一走了之的也有。   走走停停不知道留下了多少宠物,每日每夜翘首盼望自己的主人能够再度回来抱着自己,接自己回家。但是没有。千秋会接手这些可爱的宝贝,医治它们,照顾它们——直到遇到更好的主人将它们领养走。   大多数被丢弃的宠物都送给了周围有需求的店家和家附近的邻居,这些和善的邻里都会开心的接纳这些新来的小家伙,并且好好照顾它们。偶然她也会发出一些领养消息,有心人自会找上门来。一来一去,店里还是只有米修一只狗陪伴着她。   不过她一眼就看出,这个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男人并不属于那些抛弃宠物的人,相反的,他很爱惜小动物。   “先生,不用担心的。它并没有得什么很严重的病。”千秋温柔地抚摸着小鸟柔软的皮毛,抬眼向他说道。   “那么,为什么会这样?”眼前的男人在她脸上扫了一眼,又将视线飘向了她手中的小鸟。   千秋愣了愣。这位客人从进门就未跟她说过一句话。为了表示自己的宠物生病了也只是沉默着将小鸟轻轻塞到自己手里。他生着一副典型的东方面孔,没想到一口意大利异常流利,声音就像是山涧清泉,清冷动听。   随后她又轻轻地笑了出来,似乎对他问出的问题有些哭笑不得。   “那个……其实它过于疲惫也是一个原因。主要是先生您把它喂养的太好了,肠胃有些堵塞……有时候喂一些简单的虫食也是需要的。”   “……”他抿了抿好看的薄唇,没有说话。   千秋从他的着装上就看出来,一身笔挺的西装价格不菲,气质也与常人不同,必定出身于什么富裕之家。像这样的人给鸟类喂食都会用最好的谷物和植物种子,会忽略那些长得比较……难看的虫食。   “……先生?”千秋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沉默下来的男人。   他点了点头,接过了千秋手上的小鸟,优雅的凤眼中盛满了怜爱。   “那么,我给它开点药吧。回去用几天药应该就没事情了。”千秋起身走到内室取出了几盒药,然后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写起了诊断书。   “都是些最普通的药液,因为宠物和人不一样,所以只要一点点剂量就可以了。液体只要通过滴管滴到嘴里就可以了,药片需要研磨成粉末泡在水里……一丁点就可以。”她用手比划着剂量,而面前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望着手中的小鸟。   ……他真的有在听吗?看起来完全是在走神嘛。千秋托着腮冒出了疑问。   “对了,这几天一定要让它待在温暖的地方。”她又添上了一句。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没什么问题的话请在诊断书上签字吧。”千秋望着男人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了笔,笔尖流淌而出漂亮的字体,流畅秀气,如同他的模样。   云雀……恭弥?   “诶,原来云雀先生您也是日本人啊。”千秋暗暗惊讶了一下,流利的日语从唇边倾泻而出。她一开始以为这个人是中国人,结果没想到和她一样是流连在意大利的日本人。   对方抬起了不起波澜的眼睛,似乎对她突然说出的日语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惊讶。   掌心的小鸟扑棱着翅膀啾啾地叫着,但是却不太有生气。   “呜……”米修动了动尖尖的耳朵,像是听到了小朋友的呼唤,从门前走了过来。它吐出了舌头,咧开了乖巧的弧度,然后将爪子搭在了云雀的腿上轻轻蹭着他的裤腿,似乎是想央求他放下小伙伴一起玩耍。   “米修……你在干什么呢!”千秋急匆匆跑到了它的身边蹲了下来将它从云雀的身边搬开,“不是说好了要乖乖待着吗?”   米修低声嗷呜了一声,趴在地上动了动耳朵,然后又将好奇的眼神投向了男人清秀的脸庞。它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怕眼前的人散发出的疏离的气场……不是说狗最能探知人身上带着的气质的吗?!   “云雀先生,真是不好意思……米修它看到新朋友就会比较兴奋……”千秋一边揉着米修毛绒绒的脖颈,一边抱歉地赔笑道。   开玩笑,虽然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对他的宠物很是爱惜,但是他依然散发着难以接近的气场。别的客人也就算了,这样的人看起来并不好惹……米修这样贸然的行为实在让她捏了一把汗。   “它叫米修?”云雀蓦然出声问道。流利的日语谈吐清冽,却意外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千秋微微一愣,抬头看到他望向米修的眼中带着令她惊讶的温润,不知不觉松开了抱在米修身上的手。米修陈这个时候“嗷”的一声又欢快地支起了身子将两只爪子搭在云雀的腰间,讨好地将雪白的尾巴摇来摇去,似乎在祈求对方的抚摸。   “是、是啊……它是我养在店里的宠物。”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望着疯魔了一般的米修。   云雀蹲下了身子,将小鸟放在了肩上,然后伸出好看的手摸了摸米修的脑袋。米修似乎很是开心的伸出了舌头舔了舔他的脸,然后又将脑袋凑了上去蹭着他的胸膛。   看起来云雀先生真的很喜欢小动物呢……原来还以为他会生气……但是米修是怎么回事?她还以为是看到新朋友所以很激动,结果居然是看到云雀先生很激动吗?!千秋这样想着不禁觉得哭笑不得,然后又将眼神投向一人一狗玩耍的欢馨场面。   “米修!你也太没良心了……居然这么亲热,我可是要吃醋了。”千秋轻轻撅起了嘴,望着米修恨不得将全身都贴在这个清冷的男人身上,不禁有些吃味。   千秋从来没看到过米修对客人这么热情,而这个面相难以亲近的男人是第一个。她不禁将视线投向了男人的脸上,原先挂满冰霜、面无表情的扑克脸,现在却如同冰雪融化般的柔和,眼眸中隐隐的湛蓝像是雨过初晴的天空。   千秋的心怦然一动,为自己之前的错误认知感到了惭愧。   ——云雀先生,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动物之友雀哥(正色 ☆、第 5 章   开小火将琼脂泡发之后加入适量的糖,再放入栗子粉、红豆沙和麦芽糖,不停的用勺子搅拌。奶白色的液体慢慢与糖分融合,变成了好看的暖蜜色。继续加热搅拌,很快糖液就变成了粘连的状态,甜香的气味随着热度渐渐四溢开去。   千秋将火关去,把一锅糖液倒在了四方的保鲜盒中放入冰箱,然后捞起了一本书打发时间。   为了给送来小甜饼的索菲亚奶奶回礼,她决定做自己拿手的和风点心。尽管常年在意大利生活,但是她也不会忘记这些传统的食物。比起高热量,味道醇厚的菜式,和食就显得精致清淡不少,至少从外表看起来赏心悦目。   若不是因为有时候习惯享用和式简餐,说不定千秋现在已经因为常年摄入高卡路里的食物变成了油腻腻的胖子。对于正处于大好年华的女人来说,发胖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这里可以使用的食材不多,维持店铺租金和日常开支让千秋很难腾出更多的钱财去买来之不易的食材。   索菲亚奶奶年事已高,不适合吃糖分太多的食物,所以她抽走了部分麦芽糖的用量,尽量将口味变得清淡一些。   “嗯……差不多了。”千秋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向冷藏柜。   盒中的羊羹已经凝固,平滑的表面很是好看。微微透明的冻胶状玲珑剔透。千秋拿起了小刀,将羊羹一块块切开成规则的长方形。   她打了个哈欠,望着墙上的时钟。   早上八点半。   今天为了做点心,没有向往常一样去教堂祷告。希望天主能原谅她今天的不虔诚。   千秋拢了拢耳边栗色的鬓发,将盒子装进了包里,像往常一样出门了。穿过住宅区的小巷来到了水道,颤颤巍巍地踏上了甲板,然后坐了下来。望着初升的太阳斜斜照射在水面,波光粼粼,闪烁着点点鎏金。   早上九点的时候,她准点到达了千秋宠物店的门口。   米修听到了开门声,立刻竖起了毛绒绒的三角耳迈开短短的腿跑到门前。它知道,它喜欢的主人来了。这代表着什么——它有饭吃了,它可以自由活动了,它可以出去玩耍了。   米修急切地将蓬松的毛贴在玻璃门上,摆动着雪团一般的尾巴。在千秋打开门的那一刻,它就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发出哼哧哼哧的声响。接着它又嗅了嗅千秋,将那双灵动的眼睛投到了千秋的包中。   “等等,那是给索菲亚奶奶的……”千秋有些无力地望着米修伸出肉肉的爪子去刨她手上的包,往后退了几步。为了阻止它的再度“攻击”,她只好拿出了狗粮和鸡肉干倒在盆子中。   米修这个家伙除了会吃、会睡、会卖萌……还能干什么?!它的鼻子就只能用来探查别人的身上有没有食物的味道吧。她无奈地扶了扶额,望着狼吞虎咽的米修。说起来,昨天米修果然是第一次那么亲昵地扑到陌生人的身上——尽管对方身上没有食物。   千秋不由得想起了那位看起来很是特殊的云雀先生。   “米修,吃饱了就出去运动运动!顺便给索菲亚奶奶送东西……”她拍了拍正拿着好奇的眼睛盯着她的米修,滑溜溜的舌头正在舔着嘴边残留的食物味道。   米修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将狗绳叼了起来放在了千秋的脚边。   索菲亚奶奶的杂货店与千秋的宠物店并不在一条街上,千秋宠物店是在街市的第一条线上,尽管这里是商业街的门面,但是因为是在最尽头所以显得冷清一些。而索菲亚奶奶一个人体力并不好,没办法应付很多的客人,为了打发时间就将店开在了后三线的地方。那里人烟更为稀少,除了探访老巷的旅客或是夜晚路过的男女,几乎没有什么人光顾。   而索菲亚奶奶就住在那里,店面与宅邸结合在一起。这样免去了来去奔波的烦恼。   千秋将吊牌翻到了CLOSE那一面,往街市的里巷走去。   “哈欠……”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一丝疲倦涌上心头。为了做这份羊羹,她可是起了个大早,比平时更勤快。不过索菲亚奶奶平时一直对自己很好,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哼着歌快步走向那家小小的,有些破旧的杂货店,却看到几个头发染的乱七八糟的青年正围在杂货店门口叫嚣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挂在他们的身上,叮铃作响的裤链很是碍眼。   “喂老太婆——给我们点零用钱花花吧!”出言不逊的青年们没等话音落下便自己走到了柜台前,翻起了抽屉。   千秋的面色一沉。   这是这条街上常有的事情,她所在的地方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自然没有这样找事的地痞青年。索菲亚奶奶所在的地方没什么过路人,相反的离那条恶名昭彰的废弃街近一些。这里的店家都或多或少会受到那里的不良青年骚扰。   米修看到平日里给自己吃食的老奶奶被欺负,先一步大叫了起来,咧开了尖牙。   “索菲亚奶奶!你没事吧!”米修撒开了腿跑上前去,露出了凶相,似乎想将这群欺负老奶奶的人赶走。千秋被米修一路拉扯着来到了店前,蹩起了栗色的眉毛向店里战战兢兢的老人喊了一声。   “嗯?来了一位可爱的小姐……不如这位小姐也给我们点零花钱用用吧。”一位青年随意地将手搭在了千秋的肩膀,将那张气焰嚣张的脸凑近。   “请放尊重一点。”千秋拂开了搭在肩膀的手,米修低吼着扑在了青年的腿上张口就咬了下去。关键时刻,米修一扫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的懒洋洋,毅然站出来保护自己的主人。   “啊痛……!一只狗还敢这么嚣张——”青年一脚将米修踹了开去。雪白的皮毛上留下了点点灰印。   “米修……”千秋连忙跑了过去抱住了似乎很是愤怒的萨摩耶,眼里满是疼惜。不用看也知道,刚才那一脚踹下去是用了全力,米修一定难受的要死。   “我说你们也太过分了……”她的脑中一片混乱,温柔如水的面相一点点崩塌,愤然充斥着那双温润的茶色眼瞳。   “过分?哈哈哈——不就是要点小钱花花吗?这应该是慈祥的老太太宠溺我们这些孩子应该做的事情!”不停翻箱倒柜的青年闻声抬头笑了起来,再度将想要阻拦这行为的索菲亚奶奶推倒。   “就是……一只狗而已,踹了就踹了,有什么了不起的。”站在千秋不远处的青年居高临下的望着蹲在地上抚摸着狗的女人。   啪——   清脆的耳光声让叫嚣着的青年安静了下来。他捂住了涨红的脸颊,似乎对眼前纤瘦的女人这样大胆的行为感觉诧异。随后他的脸扭曲了起来,走上前不由分说还了千秋一巴掌,巨大的力道让千秋瞬间眼前一黑,只觉得直冒金星。她捂住了迅速肿起来的嘴角,眼神却不输半分气势。   男人又啐了一口狠狠的将米修一脚踹开,米修一瘸一拐的低声呜咽着,似乎对这样的重手感到痛苦。   恶霸盘踞的废弃街,根本没有人敢去招惹。而在这附近的居民也深受其害,枝叶开散的势力让这里的警察根本束手无策。千秋其实内心是害怕着眼前吊儿郎当又凶神恶煞的青年的,但是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索菲亚奶奶一个人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就这样被抢走,也不能看到米修白白被打。   她抿紧了失去血色的嘴唇,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喂,你要是不乖一点的话,我就连你这女人一起带走——”青年咧开了令人作呕的笑容,望着眼前气到发抖的女人。话音未落,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千秋只觉得眼前一黑,要站不住脚。   米修见状眨了眨眼,似乎嗅到了什么,“嗷”地一声一瘸一拐地往暗巷里跑去。   “哈哈哈……你的狗跑了,看你还怎么嚣张。”男人望着被踹得脏兮兮的萨摩耶消失在视线中,很是得意。毕竟这个大家伙刚才还毫不留情地咬了自己一口,下次看到它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教训它一顿。   他猛地将千秋推倒在地上,顺势抢过了她肩上的包。   >>>   “哼。”   云雀站在废弃街的暗巷之中,望着眼前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们,很是孤傲地转身离开。这是他在威尼斯的第四个日子。他已经对这些不知轻重的传说中的恶霸感到了厌烦,在他眼里,不过都是些群聚在一起的弱者而已。   “呜……”   腿上传来毛绒绒的触感,他差点就一拐子抽了出去,但是回过眼的时候却看到一只脏兮兮的萨摩耶,松软的毛发上有着几个触目惊心的鞋印。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正委屈地望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云雀的脑中迅速飞转过几个念头,望着眼前张着水汪汪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的狗,开始努力回忆起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对他来说,能记得一些萍水相逢的人与事实在有些难度,大多数时候都不放在眼里——当然,除了有灵性的小动物。   他很快就意识到眼前这只轻轻咬着他裤腿的萨摩耶是什么来头。明明昨天还是毛发黝亮柔顺,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样子,现在却变得如此狼狈。   “米修?”他略略思考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叫出了它的名字。   “呜……”米修委屈地垂下了眼,黑亮亮的眼睛变得水雾弥漫。它伸出了有些脏兮兮的爪子,轻轻搭在云雀的皮鞋上。原本一起竖着的耳朵此时也耷拉了下去,很是可怜。   云雀望着米修身上凌乱的毛发,和几个不堪的鞋印,顿时皱起了眉。它的主人欺负它?……不,那个女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这么凶暴的人,愚钝得像是最低等的草食动物。那么难道是米修自己跑出去结果被人打了?   他忖了忖,觉得最近那些闲的没事的心理变态虐待小动物的事情还是不少的。   关爱小动物协会会长云雀恭弥先生瞬间正义感爆棚——他蹲下身子轻轻揉了揉米修毛绒绒的身体,米修低声呜咽着轻轻蹭了蹭他的脸,又低下头咬着他的裤腿似乎想将他带到哪里去。   “?”他起了身,疑惑地望着跟前一瘸一拐的米修,垂下了那双生人勿进的漠然双眼,变得柔软起来。对于这些小动物,他有着无限的耐心。对于那些欺负小动物的人,他自然没有忍耐的必要。   尽管米修跛着脚,但是他依然努力加紧脚下的速度往来时的路小跑回去,不时往后望着云雀,生怕他不一小心就不见了。长长的狗绳一路蜿蜒,绳子的那一头没有平日里牵住的手,孤零零地摩挲着石板地。   随着米修七拐八拐,走出了这条声色狼藉的废弃街,他望见了一家小小的,有些古旧的杂货店。一位脸上爬满沟壑的老奶奶被推倒在地上,颤抖着手望着毫不客气翻箱倒柜的黄发青年,而另外一位正得瑟着一张脸,翻着女包中的东西,他一边骂骂咧咧地望着跌倒在地上的女人,一边随手丢着包里他不需要的东西。   云雀若有所思地望着被推倒在地上脸颊红肿的女人,似乎觉得哪里见过。暖栗色的长发凌乱着,似乎被人用力扯过,她捂着脸,嘴唇边渗着点点猩红。   米修愤然地吼了一声随后又低声呜咽着垂下了脑袋,似乎对这些地痞青年的行为感到愤怒,但却无能为力。   嗯哼……对了。这个草食动物好像就是米修的主人。叫什么来着……算了,想不起来了。不过米修原来是因为碰到打家劫舍的群聚者才会受伤。云雀秀气的眉头微微蹩起,望着眼前毫不知情的青年正打劫地热火朝天。   “嗷……”米修又轻轻扯了扯云雀的裤腿,尖尖的耳朵动了动瞬间耷拉成了飞机耳。   云雀微微俯下身拍了拍米修的脑袋,暗蓝的眼眸闪着安慰的光点。   “米修……”千秋转过头望着再度出现在视线里的爱狗,顿时喊了出来。她迟疑着望了一眼米修身边站着的青年,墨色的短发之下那双好看的眼睛正盯着肆意妄为的地痞,透着隐隐的压迫感。   “云雀……先生?”千秋愣了愣,望着被米修带来的男人。她看着云雀先生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不禁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明明看起来那么纤细清瘦的青年,怎么能发出那么可怕的气场呢……果然这位先生并不简单。   “什么?”身边翻着东西的青年抬头望了一眼前来的救兵,脸色瞬间一片铁青,他战战兢兢地丢下了手中的东西,然后向身后往口袋中塞着钞票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最近流连在废弃街的人都知道,突然出现了一位令人生畏的男人。而这些青年,恰巧是被云雀照顾过的对象之一。所谓年少不懂事,之前无缘无故挑衅了他,但却没能得到想要的反而被狠狠修理了一顿。正是因为心里不平衡,所以他们才找到了这里,对着这些老弱病残下手。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煞星又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这个时候不跑,难道还要等着再被修理一顿吗?   “你你你……怎么又是这个人!喂、走了走了!快点!”青年立刻反应了过来,很是慌张地招呼着同伴,仓仓皇皇地离开了这家杂货店。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上一跤,似乎对突然出现的男人感到极度的畏惧。   千秋望着慌张逃跑的不良青年,有所生畏地瞄了云雀先生一眼。   似乎这些常年盘踞在废弃街的地痞都很怕他……她当然知道那种地方是弱肉强食的是非之地,只有强者才会被畏惧。难道这位云雀先生也是流连在废弃街的人吗?但是一尘不染的清洌模样看起来压根就跟那里格格不入……   千秋叹了口气,默默收拾起了地上散乱一地的东西。幸好慌乱之际对方并没有拿走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慌乱摸索起钱包,打开望了一眼……幸好,照片还在。她望着古旧的照片中微笑着的一家三口,紧张的眼神顿时松懈了下来。   “索菲亚奶奶,你没事吧……”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扶起了腿脚不利索的老人,然后一步步慢慢挪到了云雀先生的面前。   “……云雀先生,刚才的事,谢谢你。”千秋垂下了眼,望着米修正对着云雀先生摇着尾巴,很是亲热。   云雀只是淡淡地在千秋的脸上扫了一眼,又移开了视线,似乎对她很是疏离。他又低头望了米修一眼,嘴边泛着一丝柔化的弧度。   “因为米修。”他浅浅地开了口,声音带着特有的磁性与清冷。   ……原来在云雀先生的眼中狗贵重过人吗?!千秋无奈地瞪了米修一眼,对方却压根没有看她,一味地蹭着云雀先生的腿,浑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势。   这么看起来,云雀先生才比较像米修的主人吧。她不由得鼓起了腮,有些不是滋味。明明自己才是每天给它喂饭洗澡牵着它出去溜的人,这会儿却腆着脸对着一个才见过一次的男人摇着尾巴,恨不得跟着他回家。   云雀又蹲下身子,揉了揉米修的脑袋,然后又轻柔地按了按伤势,迅速地皱起了眉头——看来那些草食动物下手不轻。   他很快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千秋,斜飞入鬓的凤眼之中盛满了不容逆反的强势。   “治好它。”那是不容反驳的强硬语气,带着与身俱来的孤桀和高傲,如同天际遥不可及的一弯明月。   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那个……云雀先生……等等。”千秋想了想,立刻出声喊住了他。   云雀转过身,挑起了秀气的眉,似乎对她这样的行为感到不满。   千秋在包里摸索着,拿出了未被打翻的羊羹,递到了他的手里。原本是送给索菲亚奶奶的,但是她现在却觉得更应该感激眼前的人。   “……这个,给你。就当是谢礼。索菲亚奶奶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在这片混乱的废弃街附近独居真的很不容易。今天如果不是云雀先生你,恐怕她唯一一点辛辛苦苦攒起来的钱就要被抢走了。”   盒子中的羊羹依旧流淌着润泽的色彩,一块块被切割成规则的长方形,玲珑剔透的像是暖蜜色的成玉。 作者有话要说:  神助攻小天使米修のvの ☆、第 7 章   「哼。我不需要草食动物的东西。」   清秀的男人微微眯起了那双不兴波澜的眼睛,将羊羹重新丢到了千秋的手中,随即看了一眼米修,转身离去。   千秋嘟囔着最后还是和索菲亚奶奶将这份羊羹一起分食。难道是嫌弃她的手艺不够好吗?明明看起来卖相还是很不错的,吃起来口感也不差啊。   而且什么草食动物的……好奇怪的称呼。云雀先生惜字如金的理由难道是因为说出来的话奇怪到令人难以理解吗?   千秋一边腹诽着,一边伸出手揽过米修蓬松柔软的身体,揉了揉它的皮毛。   想起昨天惊心动魄的事情,她就觉得一阵心悸。在替自己捏一把汗的同时,她也担心起了索菲亚奶奶的状况。那些只是习性不良的地痞混混,还谈不上是什么盘踞在废弃街的恶霸。如果再碰上这些蛮不讲理的人,她真的难以相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米修,该上药咯。”   米修低声轻轻呜了一声,似乎对这样复杂的事情感到不满,但它还是乖乖地趴了下来。   因为被那些混混狠狠踹过,米修的腿脚微微瘸着,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很不舒服,无奈之下千秋只好给它扎了个绷带。米修为此很不满意,因为这白花花的布带限制了它玩耍的脚步。   当然私自舔舐伤口,咬绷带的行为被千秋视为犯规。惩罚自然是食物少肉和不准出去玩,米修通常很吃这一套——虽然千秋其实并不舍得饿着它。   她耐心着重新给米修换上干净的绷带,然后将药片磨成了粉末撒在了饭盆中,与狗粮混合在一起。   “快点好起来吧……”她又揉了揉米修的脑袋,嘴边泛起了怜惜的弧度。   如果不是因为她只是一介普通人,手无缚鸡之力,否则下次看到那些地痞青年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米修是她相依为命的爱宠,连她自己都舍不得打一下骂一声,结果却被别人这样欺负,实在是欺人太甚。   米修舔着餐盆,很快将混合着药粉的食物尽数落肚。   “如果不是因为我穷……本来可以给你买更好的食物的……这样你也能恢复的快一些……”千秋撇了撇嘴唇,似乎有些失落。   米修却眨着黑漆漆的眼睛,轻轻蹭了蹭她的脚,像是在安慰她。   几年的陪伴,让这一人一狗心灵相通,千秋无论说什么,米修像是都能听懂一般。而米修露出的神色,千秋也大多能理解。这样的默契,也让千秋一人独居的生活变得有声有色起来。唯一遗憾的是,她租住的房间房东并不允许饲养宠物,只能委屈米修晚间的时候待在店里。   “这几天你不能再出去乱跑了,先把伤养好再说。”千秋拍了拍米修,然后支起一把椅子靠在了门前,望着满目温煦的阳光坐了下来。她靠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合上了眼睛。   米修也乖乖地躺在她的身边,闭上了那双乌溜溜的灵动眼睛。   这样温暖和煦的天气,就是应该睡一个好好的午觉才行。正是因为客人稀少,她才能够这样闲适的睡睡觉,与米修玩耍,度过每一个惬意的日子。   云雀经过千秋宠物店门前的时候,看到的是暖色的橙金阳光洒在栗色长发的女人身上,额前的刘海调皮的散开,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在眼睑投下一片静谧的阴影,她似乎已经沉沉入睡。   米修也已经躺在她的脚边入睡,均匀的呼吸让身体一起一伏,蓬松柔软的毛发上蹭着褐色的药水,已经干涸。一人一狗仿佛置身在灿金的向日葵中,被暖金色笼罩,笼上了一层薄纱。看起来很是静好,令人舍不得打破这静谧。   他微微愣了一下,将视线移向米修。   腿脚上打着崭新的绷带,似乎是刚换过药。   其实云雀只是要去废弃街获取情报,顺道路过这里看一看米修的状况。对于这只通灵性的、皮毛蓬松柔软的萨摩耶他很是喜欢。尤其是米修睁着那双水汪汪朦胧灵动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心中坚硬的棱角一点点柔软下来,十分暖心。   ——唯一遗憾的是,这不是他家的狗。   当然他也不能强取豪夺。   云豆也逐渐精神起来,每天蔫蔫的啾啾叫声慢慢变得高昂起来,黄色的羽毛重新也变得油光发亮,开心的时候也会眨眨那双绿豆大的眼睛唱一首校歌。   宠物……自然还是自家的好。   云雀伸出手摸了摸肩上的云豆,又看了一眼趴在地上酣睡着的米修。它似乎被这片温和的阳光疼惜地抚摸着,看起来很是惬意,偶尔会不自觉的动动耳朵,翻开身子露出白白的肚皮。   ……但是米修果然还是很可爱。   一向孤傲清高的彭格列云守云雀恭弥,从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特立独行,就连对待首领也是如此的态度。但是他有一个意外让人忍禁不俊的特点,就是有着极佳的小动物缘。而他自己本身也对这些小家伙充满了热情。   不论从哪个方面看,似乎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确实是这样存在着。   >>>   千秋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缓缓滑往西边。   正是下午三点多的时候。   米修还在沉睡。对于受伤的它来说,自然还是多休息一些比较好。   “哈欠……”她抬起双手尽情地升了个懒腰,望着透过房顶洒下的阳光,心情舒畅。   “咦?这是什么?”千秋看到挂着店面吊牌的时候挂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她好奇地伸出手取了下来。   “诶——?!”袋子中装着她平时根本就没有余钱买的高级牛肉和鸡肉,看着精美细致的包装盒她就忍不住想象这些东西的价目单后面会跟着多少个零,更别说这个袋子中装着多少盒这样的东西。   ……现在流行给商业街的贫困店主送温暖了吗?   千秋翻着袋子中的东西,希望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告诉她这究竟是哪位好心人做的热心事情。光是这些昂贵的肉类,就足够让她省吃俭用很久。平时路过这些柜台的时候,她都是心虚地握着干瘪的钱包一溜小跑而过。   袋子中掉出了一张卡片,雪白的纸张上写着隽秀的字迹,尽管简洁,但却如同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上面不是意大利文,而是她熟悉的母语日文。   「给米修。」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 章   今天的彭格列总部一如既往的鸡飞狗跳,惨不忍睹。自从云雀结束了从威尼斯的任务回到了这里以后,隔三差五都能因为怒意暴涨在墙体上凿出洞来。若非彭格列足够富足,这建筑足够硬挺,恐怕也经不住他这样的凿打。   尤其是隔壁办公室的雾守回来以后,相爱相杀的戏码天天上演。今天打穿的墙还没拉出足够长的财务单,明天又添上新伤。望着每天鸡犬不宁的总部,首领沢田纲吉只能望着财务单暗自神伤。   无论两位相见红眼的守护者隔得多远,总是能演绎出一幅狭路相逢的悲壮戏码。明明“隔壁”办公室的隔壁这两个字已经隔出了一条长廊。他开始考虑是否要把两人中的任意一人调到其他的楼里去。   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反正这两个人都不吃他的威胁。天生挑衅不爽的六道骸和天生装着凤梨雷达的云雀总是能莫名其妙的相遇,然后把财政危机再加上数不清的零。为了减少这样的事情,他只能频繁的将这两位发派出去执行任务。   本来想这次的任务难度稍有提高,希望云雀能过个十天半个月再回来,正好避开六道骸的任务时间,谁知道他竟然只花了五六天就完成了任务。   砰——   巨大的轰鸣声似乎要将整条办公长廊震塌。不用亲自去看,就知道发出这种轰鸣声的地方又是怎么样的一场恶战。反正六道骸那家伙肯定又是幻术一补残缺的墙体,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只留下库洛姆一个人不停的道歉。   请问这两位中二病重症患者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样的病状?   沢田纲吉叹了口气,垂下了担忧的眉梢。   “喵嗷……”   豹纹斑的猫咪扑棱着耳朵,用那双异于其他猫咪的大爪子撩了撩门板,蹬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趁着这间房间的主人并未发现的时候,它扒开了一条门缝,撒开了四肢跑了出去。   它似乎很是熟门熟路地跑到了云守办公室的门口,晃动着毛绒绒的尾巴,挠了挠房门。   似乎没人在里面。   它有些失落地耷拉下了耳朵,开始在门前追逐起了自己的尾巴。动物的直觉告诉它,它喜欢的蓝星人已经回来了,可是他的房间里却没有人来给它开门。   哒、哒、哒   身后传来的稳健的脚步声,随着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了猫咪耳内。   “……瓜?”   它动了动耳朵,很是欢欣地咕噜咕噜跑到了来人的脚边。没过多久它便突然如触电一般低吼了一声,很是不满地蹦跶开去。爪子在地上刨着,毛绒绒的皮毛倒竖起来,就尾巴也一并立了起来。   云雀很是无奈地轻轻捏住了它的脖子,将它拎了起来。   这个小家伙怎么突然这么暴躁。   他打开了云守办公室的门将瓜丢了进去,然后靠在了办公椅上有些疲乏地揉着鼻梁。   瓜似乎很是小心翼翼地蹦到了办公桌,轻轻叫了一声,拿着那双与对待主人时截然不同的乖巧眼睛望着云雀,时不时舔舔爪子梳理毛发。它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又是不满地“喵”了一声,抓了抓云雀的衣袖。   “?”   他睁开了不起波澜的眼睛,扫了瓜一眼,又是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对他来说这些草食动物的任务根本不算什么,只是隔壁办公室的六道骸让他愤怒得很。要么就别出现在他眼前,要么就好好打一架,这样畏手畏脚的令人生怒。   瓜抖了抖身体,垂成了飞机耳可怜兮兮望着眼前的男人。   “瓜——!”云守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打开,一个银发绿眸的男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步往云雀的方向走去。   他顺手抄起在桌子上花样卖萌的瓜,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瓜怎么这个表情?云雀你这家伙对它做了什么……”猫控狱寺隼人很是怜惜地望着眼前似乎泫然若泣的猫咪,别过头有些愤然地追究起了这位肇事者的责任。   “哼。”云雀轻哼了一声,坦然自若地调整了下姿势,更为舒适地坐在办公椅上闭目凝神。   “瓜……别难过……”狱寺伸出手逗了逗猫咪的下颚,却被愤怒地“喵嗷”了一声咬住了手指。尖利的小小的牙齿刺入肌肤之中带出一丝锐痛。   瓜噌地跳上了狱寺的脸颊,毫不分说地从肉垫中伸出了尖锐的爪子,不留情地一顿抓。那张白皙的俊秀脸庞顿时横一条竖一条五彩斑斓了起来。   “你这家伙是吃了炸药了吗!”狱寺很是愤怒地伸出手想把瓜的小小身躯从脸上取下,无奈它的爪子勾在脸上一碰就疼,他只能束手无策的骂骂咧咧,却又不舍得伤害了瓜。   云雀很是烦躁地抬起眼望了一眼眼前乱七八糟的情况。   ——论一个吃力不讨好的猫奴和一个四面逢源的小动物协会会长的差别待遇。   “吵死了。”他懒懒地出声打断了这鸡飞狗跳的一幕。   “我说,你肯定是外面找了别的动物对不对!”狱寺捏住了瓜的后颈,将它从脸上带离,露出了那张五彩缤纷的脸。出口的话语却像极了为自家女儿怒捉奸的丈母娘。虽然他很不肯承认,但是过了这么多年,瓜比起他这个主人,还是更喜欢粘着云雀这家伙一些。   别的动物……吗?   他难得地垂下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那双飞眉入鬓的暗蓝色凤眼中流露出了缓缓的暖意。这么说起来,确实是有那么一只令人难忘的狗。   不知道米修的伤势怎么样了。   他眼中的温煦蓦然一沉,想起了之前欺负米修的那几只草食动物。   若非任务急切,按他的性格必定是要将其咬杀殆尽。当然,如果那个小动物一样的女人没有将米修照顾好,他也必定是会追查到底的。   >>>   “啊啾……”   千秋的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搓了搓双臂,望着洒在店前和煦温暖的阳光,疑惑地眨了眨眼。   天气这么暖和,怎么也不像是要感冒的征兆啊。   千秋不解地挠了挠脸颊,在米修热切的眼神下微笑着将手中的食物放到了餐盆中。她不禁有些担忧之后的伙食问题,米修如果吃惯了这些山珍海味,以后再也吃不惯粗糙的狗粮怎么办?   千秋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好心的云雀先生。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经过这里了,想来应该只是公事出差偶然路过这里的过客。但是如果下次有缘还能碰见外冷内热的云雀先生,她一定会好好感激他的。   这么想着她不禁眉开眼笑了起来,唇边泛起的温暖弧度像是涟漪一般在脸颊上扩散开去,凝成了眼中的熠熠光点。   “米修,开饭咯~”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沢田纲吉望着眼前的这一份文件开始暗暗发愁。前几日递交给狱寺的任务已经悉数完成,那是为了调查边缘家族的一次情报行动。其实那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家族,而沢田纲吉在意它的理由,只不过是因为九代首领在多年以前的一次谈判中遭人暗算,而当时这个小小的家族的无心之举帮了他一把,九代首领才得以死里逃生。   即使只是偶然,为了表示感谢,彭格列难得的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弱小家族签订了友好盟约。那个家族叫作罗西家族,是一个安逸而和谐的小家族。他们的首领建立这个家族的初衷只是为了守护彼此,因为难以忍受被一些恶党欺压,才不得不拿起武器战斗。而那段坎坷的日子过去之后,他们也只是如同普通人一样做着平凡的工作。   然而正是因为这一纸契约,罗西家族遭到了其他觊觎彭格列的家族的打压。在这狂风暴雨般的压迫之中,罗西的首领与顾问产生了分歧。首领认为为了阻止这风雨飘摇之势,应该向这些家族低头,毕竟这些家族并非等闲之辈,而他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而他却毫无还手之力。顾问却持着相反意见,在他的眼里盟约就如同生命一样,是需要拿生命去承担责任的东西,宁愿付出一切也不愿出卖两家族之间的关系。   等到彭格列家族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罗西家族已如强弓之弩,走到了尽头。想要瓦解这个渺小的家族很容易,对于那些强大的家族来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尤其是这些与普通人无异的罗西成员。   罗西家族当时的成员四散奔逃,最终都未能逃脱被枪杀的命运。九代首领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愧疚,并许下承诺,若是有剩余的家族成员,必定以诚相待,将其收留。   这么多年过去了,罗西家族的人杳无音讯,似乎已经尽数消失。而沢田纲吉的资料上却显示,尚有剩余的成员存在。   让狱寺前往调查的理由,就是为了循着蛛丝马迹找出他们还存活着的迹象。尽管对方被称为黑手党,实际上与普通人无异,就如同存在一时的自卫队,在危机解除之后就各奔东西。   为了延续九代首领的承诺,沢田纲吉也找好顺着这条线索去探寻。   狱寺带回的情报显示,追寻到两名存活者的迹象。似乎都是当时与家族并无太大关系的顾问留下的孩子。年幼的时候就失去父母,应该是一直在孤儿院长大。算算时间,他们也差不多已经长大成人了。   沢田纲吉有些头疼地敲了敲额头,望着桌上的资料。上面记载着两名幸存者的成长记录。说实话,他有些担心这样冒然将他们带回,会产生抵触情绪。尤其当初是因为彭格列的粗心大意才导致了家族被灭,归根究底,都是因为没有及时发现才导致罗西家族被摧毁,这两个孩子才流落在外,无父无母,孤苦伶仃。   他这么想着,将狱寺和山本都喊到了办公室,然后将资料分发到了他们手中。   “首领,这是……?”狱寺翻着手中的资料,他恭敬地垂下眉梢望着上面的照片。   “就是狱寺你带回的情报。我很担心他们会对彭格列产生什么抵触情绪……毕竟当初是因为没能及时给出帮助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我想让你们各自带回一人……毕竟这两个人相隔两地,这样能更快一些。而且……希望能早点带回,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   沢田纲吉将手指弯曲了起来,敲了敲办公桌。他将眼神投向窗外,望着天际拥簇而过的流云罅隙中透过束束天光,不禁有些担忧地抿了抿嘴。   在他的心里,其实是不想将这些普通人再度牵扯进黑手党的世界的,若是能放任自由就好了。但是最近的异动却不得不让他担心,黑手党中莫名有人提起曾经被灭绝的罗西家族留下了幸存者,而幸存者之中有一位手中握着当时未被发现的秘密——正是因为这样的传闻,他才下令让狱寺去调查罗西家族的幸存者。   尽管这样的流言并不罕见,甚至可以说天天都能传出各式各样的版本。每个或大或小的家族都一定会有什么值得守护的宝物——罗西也不例外。当年未能发现,说不定现在就能够得到呢?即便有可能是假的,也是值得一试的消息。   这对于沢田纲吉来说,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这样的事件太多,他早已习以为常,但是他还背负着九代首领的承诺。为了这一口承诺,他必须比别人更快的找到这两个人,而他思来想去,适合这个工作的人非两位左臂右膀莫属。了平外出任务尚未归来,而剩下的都是些问题儿童,难办得很。   山本有些不解地抓了抓头发,将眼神落向手中的画像。是一位看起来稍有稚气的少年,栗色的细碎短发缱绻在脸颊,白皙的脸颊衬托出他那张典型的东方面孔。暖棕色的眸中盛着少年盛气,薄唇紧紧抿着,看起来很是倔强。   他迟疑地望了一眼年龄,然后释然地笑了。   笼岛翎,18岁……果然还是小鬼的年纪呢。怪不得看起来很是年轻气盛。   日本……啊,日本真好。可以说日语,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混淆意大利语的用法,回去日本的话,还可以顺便看看老爹吧?   山本似乎很是高兴的接下了这个工作,他扬了扬手中的资料,咧开了明晃晃的笑容。   狱寺的手中握着一位年轻女子的画像。那是一位暖栗色长发的女人,微笑的样子如同暖光之下盛开的向日葵,永远追逐着最温暖的一面。茶色的眸子如同弯弯明月,盛满了星光,看起来确实是毫无防备的普通人。   他很是不耐地啧了啧嘴,似乎对这样毫不起眼的女人感到不耐烦。   “嘁。笼岛……千秋?什么奇怪的名字……”   总之,只要把这个看起来很扎眼名字也很奇怪的女人带回来就行了吧。反正不管拎的拖的扯的扛的背的举的托运的只要把这个人形物品带回来不让首领担心就行了。   狱寺又看了一眼身边正因为可以回日本而散发着愉悦气场的山本,又添上了一条。   ——总之,起码要比棒球笨蛋那家伙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水乡威尼斯今天也是波光粼粼,微风拂面。   像往常一样乘着随波逐流的刚朵拉摇曳着从水路一路往上,来到了圣马可大教堂。虔诚地对天主祷告之后,穿过广场七弯八拐沿着商业街一直走到最末端,一共一千一百一十八步。   笼岛千秋像往常一样开了店门的锁,打开玻璃门迎接她的依然是毛绒绒绵软软的米修。哼哧哼哧的吐舌声音和忽闪忽闪的乌溜溜眼睛成为了迎接千秋的标志动作。   千秋有些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巨型物体的重量,险些折了腰往后倒过去。她慌忙往后退了一步,支撑住了身体,然后将米修从身上抱了下来。   她微笑着和邻里店面的人们道着早安,接着伸出手将挂牌从CLOSE转成了OPEN。今天的宠物店也照样营业了。   将伸出爪子缠在自己腿上的米修一点点拖进店里,千秋抹了抹额前的汗水,有些脱力地瞪了它一眼。   “我看一定是云雀先生的食材把你养得太好了。你最近长胖了不少!”她用手指戳着米修的脑袋,抿了抿带着几分埋怨的嘴唇。   云雀先生再也没有路过这家小小的宠物店。日子只是兴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波澜,随后又变成千篇一律的三点一线的生活。按照家、教堂、宠物店这样的路线,这样无休止重复着。   米修似乎很是不满地嗷呜了一声。   ——胖点有什么不好吗?它是狗!胖乎乎的才更讨人喜欢!再说了……也可以换一个好听一点的词叫健硕嘛。   狗语十级的千秋立刻察觉出自家宠物揶揄的语气,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它的耳朵。   “米修你是吃了别人的粮,所以也顺道成了别人家的狗了吗?”明明秀气的眉毛微微皱着,但是温柔的语气却不像是责怪,反而带着几分娇嗔,听起来很是悦耳动听。   米修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雪白蓬松的爪子,乌溜溜的眼睛转动了一圈,适时地移开了视线。如果主人不削减它的肉食的话,它一定会将“健硕”两个字坚持到底的。但是现在还是假装看风景好了。   千秋拿着那双温润的茶色眼睛嗔怪地飞了它一眼,还是叹了一口气往餐盆中放入今天的早饭——说归说,米修还是她捧在手心的宝。   叩叩——   “欢迎光临。”   千秋摸了摸米修的脑袋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穿笔挺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晨间晴好的阳光让她晃花了眼,以为是那个黑发黑眸的青年。她眨了眨眼以后,才发现走进来的是生着一副深邃面孔的男人,即使五官高挺,却带着一点东方人的风韵。银发缱绻在脸颊上,发梢末尾弯弯翘起。   他很是不羁地撇了撇嘴,望着这家小小的店。   千秋瞬间噤了声,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眼前眼神不善的男人。   难道又是废弃街来的……?   千秋迟疑地望了一眼男人的着装打扮,即使只是普通的西装,但从裁剪和布料上无不透露着奢华两个字。她稍稍放下心来,废弃街的人才不会有这样的出身。   不过这样一尘不染的西装……倒是让她想起了之前的云雀先生。   灰绿色的眸子上上下下扫了她几眼,像是在确认什么,他动了动嘴唇开了口:“你是笼岛千秋?”   “……我是。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回头望了一眼吃得欢快的米修,千秋一边暗暗腹诽着米修的浑然不觉,一边保持着一贯的微笑迎了上去。   “事态紧急。你必须跟我走一趟。”狱寺打量了一会儿这座小小的宠物店,将眼神投向了千秋背后毛绒绒的雪团。他的眼神从不羁渐渐变得柔软,像是喜欢极了这只雪白的萨摩耶。   米修抬起头,望着忽然出现在店里的青年,转了转眼珠子露出了治愈的微笑,高兴地“汪”了一声,摆起了蓬松的尾巴。   千秋回头剜了它一眼,无奈地扶了扶额。   是不是现在在米修的眼里,只要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都会给它带来好吃的?到底谁才是它的主人!   “先生,您是警察……?”千秋迟疑了一下,望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能说出这种话的人,除了警察她想不到别人了。可是思来索去,她想不到自己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   “不是。”   “那你干什么无缘无故要带我走?”千秋抿了抿嘴,似乎对眼前单刀直入切入主题的男人感到不解。又不是警察,也没有犯事,她为什么要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走?   狱寺撇了撇嘴,向她走了过来。   “总而言之,就是可能会有人在这段时间找你麻烦,为了避过这段风头,我要把你带回去。”他垂下了眼,微微低着头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人。   “我是良民。”千秋努了努嘴,茶色的眼瞳中顿时充满了不满,“再说了,我根本不知道先生您是什么人,换言之我又怎么会跟着一个陌生人说走就走?”   狱寺似有不耐地咬了咬牙,磁性的嗓音变得更为低沉,他抓了抓银色的头发,不知道怎么开口。虽然他暗自发誓不管蒸的炸的煮的都要把这个女人带回彭格列,但是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冒然出手好像不太绅士。   “听着,我叫狱寺隼人。喂,笼岛千秋,你不会不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了吧?”他思索了片刻,决定还是将一切坦白。如果这个女人理解并同意了,那自然最好。不同意……不存在不同意这个选项!   千秋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原本澄澈如洗的眼睛里慢慢布满了阴云。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看怪物一样的望着眼前的人。   那个时候她才只有两岁,对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模糊不清了。但是孤儿院的修女告诉她,她的家人都被黑手党所杀。为了避免这场纷争,最后她被抹去所有的身份送进了孤儿院。千秋身上唯一存着的有关于“家”的记忆,就只有钱包中的一张照片。   慈祥的父亲,和抱着小小的她的母亲,三个人的合照。尽管对父母的记忆并不深刻,但是每每看到这张有些泛黄的照片的时候,她还是会感到一阵亲切。这大概就是家人之间关乎血缘的羁绊吧。   虽然对家人被杀这件事,千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但是坎坷的成长却让她认识到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因为与黑手党有边带关系,所以其他的小朋友都不怎么跟她玩,只有修女会慈祥的笑着,一起祷告,为她送上特制的小甜饼,告诉她这一切都已经过去。   一个瘦弱女孩子家孤苦伶仃的生活,出去打工受人欺负,被人看不起。靠着一天兼职好几份工作和孤儿院微薄的补助,才仅够供自己念完书。她现在终于能够放开他人的眼光,在威尼斯重新开始生活。   而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问她,她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就像是二十多年来不好的记忆被倏然间揭开,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   “现在有人在到处找你,如果你再不跟我离开,到时候又会陷入危险了。”狱寺望着眼前暖栗色长发的女人神色不断地变幻,又添上了一句。   “所以……狱寺先生您也是黑手党吗?”千秋又是畏缩地往后退了一步。米修似乎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害怕,嗷呜一声走到了她的身边,轻轻蹭着她的腿,似是安抚。   “我来自彭格列家族。”他沉声回答道。   千秋的眉眼一点点垂了下来。她知道彭格列家族,这个盘踞在意大利最为繁盛的家族几乎无人不知。彭格列与她印象中的黑手党并不一样,人人都说彭格列家族并不进行什么肮脏的地下交易,相反的,作风非常正派温和,就像是那个受人爱戴的加百罗涅家族一样。   米修并没有什么异动。想来是并未感觉到眼前这个表面上气势汹汹的男人有什么恶意。   狱寺见她还未有什么表示,语气不由得变得急躁了起来。   “彭格列家族和你父亲生前所在的家族是友盟家族,我不会伤害你的。”   千秋松了一口气,重新抬眼望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尽管眼神中诸多不耐和倔强,看起来很是气势汹汹的样子,但是却感觉不出什么恶意。   “我知道了。”   像是感觉到主人心情平静了下来,米修又是欢快地叫了一声,撒开腿跑到了狱寺的身边转起了圈。   “这、这是你养的狗吗?”   眼前看起来气势汹汹的男人冷硬的气场一下子柔软了下来,淡淡的红晕浮上了脸颊。他情不自禁地蹲了下来,摸了摸它蓬松柔软的毛发。   “是的,它叫米修。”   千秋顿感无力。难道最近看起来不好接触的男人其实都是宠物控吗?云雀先生也是,眼前这位狱寺先生也是……就刚才,他已经偷偷瞄了米修好多次了。还是说米修什么时候修成了人见人爱的气场?   当然,千秋不知道的是,这是一向喜欢小动物但却没有小动物缘的狱寺第一次主动得到动物的青睐。平日里被瓜欺负的七零八落的狱寺第一次有了一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   狱寺沉默了一下,露出的眼神竟然充满了一丝小心翼翼。   “喂,你会把它也一起带过去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 章   笼岛千秋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相信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而现在专机上沉闷的气氛让她有种上了贼船的错觉。不过就算自己没有答应,对方也早就做下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要把自己带回去的打算吧。   「稍等,我在这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收拾。」   「不用收拾了,我已经全部让人清点好了。」   「……」   「……私闯民宅?」   「……你可以不用说得那么难听的。」   她叹了口气,望着座舱外澄澈天空,浮云若絮簇拥着包裹着这架彭格列专机前进。米修被塞进了宠物舱,暂时不能相见。回想起之前匆匆忙忙和邻里告别,索菲亚奶奶还以为她交了男朋友,开心地告诉她要好好生活。最让她心酸的是,她的房东顺理成章的顺走了租房的押金和这个月还未住完的费用。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觉得更痛苦了。   总之等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过去之后,一定要重新回到那里好好生活。   千秋撇过眼看到那个自称叫狱寺隼人的男人已经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小憩,她不由得撇了撇嘴,回头继续将眼神投向窗外。   一开始她思考过拐卖人口的可能性,可是她一没财二没家世,并没有什么值得被拐卖的。况且……如果只是拐卖这个架势也太大了吧?!威尼斯车辆无法入内,只能靠着刚朵拉摆渡到城外,然后没走几步她就看见了就算把她卖了做一辈子苦力也卖不起的私人飞机。   ……看到硕大的彭格列族徽金光闪闪镶在机身,千秋突然觉得这件事还是靠谱的。   毕竟拐卖人口不需要花那么多钱来做阵势。   ——当然也不会有一看到狗就扔下自己不管的人贩子。   直到米修被装入宠物舱的时候,她看到狱寺先生脸上莫名浮现一种失落的表情——大概就像是丢了骨头的狗。   千秋托着腮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将“治疗大型人形犬”的计划纳入囊中。   >>>   “喂,到了。”   千秋似乎觉得睡梦中有人推了推她,她嘟囔了几声转醒过来。   突然涌入眼中的光亮让她差点睁开不眼睛,待到反复揉了揉眼睛以后,她才发现机舱之中已然没有了狱寺先生的身影。   顺着打开的机舱门看去,这架专用机似乎已经停在了开阔的草坪上。   千秋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不动而导致麻木酸痛的腿脚,站起来往外走去。   下了飞机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天外有天,这片广阔的平地周围皆是茂密葱茏的森林,交错纵横的树干枝杈看不见底,这片停机场就像是被特意夷平改造出来的样子。   千秋又转身望向高耸入云的阁楼塔尖,和望不见边的巨大古堡,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叫财大气粗。原来商店街最前排的老板娘整天坐豪车去血拼都不算什么,这座浑身都在闪着金光的城堡才叫奢华。   她几乎愣在原地,直到米修“汪”的一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我已经吩咐人将你的行李带去客间,现在跟我走。”千秋回过头望了一眼狱寺先生,接着又顺着他手中的狗链一路往下,看到了在地上打滚的米修。搬运行李,为什么没把米修也一起牵走……不管怎么看都有种宠物易主的感觉?   “……米修……”   “没关系!路途劳累,我帮你牵着就行了。”   “……”   千秋扶了扶额,瞥了一眼玩的欢快的米修。米修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宽阔的地方,不过在它的眼里,这简直是玩乐的天堂。   其实踏入这样金碧辉煌的地方,千秋的心里是紧张的。微微低头的时候大理石的地砖能清晰地照出她局促的样子,手心也渗着点点湿濡。在这里,奢华两个字似乎是最为普通的形容词。在走上旋转楼梯的时候,她甚至不敢触碰雕花扶栏,那样纤细精致的图绘似乎一碰就会断裂,有种极端的美感。   千秋偷偷瞄了一眼周围经过的工作人员,似乎每个人都在对眼前溜着狗的男人低头行礼。看起来狱寺先生是什么很厉害的人物呢。她瞥了一眼想要控制住好奇的米修东奔西走的狱寺先生,忍不住在后面捂住嘴偷偷笑了起来。   不过,这里的氛围出乎她的意料。本来以为会像想象中的黑手党家族一样,看起来肃穆又恐怖,实际上这里除了装设辉煌了些,每个人看起来还是很和善的,看起来就像是豪华了一些的普通公司。这让她好奇起了彭格列的首领,一个优秀的领导者才能够好好的引导下级和整体的氛围。   “狱寺先生,看起来你们的首领把这里治理得不错呢。”千秋这一次是由衷地赞赏。   狱寺回过头,看起来气势汹汹的脸色也不禁缓和了几分,他似乎很是自豪有人这样夸奖自己敬爱的首领:“那是自然。我们的首领是最好的首领。”   “对了,现在是要去住的地方吗?”   “是的。”   米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欢快地叫了起来,撒开了腿往后奔去。   回头说话的狱寺瞬间被米修突然之间的行动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狱寺先生,没事吧?”千秋连忙上面一同拽住了狗绳,可惜米修一直甩着蓬松的尾巴想要往前走。尖尖的耳朵兴奋的抖动着,它咧开了嘴边欢快的弧度,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它怎么了?”狱寺慌忙稳住了脚下的步伐,但是仍然被米修拖着往前一寸一寸挪动。   千秋疑惑地转了转眼珠子,最后抛出了一个不切实际地回答:“……前面有狗粮?”   “……前面是办公区。”   “……”   “你的狗不会发春了吧?”   “……你觉得这里有像是可以让它发春的东西吗?”她突然觉得狱寺先生的智商在面对动物的时候直线下降到难以捉摸的地步。   千秋俯下身拍了拍米修地背脊,安抚着它的兴奋。   哒、哒、哒——   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从模糊到清晰。   她起身望着前面逐渐清晰的来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眼前走来的人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西装。细碎的黑发缱绻在脸颊,那双凤眼带着熟悉的淡漠感。   “云雀先生……?”   云雀轻轻扫了眼前的女人一眼,眼中带着几分迷茫,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是陌生的人会叫出自己的名字。随后他将视线移向了在自己跟前不停摇晃着尾巴的萨摩耶,突然想起了什么。   “米修?”   在跟前打转的萨摩耶听到了他的叫唤,很是高兴地“汪”了两声,动了动尖尖的、毛绒绒的耳朵——大概在米修的眼里,云雀就是个管饱饭,又亲近的大型人形生物。   云雀若有所思地望了千秋一眼,似乎很不解为什么在威尼斯平和小街上的老板娘,会突然出现在彭格列。他的眼中不由得夹杂了几分探寻,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向狱寺沉声问道:“罗西家族的人?”   狱寺似乎是控制不住狂喜的米修,干脆松开了狗绳。他揉了揉被绳子勒得有些泛红的手掌,没好气地点了点头。   “难不成云雀你这家伙还认识他们?”   云雀似乎并不将他有些不满地口气放在心上,而是微微颔了颔首。   “云雀先生……也是黑手党?”千秋望着眼前许久未见的黑发青年,小心翼翼地出口问道。   看起来气度不凡的云雀先生居然出现在彭格列家族——千秋不由得在心中倒吸一口气。她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想寻找出狱寺先生和云雀先生的共同处。可是无论怎么看,狱寺先生才更像黑手党一些,尽管五官端正,表情却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别把我跟他们相提并论。”云雀却是面无表情地轻哼了一声,判若无人地与千秋擦肩而过。   ……?   她有些呆愣地回望着云雀先生的背影,疑惑地眨了眨眼。   “喂,你居然认识云雀这家伙?”狱寺皱起了眉,仿佛一副欠债还钱报应不爽的表情。他撇了撇嘴,像是对云雀目中无人的极为不满。不过……也更像是已经习惯了云雀这幅样子。   “……之前帮他的宠物鸟看过病。”千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后来阴差阳错的救过我一次……云雀先生是个很热心肠的人呢。”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看到云雀先生也在这里,待在这里的不安感也骤然少了几分。彭格列的一切她都不熟悉,只知道这是众人口中意大利最大的黑手党家族,这其中的浑水是她趟不得的。少接触一点,也就安全一些。   虽然几乎没有跟云雀先生说过话,也只是萍水相逢,但是至少千秋明白,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青年其实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只不过,表面上实在看不出来。   就比如刚才的不可一世。   细微之处见真章……大概就是这样。   狱寺啧了啧嘴,像是对千秋说出的话感到震惊。   不过任谁也不会觉得,这个三天两头把彭格列总部闹腾得鸡飞狗跳、墙崩地裂的中二病患者,是个女人口中热心肠的人吧。   狱寺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也许跟她的狗一样,需要尽早接受治疗。   他低头望了一眼比起看到自己还是看到云雀更为欢喜的米修,无语凝噎。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彭格列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千秋在短短一天之内见识到了狱寺先生口中的“鸡飞狗跳”。这个曾经看起来肃穆神秘的彭格列家族光辉形象,瞬间崩塌——连渣都不剩。   起初狱寺先生还是告诉她,除了首领,这里还有另外七位守护者,如果有事只要找他就可以,如果他不在,就找其他的守护者。他说本来是六位守护者的,只不过其中有一位分裂成了两位。   ……分裂?   好奇怪的词。   至于为什么迟迟不让她见首领,听说是人还没到齐。   ……原来当初还有一样幸存下来的人吗?   千秋对家族这个观念很是模糊,她并不清楚有关于黑手党的条条框框,更不懂得他们口中“组织高于个人”、“组织大于亲属”、“不得叛变自首”之类的严苛纪律。这在她看来都很奇怪。尽管她被称为什么家族的幸存者,但是却一直是以一个普通人生活的。   但是光是想想,就觉得这些严苛到几乎于残酷的条例很是无情。因为她的父母就是因为黑手党的纷争死去,而她自己也饱受无父无母,独自飘零的难堪。   突然从一个吃饭睡觉溜米修的普通人变成黑手党的笼中之鸟,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但是——   这样的难以接受仅仅维持了二十四个小时——   刚到这里的时候她还是束手束脚的,显得局促不安的样子。   直到晚餐时间,她正准备前按照先前指示的方向去餐厅用餐,却在走廊上看到一位穿奶牛衬衫的稚嫩少年从眼前跑过——还带着许多吃的。拿在手里的,叼在嘴里的,顶在头上的,各式花样杂技层出不穷。   紧跟在后面的是一位银色草坪头的男人,他一边喊着“蓝波你给我极限的站在——”一边挥着拳头紧随在少年的身后狂奔了过去。   接着就是叮呤当啷一顿盘子摔碎的声音和争执的声音,还夹杂着少年微弱的哭声和不服输的反驳声。   ……幼儿园?   千秋觉得自己大概是看花了眼,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希望是自己的错觉。   这里是意大利最大的黑手党家族,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呢。抢食物和在走廊上奔跑,无论如何是幼儿园或者上小学才会做的事情吧。   走进餐厅的时候,她发现摆放在长桌上的餐盘七零八落,显得有点凄惨。看来是刚才奔跑而过的疾风少年弄出的好戏。坐在餐桌上的人不多,千秋只能认得出姿态优雅的狱寺先生,似乎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切割着盘中的牛排。   角落坐着一位蓝紫色长发的女人,她的右眼遮着一只白色的眼罩。即使如此,露出的左眼也如紫罗兰一般缓缓盛开着,看起来楚楚动人。她也面色如常,伸出那双纤细柔嫩的手握着手中的刀叉——这位应该就是守护者中唯一一位女性,库洛姆小姐了。   其实按照她的身份,是不被允许与这些守护者在私人餐厅一同用餐的。只不过现在她是被请到彭格列来的贵客,因此有了这样的资格。   这座装饰豪华的私人餐厅中剩余的人加上刚才呼啸而过的两位,一共就只有四个人。云雀先生不在,这并不奇怪,看起来他就是不习惯与人特别亲近的样子。另外一位被称作“分裂出来”的人总是神出鬼没,找不到人影。而那位雨守听说出任务去了,不在本部。   千秋不知道的是,要是他们都齐聚一堂,才叫真正的可怕。   用过晚餐不久,千秋只能在房间周围将米修溜一圈。因为这曲折蜿蜒的过道她实在有些分辨不出,唯恐走了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个地方实在太大,而且她也不希望打扰了其他人的休憩。那个时候她还感慨着夜晚的彭格列被月光笼罩,是一种异常静谧的景色。   不出两个小时,千秋便打消了这种念头——   因为像是墙体爆破和地面碎裂的轰鸣声涌入了她的耳朵,震耳欲聋的响声几乎要将耳膜穿透。她不得不捂起了耳朵,默默承受着这难以忍受的噪音。而她居然觉得自己的意识要慢慢飘了出去。   直到负责她起居的狱寺先生骂骂咧咧地冲进了她的房间,啪啪给了她后脑勺两巴掌,她才甩了甩有些懵的脑袋清醒过来。   然后她知道,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雾守和云守打了起来,而理由仅仅是打扰了云守的小憩。雾守是一名顶尖的幻术师,像她这样的普通人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自然会受到影响。   云守……就是指云雀先生吗?   千秋若有所思地往窗外望了一眼,成功地看到了庭院中轰然倒塌的树木和被凿出了大洞的承重墙——她不得不惊恐了,顺便在云雀先生不知道的地方重新刷新了对他的认知。   这么看起来,只是喜欢小动物的狱寺先生还算个正常的人吧。   千秋觉得自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某种意义上说,这里比废弃街还危险。   怀着这样五味杂陈的心情,她渡过了在这里的第一天。   如果只是这样——如果只是这样——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千秋像往常一样对着上苍祈祷。因为这里没有教堂,只能心怀虔诚。拍了拍睡在床边地毯上的米修,对方低声呜咽了一声,抖了抖毛发精神抖擞地叫唤了起来。   在彭格列待了一晚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米修终于能和自己住在一起。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变得很是安心,因为潜意识中她相信米修会保护自己。   “米修,我们去找吃的吧。”洗漱完毕之后,千秋将头发梳理柔顺,如同往常一样拍了拍米修的背脊,将狗绳栓在了它的脖颈。   不过如果时间能倒流一次的话,千秋一定会选择再多睡一会儿,再迟一点出门。   因为在走出房间摸索到餐厅的时候,千秋看到了印象中沉稳可靠的狱寺先生正在被一只小小的猫咪欺负。黄色皮毛的小猫身上有着点点斑纹,看起来很是威风。它不满的嘶吼着伸出爪子牢牢地固定在狱寺先生白皙的脸庞上,毫不留情的留下了几道浅红,看起来很是五彩斑斓。   狱寺先生尽管嘴上骂骂咧咧的,但是行为上只要一有抵抗,小猫的攻势就变得更猛,像是极不满意主人的反抗。它嗷呜了一声,伸出了爪子再添上了几笔功绩。   接着她看到狱寺先生好不容易将小猫从脸上取了下来,扬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忽地就对着小猫磕了个头,眼神中满是祈求原谅和不忍。   “瓜!我再也不去招惹别的动物了!”   ——千秋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那个,请问,这里还有正常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千秋在彭格列几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而她想找机会报答云雀,却时常找不到人。听说他并不是经常出现在这里,说得更具体些,就是这里人太多,他待着不舒服。   而她自己也有些不习惯这样空闲的生活,如果无所事事的话,人会很快懒惰下去。在来到彭格列的第二天,她就向狱寺先生申请去了医疗队做事。   不过在那个地方,她会的只有简单的包扎,毕竟给人看病和给宠物看病不一样。   但是让千秋感觉好笑的是,似乎不太正常的就只有那些彭格列的守护者,另外的工作人员和医护人员都是和善的正常人,根本不会做出那样有违常理的举动。   在来到彭格列的第三天的时候,她就被狱寺先生带走说是要见首领。   “那个,狱寺先生……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千秋望着离自己十尺之远的银灰色发青年,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尽管他的神色如常,但是却与千秋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多不少。   狱寺隼人沉默了一下,面色似有痛苦地摇了摇头。   千秋抬起眼看了一眼他的脸,上面还有浅浅的红印,顿时了然。   ……然后她的脑中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看到的狱寺先生对着小猫磕头的场景。   说起来,也许是怕那只小猫生气吧。一般家养的宠物要是嗅到了自己的主人身上有陌生的味道,都会置之不理的。   没想到高高大大看起来气势汹汹的狱寺先生竟然会对一只猫咪束手无策。   不过千秋不知道的是,无论过了多少年,瓜依然是居高临下的女王,只对狱寺隼人一个人这样凶残。开心的时候,它想愉悦就欺负狱寺隼人,不开心的时候,它想发泄情绪还是欺负狱寺隼人。总之,对瓜而言,狱寺隼人就是大型铲屎官,还带哄自己开心的那种。   尽管米修很招人喜欢,但是瓜依然是他内心的宝。   所以现在他只能尽量与米修、带着米修气味的人保持一定拒绝,否则回去一定会跪猫抓板。   “说起来,那些幸存者是怎么样的人呢?”千秋好奇地问道。   “……你不知道吗?”狱寺隼人微微惊讶了一下,停在了首领办公室之前。   这是千秋第一次来到首领办公室,豪华气派的门看起来就与普通的办公室不同,她向狱寺先生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推了门进去。   “笼岛小姐,你来了。”   令千秋意外的是,彭格列的首领看起来格外清秀,与其他守护者都不同。他的温和是由内而外的,而那双澄澈的眼睛闪着点点温柔,让人不自觉深陷。   这让在心中想象了无数遍首领模样的千秋有些措手不及,在她眼里,首领应该是那种健壮的中年男人,如果是黑手党的话,应该还是带满刀疤的那种。或者是拄着拐杖看起来深不可测的老人。   但是眼前竟然是个与自己年龄看起来不相上下的青年,而且很是瘦削的感觉。   真是人不可貌相。   想必每个谦逊有礼、和善亲切的彭格列成员,都是被这样的天空所笼罩,所感染的吧。   “你、你好……”她不禁有些局促,捏紧了裙子的下摆。   “笼岛小姐,你不用太过紧张。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如果可以的话,称呼我沢田就可以了。”对方起身,亲自拎起茶壶沏了一杯红茶,放在了千秋的面前。   “沢田先生……吗?”千秋的眼睛垂向了暖烟袅袅的蜜色茶液,轻声呢喃。   “是的。相对的,我喊你千秋,可以吗?”沢田纲吉微笑着点了点头。   千秋望着那一汪琥珀一般澄澈的眼睛,不由得点了点头。   门吱呀一声再度被打开,沢田纲吉闻声望去,看到一位栗色发短发的少年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好奇和年轻人特有的活力。   千秋也回过头,看到来人的时候不禁愣了一下。   少年似乎也是微微愣住,那双柔软的茶色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笼岛翎吗?”沢田纲吉笑了起来,望着眼前的少年。   “笼岛?”千秋咀嚼着沢田先生呼出的名字,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姓笼岛?”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她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得不承认,这个陌生的少年的确长得与她很是相似。但是现在沢田先生却说他姓笼岛。   那么……剩下的幸存者……是他?   千秋的指尖微微颤抖了起来,望着眼前一脸茫然的少年。   “你就是什么彭格列的首领吗?”栗发少年的声音格外好听,只是带着几分倔强和冲动。   竟然……这么称呼沢田先生?千秋的心不禁拎了起来。   “嗯,我是。是我通知人将你带来这里的。”沢田纲吉似乎并不在意少年的出言不逊,而是比了一个手势让他坐下,“我想,大致的情况山本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吧。”   “啊~是那个说话很好笑的大哥哥!”说到山本,笼岛翎的神色突然就不一样了,看起来他是很是喜欢无论何时都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山本。   不过也确实,山本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样子,看起来很是随和,比较容易和人接触,也比较容易和人打成一片。这也是派他去日本接笼岛翎的原因。毕竟狱寺的脾气碰上青春期的少年,简直就是火星撞地球——想想就惨不忍睹。而什么都自动滤过的山本,意外适合和这样的孩子打交道。   “没错。”沢田纲吉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向了一脸茫然的千秋,“这次让你们来这里,是为了躲一躲这段时间不好的传言。当然,我想也应该让你们两位认识认识。”   “沢田先生,这究竟是……?”千秋内心的声音越喊越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确认。   “千秋,你没猜错,这是你的弟弟。”沢田纲吉嘴边泛起了柔和的弧度,瞥了闻声一脸震惊的两人。   “我、我从来不知道我有个姐姐!你在骗人吧?”笼岛翎抽了抽嘴角,怀疑地望向了千秋。但是两人惊人相似的长相却像是坐实了这一事实。   “我也是……”千秋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据我的调查,千秋三岁的时候这一切的矛盾被激发,因为你被提前撇清了一切与罗西家族的关系,留在了意大利。而后,你们的父母为了躲避风头,去往了日本。那个时候你们的母亲已经怀了身孕,在前往日本不久之后便诞下了翎。”沢田纲吉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在那之后不久,他们便被人所杀。”   “事情太过久远,你们不记得是正常的,因此才被分离了那么多年。但是,你们确实是亲姐弟。”沢田纲吉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静静地说完了这一切。   “就算沢田先生这么说……”千秋垂下了眼睛,盯着表面平静的红茶,内心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无论是谁,都无法一下子接受突然出现的家人吧。   她一个人独身活了那么多年,现在却突然告诉她,自己其实有个弟弟。   但是,这样的消息对千秋来说,其实是欣喜的。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她都有人相伴,不必再自己一个人颠沛流离。   只是……对方会接受自己吗?   千秋又抬起眼望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翎,对方也正用着若有所思的眼神望着她。   翎没有排斥她——   千秋的心中陡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她眨了眨眼,似乎对这样的突然闪现的想法感到惊讶。   对方怔了怔,突然伸出了手勾住了她的脖子,笑得爽朗。   “多个姐姐也不错啊~”   这让千秋不禁松了一口气。   沢田纲吉笑了起来,姐弟两并没有出现什么互相排斥的氛围,这让他感到欣慰。毕竟,若是有人突然告诉他,自己有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他说不定也会感到尴尬。   但对于眼前一直独来独往的两人,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他知道,笼岛翎从孤儿院出来,也曾遭受过校园欺凌,一个人打工,拮据生活。和笼岛千秋一样不容易。   而现在,却是实现九代首领承诺的时候了。   沢田纲吉身为第十代首领,自然要重新给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以弥补彭格列过去的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 ☆、第 14 章   一人溜一狗的生活,变成了两人溜一狗的生活。   尽管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是慢慢的,千秋被翎的开朗所感染。不过,翎终究是个刚成年的人,做事说话总是冲动了点。   “洋葱是切成丁——翎,你切的是什么?”千秋拍着肉糜望身边的少年瞥了一眼,瞬间垂下了嘴边的弧度。她抽了抽眼角,望着眼前乱七八糟的洋葱尸体。   “那个……剁碎不就可以……了?”翎的声音越来越小,抹了抹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小心翼翼地看着砧板上惨不忍睹的紫白色蔬菜尸体——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堪入目。   说起来,笼岛翎一点做饭的天赋都没有。   问他之前在日本是怎么解决一日三餐的,他说打工的时候有工作餐。   一个听起来无法反驳的、很心酸的答案。   所以千秋决定亲自下厨给他做饭,反正彭格列总部什么食材都不缺,而沢田先生自然也很乐意将这些食材贡献出来供他们使用——这是个拉近姐弟关系的好机会。   “……我来吧……”千秋接过翎手上的菜刀,用心地将这些尸体重新变成了大小均匀的洋葱丁,虽然有些棱角奇异的已经救不回来了,不过看起来还是勉勉强强过关的。   翎似乎很是惊讶女孩子惊人的厨艺。对于这些蒸炸煮炒,他几乎一窍不通。所以看着自己的姐姐将洋葱重新拯救了回来,并且熟练的将肉糜拍打均匀,只有啧啧称奇的份。   放在平底锅内的肉糜洒上作料,很快兹兹作响,弥散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香味。   千秋小心翼翼地用锅铲轻拍着逐渐变熟的肉饼,适时地将它翻身,以防烧焦。   “啾啾——”   悦耳的鸟叫声从远至近,一只胖墩墩的,羽毛黝亮的小鸟落在了厨房的窗台上。它扑棱着翅膀,睁着那双乌溜溜的绿豆眼一动不动地望着锅里的东西。   “姐,有个小东西来跟我抢东西吃。”翎不满地斜了窗台上的小鸟一眼,对着它做了个鬼脸,随后轻轻扯了扯千秋的衣角。   千秋闻声抬头,望着窗台上歪着脑袋的小鸟,对着它眨了眨眼。   大眼瞪小眼。   这只小鸟……好像是?   “别看啦!要焦了——!”翎手忙脚乱地替千秋关了火,然后戳了戳她的脑袋。   千秋连忙伸手在围裙上抹了几下,将汉堡肉铲出了锅子,放在事先准备好的餐盘中,淋上了酱汁。   小鸟又是“啾啾”叫了两声,扑腾着小小的翅膀落在了厨台上。   “你是云雀先生的那只宠物小鸟?”千秋轻轻捧起了它圆圆滚滚的身体,与它平视着。   它轻轻啄了啄千秋的手,将头转向了被翎端到桌子上的汉堡肉。   “你想吃……?”千秋迟疑了一下,望着它。   可是……鸟类似乎不能摄入太多的食盐吧?万一吃多了好像会引起中毒……而且,尽管有些鸟类食肉,但是并不能吃这种食物。她略略思索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千秋转头望了一眼,翎正用小狗护食的姿势双手圈着手里的餐盘,一脸敌视地望着她手中的小鸟,似乎只要它一飞过来,他就可以扑上去拼命。   “这样吧,我给你做点别的。”   云雀先生不像是会忘记喂食的人,不过也许是它飞着飞着正好路过这里,所以就跳了进来。   找了一把谷物,混合了一点新鲜的菜叶。尽管不是肉,但是它依然吃得很开心。看来只是单纯饿了而已。   千秋支着脑袋,望着狼吞虎咽的翎和垂着脑袋啄食的小鸟,不由得笑了起来。   ……说起来,还不知道这只小鸟的名字呢。   似乎云雀先生一直没有提过。   她起身将锅内最后一份汉堡肉盛出,放在了餐桌上。   “好吃吗?”千秋眯起眼睛,望着眼前差点噎住的翎,像是只饿了许久的小狗一样。   “超——美味!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食物了。”翎舔了舔嘴边的酱汁,大大咧咧地笑了开去,“就冲这点,你绝对是我亲姐——!”   千秋扶了扶额角,无言地望着又埋下头苦吃的少年。   原来想要让新出来的家人死心塌地就是抓住他的胃吗?   “云豆。”   蓦然响起了清冷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一同停在了门口。   千秋闻声望去,看到微微蹩着眉的云雀先生正倚在门前,望着在餐桌上吃得不亦乐乎的小鸟。   ……原来叫云豆?   噗。   她绝对不是笑这个名字。   只是千秋不知道,原来云雀先生也会起这样可爱的名字。   云豆欢快地叫了一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飞到云雀的肩头,而是一脑袋钻进了千秋的怀里,似乎是在感谢她的喂食。   千秋小心翼翼地托起了云豆,一路小跑到门前,递到了云雀的身前。   “我看到云豆飞进厨房,像是饿了,所以喂了它些东西吃。”云豆支起了圆滚滚的肚子,闪着翅膀飞到了云雀的肩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千秋。   眼前的男人不兴波澜地眼睛侧过去望了云豆一眼,接着又看向了房间内吃的抬不起头的少年,然后他将视线停留了未动过的餐盘上。   毫无疑问,那是他最喜欢的食物——汉堡肉。   千秋顺势看了过来,随后转过头笑了起来:“那个,如果云雀先生还没用过餐,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吧。”   “不必了。”云雀立刻回绝了千秋的邀请,带着云豆离开了。   不过说实话,他确实不太习惯意大利的料理,比起这些油腻的、高热量的食物,他更喜欢日式的美味。无奈自己不会做饭,当然,如果会的话,他也不会想去动手的。一切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都让草壁包办了,如果不满意的话只要揍草壁一顿就可以了。   这样的拒绝并没有让千秋感到意外,在医疗队七嘴八舌的谈话中,她也逐渐了解到大家眼中的云守云雀恭弥有多恐怖。古怪的脾气,不易亲近的气场,和对不顺眼的人毫不客气的狠手,都证实着他的可怕。   不过即使这样,千秋依然觉得云雀先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起码刚才她在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温柔,在看向欢快叫着的云豆的时候。   对于一向习惯宠物与人之间互动的千秋来说,这样的情绪捕捉实在太容易了,而看到云豆的表现,也证明着云雀先生并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云雀没走出几步,肚子便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不过他并不觉得尴尬,当然也没有人敢让他觉得尴尬。   他回过头望着肩膀上心满意足的云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啊,说起来——   新来的厨娘又被吓的辞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千秋只不过是在固定的时间出去遛狗,顺便在庭院里溜了个弯。   结果她碰到了一位自称“草壁”的梳着飞机头的男人,来问她是否愿意去恭先生的宅邸工作。   她的脑子转了很大一个弯才弄懂原来眼前的人,是云雀先生的手下。   原本是彭格列的贵客,现在却被不可一世的云守请去做帮工,这似乎是件有违常理的事情,但是放在云雀恭弥身上,却又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毕竟他就是这样的人。   而且这位草壁先生说请务必把米修也一同带上。   对方的话中没有拒绝的余地。   其实就算有,千秋也并不打算拒绝。因为有关于米修的“一粮之恩”还未报答,现在去做些别的事情帮忙,也是应该的。毕竟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赚到那么多钱还给他。   尽管这些钱也许对云雀先生来说,不过寥寥。   原本沢田纲吉也觉得这样有些失礼,但是在千秋的坚持下他便放弃了驳回这件事的念头。不过就算他发话,云雀也不见得会听进去。但是对于自家云守的实力,沢田纲吉还是很有信心的,如果是云雀的话,保护他们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老实说,千秋觉得云雀先生只是比较想见米修。而她也正好闲的可以,就被顺带一同捎走充当人力资源。   于是以米修为首的千秋和翎浩浩荡荡带着行李搬往了云守所在的居住地。当然她绝对没有忽略远去的时候,狱寺先生瞅着米修的小眼神。   令人意外的是,云雀先生的居住地格外清静。用具也极为简洁,有别于其他守护者巴洛克式的住所,这里却装设的是极简的和风。   “恭先生喜静,所以在这里尽量保持安静就可以了。”草壁替千秋和翎放下了行李,交代着简单的事项。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在日本一样,这让千秋微微有些不习惯,而对于翎来说,却是异常熟悉。   “那么,我需要做点什么呢?”千秋嘴边泛起了礼貌的弧度,向眼前的男人询问道。比起不容易亲近的云雀先生,草壁先生显得谦和得多,也更容易相处。   “负责恭先生的一日三餐。”   “是这样……”千秋点了点头,随后嘴边的弧度骤然凝结,“等等,你说什么?一日三餐?”   “是的。”   千秋一下子沉默了。   一定是前几天的事情导致了现在事态诡异的发展轨道。比如云雀先生嘴上说着不必了,其实内心一定很想念和食之类的……她莫名觉得云雀先生身上透着一种诡异的萌点。   “那个……你们应该有专门的厨师吧?”千秋艰难地问道。   “啊……关于这件事说来话来。新来的厨娘已经离职了……”草壁似是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表达着对自家上司的无奈,“这里分配来的人全是擅长西式料理的,而会做和食的少之又少。不过这不是重点,恭先生对衣食住行比较挑剔,所以她们可能有些受不了……啊,当然我不是说恭先生不好!”他连忙摆了摆手,矢口否认之前脱口而出的话。   其实草壁先生的言下之意就是云雀先生实在太过凶残,吓跑了一群又一群的厨娘吧。虽然他否认了,但是他的内心实际就是这样想的吧。   千秋抿了抿嘴唇,硬着头皮回了一句:“可、可是我只是偶尔给自己做饭的那种,比不上专业的……”   “没关系的。这里没有什么人手,你只要负责恭先生一人份的就可以了。正好恭先生也很喜欢小动物,万一它们生病了,你还可以及时照顾治疗。”   感觉某种意义上来说,重要的是这一条。   “不用担心,薪水会照发的。千秋小姐就当是从医疗队搬到这里陪小动物玩吧。”看到千秋脸上迟疑的表情,草壁又出声安慰。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千秋连忙挥了挥手,“我只是想报答上次云雀先生送给米修的礼物,不需要什么薪水,再说了这里的吃住都很好……”   “该付的薪酬是不会少的,这也是原则。”草壁打断了千秋的话,微微鞠了一躬,“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目送草壁先生离开之后,千秋才苦下了脸。   一个开宠物店的老板娘,现在却变成了厨娘?这是什么奇怪的发展……她又回过头瞥了一眼带着米修四处乱跑的翎,一人一狗似乎都带着一副踏入新世界的欢脱表情,根本没有在意这里的事情。   不过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这里。两个人生活,总比一个人好。   千秋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这间宽敞的房间。和室的墙面粉刷成单一的米色,看起来清新又沉稳。家居摆设也遵从着小巧典雅的规矩,很是传统。   习惯了现代化的房间,这样传统到古板的房间让千秋觉得微微有些不习惯,就连房间外的庭院中,都栽着树荫婆娑的青竹,流水潺潺很是静谧。从这里的装饰来看,云雀先生确实是个生性淡漠、喜静传统的主。   在充满文艺复兴风格的恢弘建筑群中,这样的别院就像是壶中天地,别有洞天。   >>>   有关于晚饭做些什么,千秋实在头疼了很久。一个人独居的时候,并不是经常在吃饭这件事上很讲究,因为一个人买各种各样的食材总觉得很是浪费,而她唯一舍得的事情就是给米修买精粮。   但是现在不一样,不仅仅是填饱肚子的问题。   在左思右想了许久之后,她还是认为清淡些的食物更符合云雀先生的性格。对于吃这件事,可不能马虎。而她也确实想做出更好的食物去回报云雀先生曾经的馈赠。   在忙碌完晚餐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这座宁静的别院。盈盈灯光亮起在竹径小道,映衬着夜空中的点点星光,比起彭格列华贵古堡的夜凉如水,这里意外的风清月明,别有韵味。   按照草壁先生指示的方向,千秋捧着托盘沿着回廊往云雀先生的房间走去。狡黠月光洒在长廊之后,指引着前行的路。   她放下手中的托盘,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了移门。   云雀搁下了手中的笔,抬眼望着贸然进入的女人,微微蹩了蹩眉,随后又舒展开。即使挂着一个四字的日文名,笼岛千秋依然算是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不懂得日本的礼仪其实很正常。   “云雀先生,真的很抱歉,让你久等了。不知道这个合不合你的口味。”千秋小心翼翼地踩过榻榻米,将托盘轻轻放在桌案边上。   云雀轻轻扫了一眼盘中的食物。   清淡剔透的琥珀色汤底,配着细细的面条和切得均匀的蔬菜,青白相间摆放在碗中,看起来很是舒服。   是传统的素面。   淡淡的酱油汤底混着麻油的香气,夹杂着蔬菜的清甜,雾气氤氲升腾。   在千秋殷殷期待和小心翼翼的眼神中,他拿起了筷子。修长的手指与墨黑的骨筷黑白分明,就连夹起面条的姿势就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   清甜的汤底和劲道的面条。   不得不说,手艺还是值得肯定的。   “……如何?”一双润泽的杏眼中闪着点点期待和唯恐对方不满意的谨慎。   “嗯。”不咸不淡的一声回应。不算是否决却也称不上赞许。   当然云雀并不会轻易的去夸赞谁。对他来说,最大的赞赏是与自己不相上下,不管是哪方面。尽管他没有料理的天赋。   不过至少感受得到,与那些厨子不同的是,笼岛千秋确实是用心在做。从那天她的弟弟脸上满足的表情就看得出来。   “太好了……”千秋轻轻嘘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欣慰的表情。茶色眼眸中的露出的喜色像是阳光一样洒开,在脸上拢成了柔和的光彩。   没有否认,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首肯了。   “那么,祝你用餐愉快。”她从桌案旁起身,准备走出房间。   毕竟盯着别人用餐是件不礼貌的事情。   “米修呢?”身后传来了一如既往清冷的声音,像是月光点落心头。   “我已经给它吃过晚饭了,现在这会儿应该和翎在一起吧。”千秋回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浅浅地笑了起来,“请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看起来只要一提起有关于新家人和米修的事情,她就会格外开心。像是透过云罅落下的暖阳,露出丝丝暖意。   云雀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微愣,随后又是“哦”了一声,垂下了那双暗蓝的眼,望着眼前清透的汤底。   其实他并不是缺这些手艺精良的厨师,而笼岛千秋的手艺也不是那么好,只能算是普通的家常水平。   但是有些东西却不一样。比起职业性,料理这样东西,还是注入感情的更加真切。   就像是无论吃过多少山珍海味,都不如回到家里的一顿饭菜好吃。   这是从来都独来独往的云雀,无意间看到姐弟两人无间的默契,和栗色发女人用心的料理,第一次感受到的隐隐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如同往常一样旁若无人的走进彭格列总部,步上跃层楼梯,身边经过的人都保持着敬畏且战战兢兢地神色自动让开道路。整座长廊只剩下皮鞋踏过地面嗒嗒作响的清脆踩踏声。   敲了敲雕花木门,未等里面的人有所回应,便毫不犹豫地推开,然后抬了抬下颚望着眼前温润如玉的青年。   “找我有事?沢田纲吉。”   一如既往孤高清冷的语气。   “啊……云雀,你来了。”沢田纲吉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目若无人的相处模式,只是垂下了那双清澈的柔软眉眼,低低笑了起来,随手为他沏上了一杯茶。   云雀恭弥轻轻在他的脸上扫了两眼,随后坐在了办公桌边上的沙发上。   “笼岛姐弟在你那过得如何?”   “你找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些琐事?”云雀微微眯起了眼睛,又从沙发上坐起,迈开步子作势要离开。   “当然不是。”沢田纲吉只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坐在座位上,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面对这头孤桀的凶兽,他显然已经变得淡定太多,“是关于罗西家族。”   云雀的脚步一顿,眼中骤然生出了几分茫然,随后又压了下去。   沢田纲吉的意思分明是想把这些事务压在他的身上,理由也无需思索,应该只是因为他雇佣了彭格列的贵客,所以顺便将这些事情交给了他。   当然他也可以认为,沢田纲吉觉得他够强,能够胜任。   “我想那些传闻并不是随意捏造的,而且在这个时候忽然传开显然是有人别有用心。”沢田纲吉敲了敲桌案,抬起了颇为严肃的眼睛,“千秋和翎,没有异常吗?”   两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动物能有什么异常。   云雀微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   看来沢田纲吉是认为他们的身上确实存在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若是如此,在他们孓然一人摸打滚爬的时候,应该存在着更多机会去掠夺。但是没有,这些传言一直等到了现在才被散播开去,而这两个人也已经被及时彭格列保护了起来。   一些区区蝼蚁能有什么作为。   他不禁在内心轻轻嗤笑了一声。   “是这样啊。”沢田纲吉挠了挠脸颊,稍稍放下了心。对他来说,如果不存在什么秘密的话是最好的事情,那样代表着笼岛姐弟可以暂时解除危险,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该防备的自然要防备。   “散播这些消息的人只是被贿赂了些小钱小财的街头混混……真正的幕后者还需要顺藤摸瓜慢慢推敲。”毕竟这层关系竟然被包裹的如此严密,一层接着一层,需要抽丝剥茧一样慢慢分离开去。   越是这样被防备,越是显得这件事有蹊跷。   “嗯——?”云雀只是淡淡地在沢田纲吉的脸上扫了一眼,大胆而淡漠。他似乎很是不屑这个小动物这样的神情。   尽管从来都不屑正眼瞧一眼沢田纲吉这个人,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某些方面他的直觉的确很准……并且,他确实是一位称职的首领。   这让他倒是有些好奇,那对小动物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   豪华的接送车辆像往常一样停在了宅邸门口。   肃穆的日式别院依然像是这一线巴洛克风之中的异类,但却怡然自得。   潺潺水声流淌而过带来的静僻与微风拂过枝叶罅隙窸窸窣窣的响声,阳光穿过缝隙落下的点点光斑,都为这座别院蒙上了淡淡的光晕。   清冷而幽静,就像是它的主人一样。   “汪!”   ……   今天却有点不太一样。   雪白的毛团由远至近,撒开了它的小短腿停在了云雀的脚边。   毛绒绒的尾巴讨好地甩着,眨着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像是期盼了好久一样。   啊,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宅邸中多出了这样一个小东西。比起只会唱校歌的云豆,这只毛线球显然活泼的多。   眼中的冰霜一点点融化,云雀微微俯下身拍了拍米修的脑袋,宽大的手掌揉了揉那打理的柔软的皮毛。   米修咧开嘴嗷呜了一声,又转身回过头望了他两眼,似乎是在等着他跟上自己的脚步。   今天不是草壁来迎接自己。   看来需要克扣他的工资了……   云雀忖了忖,望着眼前等待自己前行的米修,正拿着好奇的眼光望着他。   他抿了抿利落的薄唇,悄然弯起了愉悦的弧度。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步入前厅,转过百转千回的回廊,千篇一律的景色。不过只是因为身边多了一只咕噜噜打转的雪团,云雀却觉得心情意外的好。   这大概也是他喜爱小动物的理由。比起时刻都在算计,利益最大化,以及欺凌弱小的群聚生物,这些心思单纯的小动物要显得可爱得多。   庭院中传来了屡屡水声,米修似乎是极为高兴地往庭院的方向跑去,高亢地叫了一声。   栗色长发的女人正在为庭院中的植物浇水,穿过透明水管涌出的水流如同薄雾一样升腾,在阳光下打出莹润的色彩,随后降落在枝叶上,挂下晶莹的水珠。   云豆落在她的头顶,扑棱着小小的翅膀,像是喜欢极了这位新来的客人。   ——这是当然的,经常接触小动物的千秋身上带着一种令它们安心的,值得亲近的气场。而受过千秋诊治和投食的云豆,自然也喜欢待在她的身边。   “欢迎回来……云雀先生。”千秋闻声回过头,关上了水流。匆匆忙忙地跑到回廊上,眉眼间蜷着一点歉意,她微微垂下了嘴角,将视线投向在脚边转悠的萨摩耶,“米修……你怎么到处乱跑!我差点以为你不见了……”   “无妨。”云雀抬起了那双墨色的眼眸,随后又低头望了一眼米修,隐隐湛蓝透露着柔软,“它只是接我。”   “是、是这样啊……”   米修用嘴扯了扯千秋的裙角,动了动它尖尖的耳朵,像是让她不要担心。   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只是按照米修喜动的性子,怕它惹出什么事端。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家。但幸好,它看起来很乖。   他抬眼望了一眼窝在千秋头顶的云豆,微微一愣。   云豆闭上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像是作窝一般的栖息在千秋发间。   “对了,云雀先生。现在时间正好。”千秋嘴边泛起了柔软的弧度,“我做一些甜点,当做下午茶如何?”   说起来,比起正餐,千秋倒是更擅长这些小巧精致的和风点心。看起来赏心悦目,并且口感极佳。比起定食,这些小巧的甜点更讨女孩子欢心。   被端进房间的是绯红色的年糕。圆柱形的年糕卷着饱满的蜜豆,浅浅地点着奶油,年糕上方装点着被切得均匀的草莓。红白相间的颜色很是明艳动人,也显出了女人特有的精巧手艺。   确实是用心的作品。   淡淡的草莓甘甜味弥散开去。   而口感也确实如同这精致的外表,软糯的年糕加上淡淡沙质口感的蜜豆,新鲜的奶油在舌尖流连却不会觉得甜腻,反而配合着草莓酸甜的滋味很是爽口。   “……好吃吗?”千秋扬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望着眼前的青年利落干净的侧脸。   看到云雀先生享用食物是一种享受。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与碗筷像是天作之合,而仿若工笔画般细致谦和的五官却将用餐这件事变成了无法言说的优雅。   千秋慢慢觉得,能够得到云雀先生的一句赞赏是她莫大的荣幸。   云雀放下了筷子,别过头轻轻扫了一眼跪坐在桌案边上的女人。   他忽然想起了沢田纲吉的话。   这个栗色长发的女人,白皙的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红晕,暖茶色的眼瞳中盛满了期待和点点柔软,不含杂质的双眼像极了纯粹的琥珀。   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的东西。   但却是像极了心思单纯的小动物。   他轻轻点了点头,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千秋获得了狂刷雀哥好感的BUG道具:米修   草莓年糕这个梗来自于 50个你所不知道的秘密——云雀恭弥篇。   因此草莓年糕副本千秋获得了掉落:雀哥好感度(≧▽≦)   像小动物一样圈养什么的……【哪里不对! ☆、第 17 章   晨间的阳光从别院的高墙升起,投入祥和静谧。   千秋支着脑袋,指间的笔一下一下敲着桌案上的纸面,画出了奇异的形状。显然她没有在用心关注眼前的事物,而她的眼神却透过门缝悄然飘向庭院之中。   那里有一位身穿宽大浴衣的青年正在为庭院里的绿意浇水。潺潺水声清幽绵长,在这片盛开的庭院中腾起一片凉意。   细碎的墨发在微熹的晨光下投下柔软的阴影,利落干净的侧脸如同徐徐展开的水墨画,眉目如画也不过如此。   向来深居简出,却又难以亲近的云雀先生却会在意这一方庭院中的森森绿意,真是不可思议。但是想想平日里他望着小动物柔软的眼神,却又觉得很正常。云豆落在他的肩上,扑棱着翅膀,米修似乎也很是喜欢这个枝叶繁盛的地方,翘着尾巴在草地上奔跑。   映衬在枝叶浅绿中,被淡淡光晕包裹着的人与物,一派谐和。相映如画,这是千秋看到过的最好看的风景。   “姐——”   “喂……”   “回神啦——”   笔尖在洁白的纸面划出一道莫长的线条,从有力到消失,是千秋失神时的证据。   嗞啦一声的歪歪曲曲的线条,让她忽然回过神。   千秋轻咳了一声,将眼神从庭院中收回,望着纸面上被戳出的大大小小的笔迹,不由得绷紧了嘴边的线条。   “怎么了?你的题解完了吗?”她镇定地接过了翎手中的习题,接着瞥了他一眼。   为了怕他落了大学的功课,基础的课程还是需要在这里继续进行。草壁先生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也请来了最好的教师来这里单独授课,只不过课题还是需要自行完成,而千秋就成了监督他好好作业的第一人选。   “啊啊……来到这里应该好好玩一趟的,结果还是被关在房间里做题。自由的大学生活都变成监狱了啦。”翎换了个舒服姿势,抱住了手中的抱枕。   这样的好天气就应该带着米修出去逛逛,看看风土人情,然后买点好吃的,多结识结识可爱的姑娘嘛。   千秋顺手轻轻在他额头敲了一下,望着课题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其实她并不擅长看这些令人头疼的课题,毕竟专业不同教授的内容也不同,而她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监督翎好好的完成课题。   “对了,你刚才在看什么呢?”翎眨了眨眼,相似的暖茶色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庭院里有微风拂过,树叶轻扫的悉簌声夹杂着米修与云豆嬉闹的声音。   “……没什么。”千秋微微垂下了头,视线在纸面上扫来扫去,希望能抹去这一刻的尴尬。   “嘁——我都知道的啦。”翎拿起笔在千秋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声音却漫不经心,“反正肯定是那个云雀吧。”   千秋猛然抬起头,望着眼前似笑非笑的少年嘴边噙着一丝淡淡的调皮,随后又泄了气一般地垂下了头。   她当然知道翎的想法,而她就算掩饰也没有用。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总是能一下子透析自己的想法。   “那个人超级——可怕。”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他当然忘不了接触云雀的时候,对方带着警惕防备的眼睛,和从未感受过的压迫感。光是这一点,就让血气方刚的少年难得地垂下了脑袋,举起了白旗。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千秋是难得见过云雀柔和眉眼的人,只是因为她偶然救下了他的爱宠。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觉得云雀先生是个非常好的人。即便难以接近。   即使外人传这个彭格列的云守有多可怕,出手干脆凶狠,从不拖泥带水,而她也亲眼见识过彭格列本部被凿出的大洞——即便是这样,千秋仍然觉得云雀先生有着别人不可比拟的温柔。冷硬凶险的刺只是伪装,相反的,内里却有一颗柔软善良的心。   就像是现在,他为了庭院里的花花草草洒下阴凉,而这些心思单纯的小动物都愿意围在他的身边,不正是最好的证明吗?   在别人眼里浑身是刺的可怕青年,却在千秋眼里是另一幅光景。   换种说法就是,云雀先生在她眼里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今天应该做点什么吃的,云雀先生喜欢吃什么呢,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会不会得到他的赞赏——”翎拍了拍千秋的脑袋,毫不留情地全部念了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千秋像是被他的话呛住了一样,支支吾吾地回问。   “嗯……总之我就是这样感觉到的……但是我才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弟弟耶。”翎不满地皱了皱鼻子,鼻梁上掐出了调皮的皱纹,“你还真的心甘情愿对他比对我都好吗?”   千秋注视着翎那双澄澈又活泼的茶色眼眸,忽然笑了起来,“你嫉妒了吧。”   “才、才没有!我怎么会嫉妒那个完全没血缘关系的家伙!”翎像是被直球击中了一般,脸上露出了欲盖弥彰的神色,浮上了浅浅的红晕。   好不容易有了家人,还是个做饭好吃长得好看的温柔大姐姐,他当然不愿意让人捷足先登了!就连米修也是!比起他竟然也更喜欢那个凶兽——   真是的——   他才没有嫉妒——   千秋眨了眨眼睛,翎的意识很自然地涌进了脑海。   望着翎撅起的嘴巴,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噗。这个小鬼,果然是嫉妒了。   “……是真的!”翎又忍不住添上了一句。当然他知道,千秋也很清楚他的想法,尽管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想辩驳一句,好像这样就能掩盖被击中内心的局促。   “是……是。”千秋摸了摸他柔软的栗色短发,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狗。翎的身上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即使从未相见,却也觉得异常熟稔。那应该是被称之为血缘的东西在发挥着作用,格外亲切,“那么从来都没有嫉妒的翎先生,继续写你的课题吧。”   她起身拍了拍裙摆,拉开了门。   “我现在要给米修去洗个澡。要是等我回来你还没有做完的话,今天的中饭就没有你喜欢的鳗鱼了。”尽管语气轻柔,但却带着无法抗拒的——食物要挟。   这一招总是很管用,不论是对米修还是对笼岛翎。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没有好吃的就像是生活失去了动力。一个是被从小饲养到大,一个是被味如嚼蜡的工作餐中解救出来,因此都异常听话。   翎瞬间耷拉着脑袋,转过头望着桌板上繁复的文字。   >>>   意大利的夏天总是格外炎热。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流淌着汗水,晨间的阳光温煦,却会随着时间的移动慢慢变得炙热起来。   而云雀的住所却被一片荫凉遮蔽,显得意外清凉。   千秋轻轻拉上了移门,走向了庭院。   “米修!”   听到主人的呼喊,与云豆玩的开心的米修顿时回过了头,愉悦地叫了一声跑到了千秋的身边,蹭着她光洁的小腿肚。   “米修,有一件很遗憾的事情。”千秋俯下身,眯起眼摸了摸它的蓬松的皮毛,“你该洗澡了……”   现在是夏天,一礼拜就该给它洗一次澡了。   显然米修并不喜欢洗澡这件事情……当然,一般的小动物似乎都不太愿意进行洗澡这项活动。每次千秋给它洗澡都像是打了一次仗,而米修也时常在冲洗完以后不吹干就到处踩水坑,让她很是费神。   它低声呜咽了一声,眨着那双杏仁般的眼睛望着自己的主人。   可是没用,即使千秋的眼眸温柔,却异常坚定。她当然不想让这个雪白柔亮的毛线团变黑变脏,然后汗液分泌过多,变成一个黑煤球。重点是,不能感染生病。   在这里的日子显然比威尼斯自由得多,城市区当然不能够解开狗链让它自由奔走玩耍,而在这里,它深得云雀先生的喜爱,自然获得了自由玩耍的权利。也正是因为这样,米修比平日里更容易玩的汗涔涔的。   米修退后了一步,作出了无辜的表情。   “装可爱也没用哦。”千秋伸出手想要抱住它,米修却低声嗷呜了一声,撒开了它的腿跑到了云雀先生的身后,探出了那个毛绒绒的脑袋望着她。   云雀放下了手中的嫩芽,低头望了一眼忽然蹿到脚边的毛团,抬起头扫了一眼追着米修一路跑来的年轻女人。   这团蓬松的毛团正用那双灵性的眼睛望着他,畏畏缩缩地又往他的脚边挤了一步。   “怎么了?”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询问。   千秋愣了愣,望了一眼别过头假装看风景的米修,顿时哭笑不得。   ……新靠山?   自从认识了云雀先生以后,米修快要变成狗精了。都是因为云雀先生太纵容它了。   “……那个,天太热了,想给米修洗个澡。”千秋想了想,又添上了一句,“如果夏天不勤洗澡的话,毛发纠结到一起,沾到脏东西容易感染生病。”   汪洋一般的湛蓝慢慢凝结,墨色的眼眸略显思索,随后云雀垂下了眼睑,望向似乎是一脸期待的米修。   他自然不想看到这个毛线团生病,也不希望看到它脏兮兮的样子在这里乱跑。   “米修,洗澡。”   清冷的声音一锤定音。   米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他垂下了三角耳,又往后退了两步,似乎不相信平日里宠着自己的青年竟然答应了这个残酷无情的提议。   “米修,这次总能乖乖洗澡了吧。”千秋又往前走了几步,望着节节后退的米修。在这里都不给米修套狗链,它反而显得更加灵活,让她着实头痛不已。   对方却是低声呜咽了一声,睁着那双无辜的眼睛做着最后的挣扎,又往后退了两步。   千秋头疼地拍了拍额头——果然小猫小狗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洗澡呢。   “嗯——?你想去哪?”后退的脚步被堵住,随后米修被抱了起来,毛绒绒的爪子搭在了青年的肩膀,它耷拉着耳朵一抖一抖,望着眼前正视着自己的青年。那双似醉非醉的丹凤眼正直直望着它,清冷淡漠,却不容许人抗拒。   米修动着蓬松绵软的身子在云雀的怀里扭来扭去,却被那双纤细却有力的手箍紧。   “……”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云雀先生抱着米修的样子异常好笑,千秋努力忍着内心逐渐荡漾开去的笑意,望着那团巨大的雪球架在瘦削纤长的青年身上,却逐渐安静了下来。   “走。”疏淡的声音蓦然响起。   “诶?”千秋抬起头,望着那双隐隐暗蓝的凤眼正锁在自己的脸上,她顿时有些心慌地移开了眼睛,将视线转向了一脸委屈的米修。   啊……难不成是怕米修又逃跑,所以要带米修去洗澡?   她又小心翼翼地望着了一眼云雀先生,对方却已经将视线锁在了米修的脸上,腾出手轻轻拍着背脊,像是在安慰它的不安。   温煦的阳光柔和的打在侧脸,就连一向倨傲的眼神似乎都柔软了下来,紧锁的薄唇像是抿起了淡淡的弧线。   千秋忽然脸上一红,却移不开眼。   ……云雀先生好像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米修自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但是这个看起来气势十足的靠山却又从了主人的建议。所以它现在只能悲壮地被靠山一路抱着,前往它所认为的“修罗场”。   靠山哪里都好,给它吃给它喝,还允许它到处玩耍。重点是,靠山看着它的时候眼神很温柔。米修那颗小小的脑袋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那么温柔的靠山看起来那么多人害怕。以前那个大大的房子里也是,所有人都退避三舍,现在也是,主人的新家人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唯一让它有点不喜欢的是,主人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薄荷味。嗯……作为一只狗,的确不太喜欢这样的味道。不过既然是恩宠它的好靠山,当然得忍忍。   不过洗澡……当然不能忍!   扭了扭毛绒绒的身子,箍在腰间的手却又收紧了一分,但却没到令它难受的程度。相反,窝在这个有些清瘦的胸膛,却觉得意外踏实。   ……等等,话说回来,它有腰吗?   “云雀先生,其实接下来交给我就可以了……”千秋有些慌张地在他的身上挥了挥手,望着一脸怡然伏在青年肩膀的米修,很是惬意地咧开了微笑。   云雀顿了顿,他垂下了那双宝石一般剔透的双眼思索了片刻,随后又将米修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抱着,“无妨。”   ……真是搞不懂云雀先生在想点什么。如果能跟翎一样,看得透想法就好了。   千秋带着几分惶恐地望着夺得主权的米修,它兴高采烈地将爪子搭在云雀先生的肩膀上,宣布着自己的主宠位置。   其实云雀只是怕米修再度溜走,而眼前的小动物显然没有将它再度抓回去洗澡的能力。重点在于,没套狗链。   一向不屑于帮助孱弱小动物的云雀难得地作出了这样跌破眼球的决定。颇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哦不对,现在的情况似乎是一犬得道姐弟升天的感觉。   千秋略略有种如坐针毡的不安。就像是被人雇佣却反过来被主人伸手帮助的不适感。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云雀先生的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步过阳光洒过的长廊。   一路无言。   只有米修哼哧哼哧的声音。还有偶尔被云雀抚摸背脊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既然逃不掉洗澡的命运,那不如再多抱一会儿吧——大概此刻米修是这样想的。   默默随着云雀先生的步伐慢悠悠地逛到了浴室,一路的低气压终于被拉开移门的声音划破。   云雀微微俯下身,将米修放到了宽敞的浴室中。   米修果然是想做着最后的挣扎,立刻回头想跑,可惜再度被堵住了溜之大吉的步伐。   “嗯——?”云雀微微眯起了暗蓝色的凤眼,墨如星夜的眸子里透着无形的压力。   “云雀先生,谢、谢谢你……放心吧,我会把米修洗的干干净净的。”   为什么有种自己的宠物易主的感觉。   而且还是那种在宠物店里对宠物主人作出承诺的情景。   千秋不由得有些无奈地垂下了嘴边的弧度。   云雀也不再多言,走得干净利落。   她终于轻吁了一口气,然后回过身轻轻捏了捏米修的耳朵。   “米修你说,你是不是有了云雀先生就不要我了?”暖茶色的眼瞳盛满了娇嗔,嘴边泛着浅浅的笑容。但是她的心中其实有一种侥幸,就是靠着米修看到了云雀先生的另一面。那是别人都没有见过的,只属于自己的秘密。   米修低声叫了一声,拿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望了千秋一眼,脑袋伏在前肢上,俨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   “你真是……”千秋抿了抿柔嫩的嘴唇,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对自己爱宠的纵容,或者说……是对不知不觉慢慢萌芽的少女心的愉悦。   这间浴室里的用具倒是一应俱全,让千秋大跌眼镜的是这里关于宠物的用品数不甚数。不管是沐浴用具,还是打理用品,竟然全都整齐的摆放在内,而且还是密密麻麻写满外文的名贵牌子。   这不禁让千秋有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说实话,她确实没办法想象平日里云雀先生对着云豆和那只小刺猬小卷……用心洗浴的……感觉……   “……咦。就连狗狗用具都有吗?”千秋望着眼前眼花缭乱的洗浴用品,最终停在了橱架前。这排狗狗专用的用具像是新摆上去的,因为还没有开封过,连生产日期都是前不久。   某种意义上说,云雀先生真的很关心米修呢,就连这样细微的地方都考虑到了。也就是说她自己带来的东西都用不上了,而云雀先生似乎也没有让米修继续用那些比之低等的洗护用品的意思。   千秋又觉得内心的愧欠更上了一层。   明明是来替米修偿还恩惠的,结果对方反而将米修照顾得更好。不仅是无法报恩的愧疚感,更是一种别人对米修比自己对它更好的挫败感。   她有些沮丧地取下了橱架上的洗护剂,望向似乎已经铁了心准备受刑的米修。   “总之,这次不准再跑了。”   >>>   待到云雀修剪完庭院里最后一枝枝条的时候,米修那里还是全然没有动静。他拢了拢浴衣宽大的衣袖,慢悠悠往浴室的方向晃去。   除去那些重要的事务,一切的繁杂琐事全都照例扔给了草壁,而他只需要在这里写写字帖,品一杯茶就可以悠然度过一天。看似千篇一律,但对他来说却是无人叨扰,难能可贵的静谧。   最近寂静的院子变得生动了起来,通常只有微风拂过和幽静鸟鸣的庭院,现在有了嬉耍的声音。是米修与云豆玩闹的欢叫声,也是笼岛千秋打理庭院不成调的哼歌声。   云雀也不再是十年前那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少年,他只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因为起码他可以吃到用心做的料理,就算云豆和小卷有什么不对劲也可以及时有人照顾,况且看着庭前一片生机蓬勃也是种不错的选择。不是那帮吵吵嚷嚷的草食动物,也不是令他莫名火大的沢田纲吉,相反的,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民。   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令他有种还待在并盛的错觉。如果说这座别院是小小的并盛,那么笼岛姐弟就是唯一的住民。这让他有种不得不保护他们的感觉。   “每次说要洗澡就抗拒成那样……这样不是很舒服吗?”屡屡水声夹杂着年轻女人几分娇嗔的声音在室内幽幽响起。   云雀走到了门前,不经意地往里瞥了一眼,稍稍放下心来。被温水打湿了皮毛的米修看起来有些好笑……蓬松柔软的毛塌了下去,反而露出了有些瘦弱的躯体……不过至少它有在乖乖洗澡。   这只大狗的确很讨他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它会悄悄跑到自己的房间,蜷成一团陪着他处理公务,偶然也会在他疲乏的时候蹭蹭他的身子。就连用餐时,它都会啪嗒啪嗒跑到桌前,拿着那双渴望的眼睛望着自己,而这个时候,他也总是经受不住对方的眼神,分它一半佳肴。   其实云雀并不是很懂得关于羁绊,关于关心。他只是按照自己想做的去做,比如想让米修生活得更好,他就会买很多适合狗狗用的东西。不管这些东西是否适合,是否好用,他都一举囊括。   与其说是霸道而又自私,不如说是有些笨拙的温柔相待。当然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但是看到这只雪团开心的样子,他只觉得心中一角渐渐柔软。   米修正在调皮地咬着洗护剂飞出的泡沫,那双滴溜溜的眼睛正专注在小小的,随时飞散开去坠落的白色泡沫上,似乎早就忘了之前为了逃避洗澡做出的举动,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好了……安静点!”千秋拍了拍米修的背脊,拿捏着腰椎部位,轻轻按压着。   米修摆了摆尾巴,水沫甩到了她的脸上。但它扬起了脸蛋,微微张开嘴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千秋蹭了蹭脸颊上被甩到的泡沫,用心地按摩着,全然不顾为了折腾洗澡裙身上大块小块的水渍和洗护剂的残渍。   他略略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发问,“其他的小动物也可以这样么?”   “啊……!”千秋像是被忽然站在门前的人吓了一跳,手边的动作连忙松开。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眼神里是一闪而过的惊讶,“是、是的……这样按摩会让它更健康,也能避免一些疾病。”   云雀轻轻地应了一声,望着一脸满足的米修。他开始考虑是否要将云豆和小卷的护理工作全部交给笼岛千秋来进行。   眼神轻轻别开,望向回过眼继续用心按摩的千秋,墨黑的眼眸里隐隐升出一丝惊讶。   那双茶色的剔透眼瞳像是云朵一样柔软,只映照出米修的倒影,嘴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像是能够融化坚冰一般的温暖。   云雀也曾看到过那样的神情,那是在给云豆看病的时候。   眸子里只有小动物的倒影,一心一意。嘴边是不变的柔和弧度,温润的可以让那些焦躁不安的小动物慢慢安心下来,如同半透明的、莹润温和的琥珀。这不仅仅是作为本职的素养,更是用心的、温柔的对待身边的人和事——就像是每日端上来的能品出心意的餐点。   看久了那样轻柔的神情,心中的坚冰似乎也会慢慢融化一般。   他垂下了眼,抿紧了嘴边的弧度,不再去看那样的表情。   明明稀疏平常,却也微微有些耀眼。   ……真是奇怪的小动物。 作者有话要说:  怒刷好感度ε=( o`ω′)ノ ☆、第 19 章   一洗完澡米修就像是如赦大罪一般,顶着那团重新被打理的柔亮飘逸的雪团四处奔走。当然不得不说,主人的按摩技术还是非常不错的。但是即使是这样——它还是不喜欢洗澡。   要是下一个七天晚点到来就好了。如果不洗澡这个世界就完美了!   “翎~你看到米修了吗?”千秋敲了敲门柩,拉开了门。   “没有……”翎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漫画书,抬起头望了她一眼,“米修不见了?”   “是啊……”千秋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寂静的庭院。夜色笼罩之下只有薄薄的月光如同轻纱伏在这别院之中,偶尔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响起。   “反正肯定又是跑到云雀那里去了吧。”翎眨了眨茶色的眼睛,坦然自若地将漫画书翻到了下一页,“不用担心,到时候会回来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千秋依然没办法放下心来。眼见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依然一点米修的动静也没有。除了云雀先生的卧寝不便接近之外,这附近都已经寻找过。唯一的可能就是米修又偷偷溜进了云雀先生的房间。   云雀先生从未提起过关于米修突然打扰的事情,想必是默许了这样的行为。   真是太纵容它了。   千秋轻轻叹了口气,只能将剩下的可能性全都归在了云雀先生的身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光用手指头都能猜出来米修的心思,一定是因为被洗的香喷喷白灿灿,所以跑到那里讨好去了——快看我,快看我,汪又变得绵软软香喷喷了!   ……简直是不用想都知道的内心活动。   只不过现在它的讨好对象从自己的主人变成了云雀先生。   这样的落差还是有些隐隐失落。   “咕噜噜——”   翎的脸颊上浮现了一丝浅红,他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放下了手中的漫画书,抬起了期待的眼神,“那个……”   “……你饿了?”千秋扶了扶额头,伤脑筋地望着眼前精力旺盛的弟弟。从他那像是闪着金光的眼睛里,完完全全就能看出他此刻的饥饿感。   “啊哈哈……”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有些别扭地垂下了眼,拒绝地辩解道,“我还年轻!当然饿得快!”   千秋摸了摸下巴,望着头越来越低的少年,不由得笑了出来。翎果然还是在生龙活虎的年龄,当然消化机能也强了那么……一点。从清瘦的外表根本想象不到他的食量那么大,有时候千秋也会暗暗羡慕那么会吃却吃不胖的体质。不过能吃就说明在长身体,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你想吃什么?”她妥协地抿了抿嘴,哭笑不得地望着脑袋快要埋到地板上去的翎,“没什么好害羞的,男孩子吃多点也是正常的事情。吃得多才比较健康啊。”   话音刚落,翎便猛然抬起了头,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两眼放光地望着倚在门口的姐姐。   他的姐姐果然是神灵在世!为他铺好今后幸福大道的使者!等到回去之后,他一定会好好打工,买更多的食材……然后去向她换更多的饭吃!   “嗯……什么都行!”翎苦恼地皱起了眉头,随后又咧开了爽朗的笑容,茶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柔润的光点。   “我知道你想吃炸鸡。”千秋笑了起来,“别担心,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翎张了张嘴,却又被她的一番话堵了回去。   他有些窘迫地抓了抓头发,接着给了千秋一个大大的笑容。就算不需要对话,他们也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有时候对着翎,千秋会觉得自己像在看一面镜子。一颦一笑都像是复刻出来那样,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说说他们不是亲人,兴许连她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反驳回去。   即使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这样的默契却像是存在了很久一般。   她感受得到,她亦感受得到翎也带着同样的感受。   “你要耐心等会儿哦。”千秋捡起了被丢在一旁的漫画书,重新塞到翎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脑袋,“所以再看会儿漫画打发时间吧。”   最后望了一眼翎投来的小狗求食般的眼神,千秋轻轻合上了房门,随着昏黄的灯光往厨房的方向摸索过去。   咣当——   物品跌落到地面发出的清脆碰撞声在宁静的夜里出奇的清晰。   忽然发出的声响着实让千秋吓了一跳,她的心陡然拎起,望了一眼前方看不到底的黑洞洞的长廊,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千秋放轻脚步依着灯光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厨房的灯光亮着。   门并没有关严实,门缝中透出了一丝光亮。   都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厨房……?   难不成是小偷?   她迟疑了一下,心里不禁多了一分紧张,蹑手蹑脚地往厨房门前挪去,杵在门前透过浅浅的门缝往里望去。   身穿黑色浴衣的青年正背对着门的方向拾掇着厨房里的工具。有些宽松的浴衣,加上那头细碎柔软的黑色短发,以及略显清瘦的背影,不是云雀又是谁?   千秋顿时放下了心来。   厨房内的青年却像是感觉到了生人接近的气息,立刻朝门口的方向走去。锐利的眼神割破了夜晚的宁静,笔直扎进千秋的心里。   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好可怕。   伸出手指推开门的时候千秋甚至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云雀先生那样凛冽的表情,防人于千里之外,不留余地。   “……笼岛千秋。”想从衣袖中抽出浮萍拐的云雀顿时放慢了脚步。他不动声色地沉下了眼里的墨色,望着这位夜深人静之时的不速之客。   “云雀先生……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啊……”千秋迅速垂下了眼,有些不敢面对眼前的人尚未收回的强大气场。她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掌心微微渗出冷汗。   对方却是有些慵懒地收回了审视的眼神,慢悠悠往厨房折了回去,抛下了一句简单的话,“饿了。”   饿了……吗?   倒是和翎有些像呢。   千秋内心的不安不禁平息了下来,她抬起眼,偷偷瞄了一眼青年颀长的背影,嘴边勾起了若有似无的弧度。   她随着云雀的脚步往厨房里走去,却看到了有些惨不忍睹的厨台。上面是磕破的英勇牺牲的鸡蛋,倒掉大半瓶的牛奶,甚至还有不慎打翻的面粉袋。   千秋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云雀先生的家中那么需要一个做饭的人。   她确实无法把这像是战场一样的场景与一丝不苟的云雀先生联系在一起,就像是两个极端。   “云雀先生……你、你之前是想做点什么呢?”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望着神情泰然自若的黑发青年。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她看到这些场景的表情。   “玉子烧。”简洁明了且清冽低沉的好听声音却完全没有感到羞耻的自觉,反而觉得这样的事情很正常,理直气壮的感觉。   当然,不会有人质疑,也不敢有人质疑。   他是云雀恭弥,不是随着别人的心思走的草食动物。   “是玉子烧啊……”千秋的声音不禁弱了几分。   这样食物似乎……用不到面粉吧。真的不是放错了调料吗?她又弱弱地扫视了一眼满目狼藉的厨台,搅得乱七八糟的鸡蛋,和磕破蛋壳之后手滑打到地上的明黄色液体,还有焦黑的看不出原样的……玉子烧。   千秋有些不忍直视地眯了眯眼睛。   一向不亲近人的云雀先生居然是个料理白痴。她没觉得特别的好笑,却突然觉得这个冷若冰霜,找不出击破点的青年有了一丝应有的人情味。   “那个……如果想吃夜宵的话,可以让我来的。”千秋伸出手收拾着桌案上惨不忍睹的残状,忍不住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云雀似乎是迟疑了一下,却不作言语。   “正好翎也饿了,我来做点夜宵带回去。不介意的话,请坐着稍等一会儿。”   千秋看不懂云雀先生平时在想点什么,行事说话总是不容拒绝的独断,他认定了是什么,就会向自己认定的方向执行。她也或多或少听草壁先生讲起了关于云雀先生的事情,独来独往,特立独行,不喜欢受人拘束。   千秋并不敢断定此刻云雀先生的想法,不过还是乐观地将它归为“因为夜深人静不便打扰,所以只好自己下厨”。这样想了想,她倒是觉得云雀先生还挺温柔的。   气氛不由得从凝重变得轻快了起来。   云雀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将他总是磕不好的鸡蛋一下子就完美的打在了碗里,使着筷子的手很是灵巧,不一会儿就将蛋清蛋白打成了均匀的明黄色。将均匀的盐、酱油和味淋倒入牛奶中搅匀,再耐心的用滤网过筛子。   在锅内滴入少许色拉油,平铺均匀以后开火预热锅面,再轻轻将蛋液倒入平底锅,柠檬色的液体渐渐充满了整个锅面,随着温度的升高颜色慢慢变浅,蛋液慢慢凝固,香气也随之弥散开去。   千秋熟练的将凝固了一半的蛋轻轻铲起,由外往内翻卷着。随着迷蒙的热雾飘散,玉子烧的香味也更盛一层。   云雀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叫了。不过幸好,锅子兹兹的响声掩盖了这个尴尬的事实。   从来都是他使唤别人,因为他实在是没有做饭的天赋。而现在看着笼岛千秋做饭却是件意外让他感到愉悦的事情,忙碌的身影和嘴边若有似无的弧度,以及被热气蒸腾变得有些浅红的脸颊,让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大概是从未看到过一个人在他眼前这样专注的做饭,是为他。且那个人有着小动物一样纯净温柔的眼神,和足够让人安心的笑容。   他摸了摸鼻梁,望着端到自己面前的完整无缺,成色完美的玉子烧。   “请用吧。”千秋扬着红扑扑的脸颊,微微一笑,又转过身继续忙碌着。   铺的均匀的玉子烧,有着薄厚正好的外表。入口的咸鲜的鸡蛋味道混合着牛奶淡淡的鲜味。   云雀垂下眼,望着盘中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玉子烧。   明明很普通,但是却觉得哪里不一样。   “还有这个。”   过了半晌,一小碗茶泡饭被放在面前,映衬着千秋嘴边温柔的弧度。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扫了千秋一眼。   “云雀先生身上有酒味。想必是事务繁忙,以清酒代劳。”千秋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用手支着脸颊望着那碗小小的茶泡饭,“这个能充饥,也能解酒养胃……工作辛苦了。”   “……”云雀抿了抿利落的薄唇,望着淌着清透茶水的泡饭,颗粒饱满的米粒像是莹润的珍珠,细细的海苔洒在饭粒上煞是好看。   他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清新的茶味和梅干淡淡的酸味刺激着味蕾,清淡而不油腻。   “如何……?”他抬起眼,望着那双充满期待的茶色眼瞳,不由得手中一滞。   “……”云雀只是淡漠地望了她一眼,并未作出首肯。   这让千秋微微有些失望。   不过她撇过眼望着已经见了底的玉子烧,心里的失落又稍稍被填了起来。   起码吃完了……这就代表还不错吧。尽管云雀先生从未承认过她的手艺好吃。   “那么不打扰了,我想翎应该已经饿的肚子咕咕叫了。”她起身微微鞠了一躬,将装满炸鸡块的食盒握在手里,“云雀先生,晚安。”   最后望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黑发青年,千秋离开了这间厨房。   她踏着轻巧的步子,往翎的房间走去。   果然,云雀先生不是轻易会承认别人的人呢……什么时候才能做一次让他满意的饭呢。   千秋微微垂下了脸,脸颊上一热。   要是云雀先生的想法能像翎那样自然的流入脑海就好了……   她的脚下忽然一顿。   对了,为什么翎的意识会那样清楚的流进脑海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为什么翎的意识就可以那样畅通无阻的流入心中呢。   千秋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历史难题。她悄悄瞥过了云雀先生无数遍,依然猜不透他的内心,就连草壁先生的想法也猜不透,只能靠对方的神情与细微之处来猜测。而翎就不一样,就算嘴上不说,肢体语言并未体现,只要对上那双与自己惊人相似的眼睛,就能知道他的想法——像是天生的那样。   “嗯……”   “……姐。你可以不要再盯着这只小鸟看了吗?”翎无奈地望着眼前的女人蹲下身捧着云雀身边的那只小黄豆,一脸认真的望着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脸上的神情似乎要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啊不,是与之心有灵犀。   可是,人怎么能跟鸟对话呢?又不是什么传说中的鸟语者。   就连米修看到她的真诚对望就像是吃错了药一样远远避开,更何况这只不是“亲生”的小黄豆。就算盯出花儿来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千秋垂下了失落的眼睛,拍了拍手中的云豆,叹了口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手足之间的心灵感应?   可是心灵感应不都是潜意识吗?哪有像这样笔笔直直接将对方的想法灌到脑海里的,真是奇怪。   千秋决定放云豆自由,她将云豆轻轻放下,对方欢快地啾了一声,拍着翅膀飞向天空,唱起了……嗯,校歌。   她习惯性地扶了扶额角,云豆幼嫩的声音与那样严肃的校歌实在合不到一起。至于为什么一只小鸟会唱校歌……嗯……这个问题也超出了她理解的范围。尽管草壁先生说,是云雀先生尚在念中学的时候教会的,而云豆也是他收养的。不过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来,教一只小鸟唱校歌……该是有多爱校啊?   千秋也断断续续听草壁先生提起过云雀先生少时一方独霸的事迹。在那座她从未到过的小小城镇并盛,风纪委员比警卫厅更加让人安心的存在,却也是比黑手党更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可以遭到一顿胖揍。只要云雀先生稍有不顺心,倒霉的就是这些跟班。   这样为了扞卫并盛,为了秉持校规的独特存在,让千秋莫名觉得少不更事的云雀先生有些可怕,却也莫名安心。尽管脾气古怪,但他却一直为了守护这片最热爱的土地而恪守职责。在讲述这些过往的时候,草壁先生的表情是充满崇敬且敬畏的,就像是在回忆过去的辉煌。   那样独来独往,不愿被任何事物束缚的少年,怎么就加入了彭格列呢?   虽然草壁先生解释说,当时的成员几乎都是并盛中学的学生,而云雀先生也不过是为了维护这片土地。   ……但是,一直孓然独行的飞鸟累了,也会有想停靠的港湾吧。没有人能够永远一个人生活,想必也是被那羁绊吸引,而停下了脚步。至少千秋觉得,一个人生活,起居生活索然无味。所以她才想要和邻里打好关系,也养了米修相伴。云雀先生曾经孤桀一人的场景,实在难以想象。   不过至少比起那些提心吊胆的过去,现在的云雀先生看起来沉稳多了,当然,除了碰到草壁先生口中的那名雾守除外。时间能改变一个人,锐利的棱角并没有被慢慢磨平,而是藏到了心里。   “对了,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千秋望着越飞越远的云豆,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我该去做午饭了。”   “所以你可以放弃这样奇怪的行为了吗?看起来像跟外星人对话……”翎嘟囔了一句,顺手接过了千秋的手,将她一把拉了起来,“反正按照姐的智商,肯定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的……”   千秋瞪了他一眼,不满地抿了抿嘴唇,“我看起来很笨吗?”   就算她不问,翎脑内瞬间跑过的想法已经出卖了他,尽管他堆满了笑容狠命摇着头,否认着刚才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我……”   “你想吃的猪排饭没有了!”   翎顿时愁眉苦脸了起来,他瞄了千秋一眼,再瞄了一眼,拉起她的手轻轻晃了起来,“我们最聪明可爱温柔伶俐漂亮大方手艺一级棒的千秋姐姐……”   猪排饭什么的他可是想了很久了。除了这位姐姐,谁还会烧那么好吃的饭给他吃啊。反正他再也不要!绝对不要!回去吃什么工作餐了!天下这么大,好不容易给了他一个会做饭的姐姐。   千秋故作严肃地敲了敲他的脑门,望着那双充满期待祈求原谅的茶色眼眸,“你是不是想跟米修看齐?每次都这样一脸无辜撇开之前的事情。”   “……我愿意洗碗!还会乖乖写课题!我保证!”翎抓了抓柔软的栗色短发,再度将小狗般的眼神望向了自家姐姐。   “得了。你哪次乖乖执行过了?而且你的眼睛里明明写着‘反正撒撒娇姐姐肯定会答应的’——这样的想法。”   “……”翎突然也讨厌起了这个奇怪的心灵感应。   千秋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嘴边的弧度,揉了揉他亮泽的头毛,“好了好了,猪排饭会有的。”   不过今天,又该给云雀先生做点什么吃的呢?   她垂下了眼睛,心中微微一跳。   不知不觉,为云雀先生做饭成了她最期待的时光。其他时间鲜有机会见到他,只有在用餐的时候才能进到他的房间,看着他默默吃下第一勺饭,表达出对餐点的想法。颀长的手指与清晰分明的指节,和那工笔画般利落的侧脸,都看得她微微脸热。   这样古典素净的青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与草壁先生口中那样的不羁少年联系在一起。不过她还是能够稍稍了解到一些,比如云雀先生无意之间流露的凛冽杀气,足够让她手中的餐碗险些翻倒。   >>>   笃笃——   “云雀先生,我进来了。”   习惯性地敲完门之后,拉开了移门。   “……人不在啊。”千秋迟疑地瞥了一眼托盘中的凉面,又向里屋张望了半晌。   好像不在呢。平时在饭点,对方一定会这间房间办公的。如果更改了地点,草壁先生也一定会先行通知,可是……今天?   可能是草壁先生忘记了吧,也许过一会儿云雀先生就回来了。总不能再将食物端回去,万一等他回来没有东西吃就糟了。千秋这样想着,小心翼翼端起了托盘望空无一人的房间走去。尽管平日里餐点都会进到这里,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云雀先生在的时候进来。   这间宽敞明亮的和室装饰古朴简洁,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字帖,有些苍劲有力,有些绵长娟秀,听说都是云雀先生亲笔挥下的。室内燃着淡淡的熏香,提神却也舒缓神经。   她第一次大胆地抬起眼望着这间房间的构造。其实与她居住的地方的构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多了些字画,也稍许明亮不少。从细心摆放的茗茶,到笔墨纸砚,再到炉内静静燃烧的熏香,无不诉说着这间房间的主人清雅的喜好。   将托盘轻轻摆放在桌案边上,千秋第一次往桌案上内容瞥了一眼。   上面摆放整齐的文件却让她的心骤然拎起。   罗西……家族……?   这段时间,云雀先生一直在忙着这件事吗?   其实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而谣言也毕竟是谣言。对她来说,等到这段风波过去了以后,就可以重新回到威尼斯开起她的宠物店,就像是明星的绯闻,闹得满城风雨最终会被时间冲淡,归于平静。   没有经历过黑手党之间残酷的千秋仍然是单纯了些。   但是……这上面会写着什么关于爸爸妈妈之前的事情吗?   千秋踌躇了一下,眼神不自觉地往这叠文件上飘去。   “不行……这是云雀先生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翻看呢……”千秋连忙收回了眼神,内心的好奇却如同棉花糖一样慢慢膨胀开去,充满了整个内心。   她暗自嘀咕了两句,心却牢牢黏在了这堆文件上。   总之,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如果是她必须知道的事情,那么一定会有人转达她的。   千秋思忖了半晌,决定还是赶紧放好东西走人。   “姐——!你送个饭好慢……我快饿死啦。”翎的声音在门前骤然响起,他探出了半个脑袋,张望了一眼里面的情况,这才放下心来嚷嚷了起来。   如果让那个喜静的云雀知道他在这里大呼小叫,非要赏他个身体负伤几天下不了床不可。   “啊,不要着急,马上就好了。”千秋连忙站起身,却又望桌案看了一眼。   “你在看什么?刚才就一直想看不敢看的样子……”翎大步迈了进来,好奇地凑过脸望着桌上的整齐的纸张。   “罗西家族……?这不是山本大哥说的……那个,爸爸妈妈之前待的家族……”他微微怔住,悄然皱起了秀气的眉毛,“这个云雀原来一直在调查这样的事情啊。”   曾经发生了什么翎一无所知,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他才不过刚出生没多久,但是他知道,正是因为这样那样的黑手党之间的联结,才导致他从小失去了父母,摸打滚爬独立生活。而现在也是,莫名四起的传闻让他暂停了打工上学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被带到这个陌生的国度。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   “上面到底写了点什么啊!”翎自然大大咧咧的,全然没有千秋的顾忌。他往衣服上蹭了蹭手,伸向了这堆文件。   “等、等等……这个是云雀先生的东西!没经过允许还是别看的好……”尽管自己也好奇着这样的事情,但是千秋依然按住了翎放在文件上想要翻开下一页的手。   「……」   「沢田纲吉,这就是你现在所调查出的资料?」   「是的。云雀。我希望你加以利用……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哼。你也不过如此。」   「……」   桀骜不驯的青年扬着那双宝石般的丹凤眼,清冷的语调却孤高骄傲,像是极为看不起眼前温润如玉的棕发青年。   ……   “这些是……什么……”   零碎的场景如同触电一般流过脑海,两人之间的对话如同影片一样播放着,印刻在脑中。   千秋慌忙收回了手,古怪地望了翎一眼。   翎却也神情怪异地回望着她。   即便相对无言,他们却也清楚对方想要表达的话语。   刚才……飞闪而过的,是谁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想要解决区区两个孤儿是不在话下的事情,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失去了家族和父母的庇佑,在孤儿院里生长的幼童,就算哪一天莫名其妙消失也无从寻找。他们没有亲属关系,没有任何社会交际,只会咿呀学语。   “其实偶然帮助九代首领逃脱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有不入流的家族才会因此以牙还牙。我想他们应该只是借这个契机去获得什么。”泽田纲吉轻轻啜了一口杯中的红茶,微涩绵长的口感刺激着舌尖的味蕾,让他的思绪更为清晰。   彭格列家族是什么样的存在,是这个修罗场里的主宰。没有家族会为了这区区一只弱小羔羊而惊动这头凶兽。但是格利特家族不一样,他们是多年以前追围九代首领的先锋,也是剿灭罗西家族的主谋,罗西如斯弱小的家族只是握起武器抵抗外部纷争,那样拙劣的隐匿其实根本逃不过稍大些的家族的眼睛。   当然,即使嘴上带着义正言辞的理由,策划这场屠杀的主谋依然被关进了复仇者监狱,打上了谋害黑手党同族的标签,□□了起来。但是沢田纲吉明白,这一切没有结束。除了被带走的主谋之外,这个家族依然蠢蠢欲动着,却意外的没有做出什么节外生枝的行为,直到他继位。   无故肃清不是沢田纲吉的作风,他依照现状伺机而动,但是很遗憾,格利特并未露出什么马脚,只是依附着这座巨大的修罗场安分发展,像只狡猾的狐狸。   “你怎么看?”他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双腿交叠将手放在膝盖,棕褐色的眼睛像是瓷白茶杯中暖蜜色的清透液体。   其实沢田纲吉并不愿意将这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卷入纷争,笼岛姐弟作为普通平民生活了这么多年,却终究被打上了黑手党的标签,这无疑是残酷的。   “你以为为什么他们会将小动物们留下。”云雀伸出手捏住了圆滑的杯耳,优雅地端起了温热的清茶。他的语气平静如水,像是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些传闻是真的。”沢田纲吉有些伤脑筋地揉了揉太阳穴,遣散着此刻的无奈思绪,“笼岛姐弟身上负着什么秘密。”   说着他柔软的如同轻羽的眼眸一点点凝重了起来,变得深沉。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也不是笼岛姐弟希望得到的结果。他们只愿自己继续如同普通人一样过活下去,平安喜乐。   “这很蹊跷。这个小小的家族得以磕磕碰碰的生存,必定也有着什么独善其身的能力。当然不是军力,也不是什么权力……”沢田纲吉一点点剖析着,扬着手中的资料缓缓思考着,最终停留在了一行文字上,微微蹩起了眉。   “哼。你看到了?”云雀的唇边染上了一丝讥诮,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与托底的清脆碰撞声打破了此刻的沉闷,“明明肃清都还没有开始,他们就已经先开始着手将小动物的身份关系抹消。”   这很奇怪,不是吗?就像是提前知道了这场浩劫终将来临一般。既然明白自己已经无法逃脱,那么就先将无辜的孩子保护下来。如果这不是意外,那么必有蹊跷。   沢田纲吉困扰地将纸张放在桌面,挠了挠脸颊,轻叹了一口气。   “格利特那些人,不久前被释放了。”云雀的声音清洌却掷地有声,一下下落在沢田纲吉的心情。那双凛冽的眼睛轻轻扫过他的脸,却依旧不兴波澜,似乎在他的眼里,这些人根本不在话下。   尽管这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们却无法说这就是格利特家族的人做的。没有证据,何以断论。   “如果目的不是因为触怒而围剿,那么他们就是想借此从罗西家族获得什么垂涎已久的东西……比如……”沢田纲吉垂下了那双澄澈的眼睛,视线在苍白的纸张上流连,指尖轻轻摩挲过那工整的印刷字体。   比如某种异能。   如果是实体的宝物,那么必定会在那场屠杀中被收缴。但是没有,他们等待着,等待着时机。而唯一被留下的,就只有从此沦为平民的两个孩子。但是收集的资料中他们并没有携带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就连在云雀家中都没有寻得什么蛛丝马迹,按照云雀的话说,他们就只是弱小平和的小动物。   连一向敏锐的云雀都未发现什么异常,就只剩下一个原因,笼岛姐弟携带着什么未被发掘的能力——而这样能力被格利特家族的人垂涎且想加以利用,因此他们放过了年幼的两人,他们在等着主谋的出狱,在等着笼岛姐弟的长大,等着某种能力的成熟。   “预知?”沢田纲吉踟蹰了半晌,揣测着当时的情形。   不,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能力,那么他们完全可以根据这样的异能逃脱追捕。而且当时……只有千秋出生了而已,那个时候翎尚在腹中。当然……异能可以被继承,就像是彭格列的超直感一样。   “总之……希望云雀你能将这些已经参透的资料加以利用……如果能够引导出真相那就真的太感谢了……”沢田纲吉敲了敲额头,有些头疼地望向了自家的云守。   对方却是沉着一张脸,浓墨如夜的凤眼中看不清情绪。   当然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乐意自己被命令。   ……   云雀离开居室是个意外,他只不过是有些疲乏去散散步,顺便派遣草壁去彭格列总部上交文件——因为他并不愿意经常去那个人群众多、草食动物群聚的地方。除非他自己有必要的事情,或者是沢田纲吉的传唤,当然前提是有重大决策。   他没有想到的时候,在这个时候,沢田纲吉所苦恼的“笼岛姐弟拥有的能力”被缓缓揭开。   想着差不多到了用餐的时间踱步回房的时候,云雀却看到两只小动物站在他的居室内面对着桌上的文件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他的脸色顿时有些不悦,因为没人敢私自动他的东西。但是转过身远远看了眼桌案上的文件,签字笔依然未动过的押在原处,还是离开之前的样子,分明这两个人都没有动过半分……那么,为什么?   云雀眯起了那双墨黑的眼眸,站在不远处悄然审视了一遍僵持不下的二人。显然他的到来并没有让笼岛姐弟发现,这也证明了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以至于让他们忘记了身边的动静。   “刚、刚才的是什么……翎,你也看到了吧……那些场景是……”千秋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抓住了翎滚烫的手腕。她抬起了那双暖茶色的眼睛,上面写满了疑惑和不安。   那不是巧合,那种感觉就像是什么东西从此被打开了。   “……”翎扬着那双同样柔和的眼睛,眼里的颜色却一点点随着时间沉淀下来,深不见底。在这个时候他却比自己的姐姐更为镇定,“姐,没什么好怕的。”   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姐姐微微有些颤抖的手,飞扬的眼睑一点点柔软,像是在安慰她的不安。其实这些场景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年轻的彭格列首领和云雀的对话而已,但是看到了这些本不该出现的东西——才是不正常的地方。   那不是谁的记忆……相反的,那是这些文件所经历的记忆。   姐弟两人无须交流也可以互通的心灵此时都想到了同一件事——那就是那些传闻所言非虚。那并不是一时兴起的谣言,而是有人在撒网。现在这一切就如同早已开始描绘的画卷,正在慢慢铺开,等待这一笔收尾。   乌云滚滚簇拥在天际,遮蔽过明媚的天光,笼罩下沉密的阴影,隐隐轰鸣隐忍在耳际。   千秋并非害怕这触电一般流过脑海的场景碎片,而是她一直过着与他人无异的普通人生活,从未碰到过这样怪异的事情。作为女人的直觉却告诉她,这意味着要与过去一切的平静告别了。   翎捏了捏千秋柔软的手掌,嘴边泛起了安抚的笑容,“这件事……就让它变成秘密吧。”   不要告诉任何人,只要谁都不知道,就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忘记掉就可以了。   没有什么值得争夺的宝物。从来都没有。   “可、可是……”千秋想申辩点什么,却被翎深沉的目光抵了回去。   她默然地垂下了那双挣扎的眼睛。   “……哼。你们想要隐瞒什么秘密?”   清冷的声音似乎不能再等,带着气定神闲的脚步声慢慢走近,一点点划破了此刻的胶着。   千秋猛然抬起头,望着眼前身穿黑色浴衣的青年,正拿着那双探寻的眼睛流连在他们的脸上。弧度素净精致的凛冽凤眼里闪着不容抗拒的隐隐湛蓝,如同一望无垠的无边汪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甘甜柔和的茶流连舌尖,不像是普通茶类微微苦涩的口感,意外的回味绵长。茶汤澄澈清透,就算是长年生活在意大利,不太接触茶类的千秋,也一眼就看得出这是上好的茶。   云雀先生果然是乐于享受的人……或者说对一切都喜欢追求到极致。   但是现在的氛围却容不得她思考这些有的没的。千秋悄悄抬眼望了一眼神色凝重的翎,和一脸坦然自若的云雀先生,顿时如坐针毡,不安了起来。   云雀先生的意思很明显。他显然已经在一旁旁听许久,只是他们两个人太过沉溺于这个惊愕的事实,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或者说,是他们探知不到云雀先生的气息。几乎透明的存在感隐匿了自己的存在,正是为了聆听所发生的一切。   就算隐瞒,他也已经知道了之前发生过的,不可避免的事件。刨根究底是正常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云雀先生来说。而且未做通报就擅自进入了他的居室,还想过私自翻开那些文件,确实也有不妥之处。   想到这里千秋不由得脸上一烫,顿时有些心虚起来。不管怎么样,她都觉得云雀先生气定神闲的样子是一种煎熬。   不同于审犯人一样的不近人情,云雀倒是意外的有耐心等着眼前两只小动物发话,在他看来这两只小动物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意外让人愉悦,就像是小学生的观察日记一般。他伸出手,宽大的衣袖出露出了轮廓分明的腕节,修长的手指握起茶碗,望着内里清澈的茶汤。   沉默不言,却带着无比巨大的压力。   千秋偷偷瞟了翎一眼,对方微微皱起了眉,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她现在倒是想起来,彭格列家族正是因为这件事才将他们带回西西里,安置在这里。云雀先生的职责……是保护他们。所以,告诉他应该是快速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   翎的眼里却写着慎重,她知道翎的想法。这个节骨眼上,又如何知道彭格列家族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的能力……而暂时伪装成好人呢。   千秋轻声叹了口气,抬眼望了一眼那双如同黑曜石一般纯粹的眼睛,那里盛满了被漫长岁月磨砺之后留下的耐心,但也充满了让人微微战栗的压迫感。   如果想要得手,彭格列家族早就有无数次机会。就算撕破脸,凭借他们两个人也是无法逃出生天的。而也是他们先相信了这番说辞,自愿来到这里……而云雀先生并未对他们做过什么,相反还一直无条件提供最好的吃住。与其将信将疑,不如选择相信。   ……毕竟,她从一开始就觉得云雀先生是个好人。而那份好感随着日日夜夜的相处也愈加醇厚,如同美酒发酵。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翎琥珀般剔透的眼眸,传递着自己的想法,   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悄然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黑发的青年依然气定神闲地坐着,但敏锐如他却也感受到了一分不寻常。眼前的两人虽然并未开口说话,但是他们眼神里传达的东西却不同寻常,就像是无须语言也可以正常交流。他抬起了那双墨黑如夜的眼睛懒懒地望了一眼,抿紧了利落的薄唇。   这让云雀稍稍陷入了思虑。他确实也听说过手足之间不需语言交流也可以心有灵犀……但那只限于一些征兆的预感,和行动上的相似。而眼前的人眨着眼睛的样子分明是在进行正常的交流。   疑惑、茫然、害怕、挣扎,甚至有来自笼岛翎这只草食动物的一丝不信任和敌意。这让他隐隐有了一丝不悦。如果是以前的他,早就会抽出浮萍拐将笼岛翎修理一顿。云雀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笼岛千秋,她更多的是一种迟疑和不安,眼里却透着信任,那双向来温润的眼眸里悄闪而过的仓皇看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   这让他心中的不愉快微微压了下去。   这两姐弟倒是想法不一。   云雀在心里暗暗嗤笑了一声,眼神不由得落在了犹豫不决的女人身上。温柔的茶色眼瞳里是对他的肯定和信任。   ……可是这毫不犹豫的信任是从哪里来的?他微微抿了抿嘴唇,不禁有一丝讶异。   就像是不明白为什么看到笼岛千秋对自己的眼神会压抑不悦一样,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的信任是从哪里生出。   “那个……云雀先生……”踟蹰半晌,千秋终于开了口。她不予理会翎眼中的挣扎,最终妥协性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像是鼓励。这一次她抬头的时候,不同于平日里的柔软温暖,眼里闪动的是下定决心的坚定,“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所以……”   好人?   云雀的眼里闪过点点波动,最终又沉寂了下去。   这个词……真是跟他相去甚远。众人都说他是无拘无束的凶兽,是脾气古怪的最强守护者,是闻风丧胆的王者……当然这些议论都是过眼云烟,因为他只信奉自己心中的条例。而现在,居然有个柔弱的小动物拿着毫不怀疑的眼神告诉他,他是个好人。   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如果那群彭格列的草食动物听到这样的形容,会捧腹大笑成什么样子。巍然不动的云雀难得的因为一个与自己大相径庭的词开始了发散性思维。   “……我很抱歉,在没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进了房间。”千秋小心翼翼望了云雀先生一眼,只是对方眼神幽深,看不出什么情绪,“刚才看到那些关于罗西家族的文件,我确实生出过想要翻阅的想法。我想翎一定也是这样……”   千秋轻轻咬住了下唇,“但是擅自翻阅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出于这样的考虑我阻止了翎的行动。可是,就在触碰到纸面的那一刻,关于这份文件的记忆忽然就涌入了脑海。”不仅仅是彭格列首领和云雀先生之间的交谈,就连云雀先生细心翻阅这份文件的样子,微凉的指尖划过纸面的触感都十分真实。   想到那张神色严肃却如同工笔画般细致的脸,她心里又不由得一跳,将头迅速埋了下去,“我想……那可能就是那些传闻所说的……”   有关于宝物两个字还是没能说出口。就连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从渐渐安定下来的心情,到忽然被揭开的能力;从坚信这只是一场会渐渐平息的谣言,到现在不得不相信这都是预谋。这样的变化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想象着等到风波过去以后能和翎一起生活,哪怕辞去现在的店面回到日本重新开始也好……但是现在似乎都变得困难。至少在弄清楚这始作俑者之前,是没有可能了。而重点是,他们并不知道这未知的里世界里,会有什么摸不清捉不明的凶险。   “哼。”云雀用鼻腔轻哼出声,像是终于等到了这场拉锯战的胜利。幸好,是在他消磨去最后的耐心之前。   物件的记忆?   这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为什么笼岛姐弟会被事先抹去身份。如果是通过事物来获取记忆,那么提前知道格利特那些人的预谋也未尝不可。   但是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就触发了这种能力……云雀合上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不去理会眼前的两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键所在。   过了不久他又睁开眼,静静望着眼前的姐弟两。看样子他们触摸茶碗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忆流过,而往前独自生活的十几年也没有。   “你们有心灵感应。”   “我和姐姐就算不需要说话也可以正常对话!”翎用手蹭了蹭鼻梁,似乎对下定决心吐露一切的姐姐很是没辙,他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别过头回答。   “哦?”云雀的眼睛微微眯起,饶有兴味的尾音略微上扬。他的想法没错,这两个小动物确实能够无须谈话的交流。而这一切都是他们两人聚集在一起才开始的……这也说明,只有在二人接近的时候,这样的能力才会被触发,单独分居的时候是没有效用的。   那么……异能也是吗。   他的脑中飞速闪过了几个想法,聪明如他自然一一排除了不可能的情况。单独触碰物件若是有用,那么他们应该早几年就发现了自己的能力,但是没有。那么说明只有在共同接触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是……共同触碰某一件物品,这绝对不是第一次。   云雀若有所思地望了年轻的女人一样,忽然心下一片清明。她的眼睛像是凝结了数年的琥珀,呈现着半透明的清澄,柔和温润,却又是无欲无求的样子。回想起之前在威尼斯的相遇,她也是这样恬静的表情……当然那个时侯比现在活力多了。   唯一不变的是,平淡无奇的小动物对现世容易满足,并没有去强求什么。   想来有所不同的是,刚才笼岛千秋的话语里也含着无法掩盖的,对这份文件的好奇和渴望。而笼岛翎一向旺盛的好奇感和对家世背景的不明不白无须考虑。   “你们。”他立刻发声,伸出手将自己身前的茶碗推了出去,放在二人面前,“怀着想要知道这只茶碗的事情去触摸。”   ……听起来似乎有点好笑。   为什么要对一只普普通通的碗去追溯过往啊。难不成它还是个来头不小的古董?   翎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但他看了一眼黑发青年眼里若有似无的冰霜,和强势的气场,又将上扬的嘴角硬生生压了下来。   他望了千秋一眼,同时伸出了手。   手碰在光滑的碗面,温热的茶汤透过碗壁一直传到指尖。   零星的记忆碎片铺天盖地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3 章   怎么办?   云雀先生的推断一点都没错。如果怀着想要了解,想要渴望的心情共同触摸同一件事物的话,所经历的记忆都会随之而来。   但是彭格列家族不能永远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千秋很明白这一点。她和翎不能永远待在这里,过着掩人耳目的生活。一直都没有发现这样的能力,是因为她和翎一直分居两地,从未在一起过。而这些流言却是推波助澜的将他们拴在了一起,阴差阳错的证实了这一点。   “真的很抱歉。我想我会尽快还给你们平静的生活的……”沢田纲吉一如既往地露出了和善的脸色,嘴边的弧度带着几分抱歉。   在这种能力被揭晓之后,云雀毫不犹豫地把他们两个人像拎小鸡一样的带到了彭格列总部,然后丢在了沢田纲吉的面前。   而现在的局面看起来却略略有些尴尬。本想掩盖掉事实的翎只能不情不愿接受了这个事实,而千秋却微微有点局促。尽管沢田先生这样承诺着,却也只是一时的安抚。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接受自己从此的生活被打破,以一个平民的身份。   但千秋殊不知沢田纲吉却也是有些苦恼。就算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格利特家族,但他依然没有证据去证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们,抓不到证据就都是虚谈。贸然行动还会被反咬一口,冠上污蔑的名头。   尤其是,既然他们知道笼岛姐弟的父母拥有这样的能力,却还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只留下这对子嗣呢。   “沢田先生请不要这样说,因为这样的事情打扰你们真的很不好意思……”千秋迟疑了一番,还是这样回应道。上一辈的恩怨对那是尚是年幼的千秋来说实在太过模糊,她并不是薄情寡义的人,但这样的险却是她无法涉及的。   而看着沢田先生那双诚挚的眼睛,她更无法去埋怨什么,毕竟对方愿意庇佑他们已经很是尽情尽义。只是因为一个久远的承诺,就要担起负责对彭格列不痛不痒的人的生活。至少在现在看来,彭格列家族确实是拿出诚意对待他们,并无二心。而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对想象中唯利是图形象的黑手党有了改观——当然仅限于这个家族。   “姐,你在客气什么啊,没必要道歉的。”翎似乎很是不满千秋的客气,捅了捅她的手臂。在他的眼里,都是因为彭格列的不作为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况,而照顾他们是应该的事情。   千秋立马意识到翎的意思,赶忙轻轻瞪了他一眼。沢田纲吉只是宽和地笑了笑,并不予深究翎话里的意思,等到探清格利特家族的真正意图,就能够放这对姐弟自由了。   “不用担心,云雀那里很安全。不过接下来这段时间还是得委屈你们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他嘴边噙着一丝歉意的笑容,眼里棕褐色的星星点点像是轻柔的羽毛落在心头,平息了千秋内心的不安,不自觉染上了几分对他的信任。   从彭格列总部出来以后,两人像往常一样被塞进接送车内,接回了云雀的别院。沢田纲吉丝毫未提将他们带回总部保护的提议,想必是对他的云守的实力极为放心。   “笼岛小姐,有你的信。”   微微有些沉重的心情被这声熟悉的呼唤扬起。从接送车里走出的那一刻,千秋看到了一位穿着制服的青年正扬着爽朗的笑容站在别院的门口。   这位负责传达信件的青年一直来往于彭格列总部与各个居所之间,传递着各地纷沓而来的消息。这也许是千秋唯一跟外界有所联系的事情了,这还是听草壁先生偶然提起,才知道这里会定时来收发信件。第一次投递的时候她还带着战战兢兢的心情,唯恐对方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但是不然,这位邮递员就像彭格列的基调一样,意外让人感到放松。   “摩尔多,谢谢你。”千秋笑着小跑了过去,接过了手上的信件。有些皱巴巴的信件却被封存的很好,上面的字迹并不有力,但却十分清晰。上面的姓名让千秋感到一阵亲切——索菲亚奶奶。   她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位对她极好的和蔼老人,居住在这里的时间千秋也会常常想起索菲亚奶奶有些颤颤巍巍的、消瘦的身体,尽管苍老但却精神矍铄,睿智的沟壑爬满她的脸,嘴边带着一贯和蔼可亲的笑容。   千秋想念索菲亚奶奶闲聊时讲起的故事,和那些味道不错的小甜饼。还有那只与索菲亚奶奶相依为命的皮毛雪白的猫咪小雪。明明才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但是在商业街的友好邻里却变成她时常挂念的回忆。   第一次信件投递成功之后,她就经常收到来自商业街邻里的信件。突然之间关店离开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而这封象征平安的信件也成为了千秋破开寂寞的曙光,大家都顺着这个邮筒的地址寄信过来,即使不在威尼斯,也让她倍感温暖。   “不用谢,这是我的职责。”摩尔多咧开了一口亮洁的白牙,很是大大咧咧地擦了擦鼻子。他清点着包中的邮件随后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还有好多信没有送呢,下次再见吧,笼岛小姐。”   “辛苦了,再见。”千秋对着他浅浅笑了笑,抿起了嘴唇,眼中盛满感激。   她将视线重新转向手里的信件,迫不及待地撕开了封口。   “……又寄了什么信来啊?”翎好奇地往开口的信封上瞥了一眼。自己的姐姐总是受到七七八八的信件,五花缭乱的姓氏让他时常弄不清楚究竟来信的人是谁。   “索菲亚奶奶寄来的。”千秋急急忙忙抽开了信纸,展了开去。   「展信愉快。   亲爱的小千秋,不知不觉你已经离开了将近两月了。别担心,我这里一切都好,那些废弃街的人再也没有来过。   这里的大家都很想念你,劳拉总是说她家缪缪还是在你这里做的造型最好看……德尔也觉得你的手艺最好。还有我们可爱的小雪,每次经过你的店前它都会都喵喵叫。   你在那里过得好吗?最近天气有些转凉了,夏天也总算要过去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下一次我会寄一些小甜饼来,你要别嫌弃我这个老婆子的手艺才好。   还有,恭喜你找到了家人。这次终于不用一个人独来独往了,有个人依靠也好。叫翎是吗……?真是个好名字。那么也帮我转告小翎,要好好照顾自己,等到你们回来的时候,我会做一桌好菜为你们接风。   祝你生活愉快,平安健康。   索菲亚。」   “这、这个老奶奶人挺不错的嘛……”翎撇了撇嘴,看到了信上对他的问好,不由得有些脸红地嘟囔了几句。   “那是当然了。我在威尼斯的时候,索菲亚奶奶很照顾我,也算是我在那里对我最好的人了。”就像亲人一样。都无依无靠又彼此相依为命,互相照顾。为了防止索菲亚奶奶担心,她也并未透露自己的行踪,对黑手党的事情也只字未提。千秋握着信纸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唯恐自己少看了几个字,“等到事情过去以后,我就带你回威尼斯看看她。”   “也不知道过要多久……”翎随意地将双手架在脑后,“虽然我是不要紧啦,在那里只认识打工的人……”加班加点打工赚家用,让他的独居生活索然无味,自然也结识不到几个相好的朋友。比起来,毕业之后熬出头的千秋自然牵挂多得多。   “……我相信他们。”千秋却坚定地出声。与其这样惴惴不安的过活,不如调整心态过下去,反正该来的躲不掉。   >>>   对于云雀来说,实在不知道这样后知后觉的能力有什么值得垂涎的。一向自恃其高的他,从不需要这样的外力来加持自己的能力。但是对于那些草食动物却不一样,任何的谎言都逃不过这种能力,只要触摸就能够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取证和获取情报变得极其简单。尤其是在战场上和谈判场上,这无疑是如鱼得水。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动物,居然被赋予了这样奇异的能力。这极端的反差几乎让他发笑。而重要的是,他觉得小动物还是普普通通的小动物好,这些有的没的实在不适合他们。   “云雀先生。”门外传来了轻柔的敲门声,划破了室内的寂静。   云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笔搁在了桌案上,“进来。”   他看到笼岛千秋像往常一样跪坐在门口,眼底是轻柔清澈如溪流的暖茶色,不吭不卑神色恬静。   “云雀先生,今天的午餐是煎秋刀鱼,还有味增汤。哦对了,我还做了茶碗蒸……很抱歉,因为回来没多久,所以有些匆忙……”笼岛千秋一边轻声介绍着托盘里的东西,一边将碗筷放在腾出空间的桌案上。   他静静望着身边的女人将一切的餐具摆放完全,然后将托盘抱在手里,轻轻俯身鞠了一躬。眼里却没有意想之中的仓惶,相反,平静如水不起波澜。   奇怪的小动物,不都是应该在得知了这样的事情仓皇无措,惴惴不安吗?曾经有过的不安已经消失,现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平静。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的事情,对于这些弱不禁风的小动物来说却有可能招惹杀身之祸。   面对这样安然无恙的表情,他突然觉得有点遗憾。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话,我现在再去做……”千秋踌躇了一下,又小心翼翼添上了一句。今天去了总部回来时间实在有些紧,只能从简做了这些,也不知道够不够符合云雀先生的意思。   面对这位从不吐露心声和意见的家主,她确实有那么一些摸不着底。   “你不害怕?”清冷的声音截断了千秋絮絮叨叨地话语。   千秋蓦地一愣,茶色的眼瞳递向了若有所思的黑发青年。   这似乎是第一次,云雀先生主动提起关于她的事情,也是难得的交谈。   “我当然很遗憾不能暂时回归正常的生活……”千秋倒是笑得坦然,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润,“但是云雀先生在这里的话……就没什么可以怕的。”   他会保护他们,不是吗?   柔和的笑容微微有些刺眼。   云雀抿了抿嘴,却别过了那双飞眉入鬓的墨眼,他不由得轻哼出声,“我从未承诺过任何事。”   真是莫名其妙的信赖感。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4 章   安全感是什么,其实千秋也并不清楚。不过她知道,这里是云雀先生的别院,而在这里有他镇守,一切都没有问题。只是那双泛着隐隐汪洋的漆黑眼眸,气定神闲地令人安心。尽管相谈不过寥寥数语,甚至就连对方喜好都不太清楚,脾气也不是太摸得清,但是千秋却是认死理的认为,有他在,一切都没有问题。   “云雀先生,这些是新运来的柑橘。入秋了以后,吃点柑橘对脾胃都好。”千秋端着盘里的柑橘,轻轻跪坐在庭院之前。身着墨黑浴衣的黑发青年正抱袖静坐,波澜不兴地眼睛望向庭院之中一片欢闹的场景。   这也许是他做出的最大的忍让了。若是平日,有人这样在静谧的庭院中喧闹,他必定会一个不剩的尽数咬杀。但是现在却是栗发少年带着雪白色的米修在互相嬉戏,就连一向窝在他臂膀的云豆都落在米修的头顶,欢愉地歌唱着。   这样和谐的场景,他忽然就下不去手打破了。   云雀折过眼,望着盘中摆放整齐的柑橘,黄澄澄的椭圆形呈现出一种成熟芬芳的姿态,一个一个均匀叠放煞是好看,温暖跳跃的颜色就像是女人望向庭院中时眼底闪过的神色。   她的眼神就像是向日葵那样,随着重要的人而转动,浑身都带着软软的暖金色,生气而又轻柔。落在笼岛翎的身上的时候带着几分宠溺和关切,而落在米修和云豆身上的时候又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这样的神情如同轻羽静悄悄栖落在心头,洒下一片温软。   云雀静静一滞,将视线转向了身边望着庭院,一时忘记言语的女人。   笼岛千秋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神情,没有过多的夸张表情。脾气也无限的耐心,性格也是,唇边的弧度永远都是恬淡的微微翘起。当然有一种情况除外,就是在她和笼岛翎待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那只活泼的草食动物夸张的一举一动,才会惹得对方露出更加生动的表情。   “对了,还没来得及和云雀先生你说……接下来还请多关照。”身边的女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淡淡地笑了开去。   是因为要继续小住的事情……吗。   云雀倒是无所谓地轻轻点了点头,“无妨。”反正这两月下来,他也算是勉强习惯了变得喧闹的庭院。   “嗯。说起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呢……这样叨扰了云雀先生的生活。”毕竟按照草壁先生的话来说,对方是一向喜静,且最讨厌别人打扰。按照这样的情况看来,对方已经做出了不少的忍让……毕竟她也是见识过了彭格列总部被凿出的大洞,“等到事情结束以后,我们就会马上回去威尼斯。”   这样的避让是很怕他动怒吗?……还是说,就算是一言不发也让人感到害怕?   不是因为生活被打扰的不满,也不是因为草食动物的介入,却只是为了这一番客气的话语,云雀觉得隐隐有些怒意。   “区区小事,我并未放在心上。”他只是风轻云淡地扫了对方一眼,接着捻过托盘里的柑橘,暗暗下力剥了开去。   薄薄的果皮被撕开,随着点点酸甜的汁液溅开,一股新鲜的时令柑橘的味道弥漫开去。饱满的果肉几乎要从剥开的外皮中蹦出来,光是闻到味道就不自觉开始分泌出津液。这确实是新鲜的、最好的柑橘。   千秋蓦地一愣,仰头望向神态自若的云雀。对方的侧脸一如既往在阳光下勾勒出柔软素净的线条,像是要被这庭前的淡淡金色融化一般。   云雀先生……其实并不讨厌吗。   云雀微微挑了挑眉,不予理会身边的女人陷入沉默之中。他望向庭院中忽然响起的一阵喧闹。米修耸了耸鼻子,立刻甩开了少年望他的方向飞奔而来,小短腿几乎兴奋地快要飞了起来,乌溜溜的杏仁般的眼睛似乎要冒出了光。云雀几乎能想象到它乌黑的眼底倒影里只有一样东西,手里的柑橘。   能吃吗?看起来很好吃。   “呜哇——米修你突然干什么!”翎远远地大吼一声,差点被它突然之间的行动绊倒。他有些气闷地挥舞着拳头。   话音刚起,米修已经吭哧吭哧来到了云雀的脚边,扬起那张毛绒绒的脸,嘴边咧开了渴望的弧度。它抖了抖尖尖的三角耳,将爪子轻轻搭在了云雀的身上,似乎在渴求着他手上的食物。   “米修!这些柑橘是云雀先生的啦……”千秋有些窘迫地别过了脸,将手伸向挥着尾巴乖乖示好的巨大雪团。对方却似是委屈地扬了她一眼,又往男人手边靠紧了一点。   这个家伙,脑子里对于看起来像是食物的东西只有三件事: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她甩了甩脑袋,不由得撅起了嘴,“米修,不可以这样哦——”   “可以吃吗?”话语再一次被截断,千秋微微一愣,仰着头望向认真看着她的黑发青年,弧度优雅的凤眼里盛着淡淡的探寻。   千秋慌忙垂下了眼,轻轻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就是只能吃一点……不然对身体不好……”   真、真是太宠米修了……千秋沮丧地游离着眼睛,看着那双指节分明的清秀手指捏着一瓣柑橘送到米修的嘴里,明明是简单的动作,但却利落不失大气。   如果云雀先生对她能有米修一半好就好了。   她瞄了一眼米修欢快地神情,讨好地将那颗毛绒绒的脑袋在柔软质地的浴衣上蹭来蹭去。云雀先生却也是不恼,柔软的眼睑一点点随着米修的撒娇垂了下来,嘴边噙着一丝淡淡的从容。   等、等等——   她在想什么——   看起来就像是跟自己的宠物争宠一样——   千秋的脸噌地一下红了起来,她赶忙拍了拍微烫的脸颊,飞速地向着身边风轻云淡的男人点了点头示意,往庭院里跑去。   “翎!吃柑橘了……”千秋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翎悄悄凑到她的嘴边,听着她像是自言自语的呼喊。   “啧啧啧,姐。你这张脸够红的。”翎伸出手揉了揉千秋的脑袋,将脸凑近了她的脸颊,眼底流着几分促狭。   “啰、啰嗦——”千秋捏着手里的一个柑橘,挥舞着手臂似乎要将它打到翎的身上。   “哇啊!这种高级水果平时我可是只有看没有买的份!姐你要是真的扔出去了我会心疼的——”翎慌忙抓住了千秋因为害羞扬起的胳膊,作出了一副夸张的表情,那双水灵灵的茶色眼眸盛满张扬的活力。   因为翎的一番话,千秋倒是乖乖放下了手中即将投掷出去的柑橘,双手支起了腰似是气愤地鼓起了嘴,映衬着那副淡淡如水的茶色眼睛,就像是食物塞满颊囊的小仓鼠。   为什么翎的话让她感到羞赧,还不是因为被戳中了心思。而她本来就是因此飞也似地逃离了云雀先生的身边,却被这个单细胞的弟弟嚷嚷着戳穿。   “好了好了,拿去吃吧。”千秋伸出手想将柑橘揣到翎的手中,但是对方却无辜地抬起了双手,扬着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睛。   “嘿嘿……刚才跟米修玩的开心,还没洗手呢。”翎大大咧咧地用手蹭了蹭衣服,似乎认为这样就可以将手擦干净。   千秋无奈地叹了口气,剥开了手里的柑橘。甘甜带着几分酸涩的味道随着白色经络一点点露出弥漫开来,她熟练地剥出了一瓣塞到了翎的嘴里。   “好吃吗?”   “唔、唔……嗯嗯!”翎眼底的暖茶色一亮,随后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的嘴里充斥着新鲜的柑橘滋味,与鲜嫩的果肉搅合在一起,是以前一直舍不得买过的顶级味道。   千秋望着对方做出了夸张的赞赏表情,嘴边的弧度不由得咧得更大,像是翎的感受也流落到她的心里一般,脸颊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   云雀将最后一瓣柑橘送到了米修的嘴里,然后摸了摸对方柔软蓬松的毛发,望向了与清冷庭前不同的喧闹庭院。   与之前淡然的表情不同,栗发长发的女人此刻笑得正开心,手中不停下地往笼岛翎的嘴里递着柑橘瓣。   他看到的笼岛千秋从来都是完璧无瑕的恬静微笑,和一丝丝惊慌。而那一小部分的仓皇,柔软的像是受惊的小仓鼠,仿佛是真正的小动物一般。那都是她发自内心的神情,并不是刻意假装的温柔,只是对待不同的人,会自然流露出不同的情绪。   ——最开始的时候,是在威尼斯。那个时候,阴差阳错救下她和一位老婆婆的时候,脸上愤怒却又不争的神色在看到他时慢慢变得雀跃欣喜的。   是生动的。   也是现在对着他时所欠缺的。   云雀暗暗想起,自顾自说起威尼斯生活时候的笼岛千秋,脸上眉飞色舞的样子像是要飘起来一样。是充满回忆,也充满向往。比起这里,对方更希望回到过去的生活。   但他其实并不讨厌……对方住在这里。无论是巧手之下变着花样的料理,还是嘴边噙着的那丝温度,都不讨厌。相反的,那样淡淡的暖意像是能流到心里,舒适地如同一扇轻羽慢慢划过心头。   但是比起自己,她对着笼岛翎的表情明显要更活泼一些。   这就如同近在咫尺,却终有一墙之隔,一切的温煦都看不真切。   想到这里,云雀不由得微微沉下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5 章   事态发生了一点点的变化。在千秋匆匆忙忙起床洗漱完毕,将餐盆里的狗粮倒满,准备去厨房做早餐的时候,却被告知今日云雀先生已经用过餐了。   好早……千秋踌躇地望着一脸抱歉的草壁先生,对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是……雇佣了新的厨师吗?”她的心中蓦然一空,失望地垂下了眼。   “不是的。”草壁挠了挠脸颊,脸上的实诚神情让千秋心里微微安心了几分,“是这样的。千秋小姐和你的弟弟待在这里已经有两个月了,从来没有去过这座宅子以外的地方,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会闷出病来的……所以今天想带你们出去走走,料理的事情暂时由其他的下人接手了。”   出去……?   千秋猛然抬起了眼睛,一向柔润的眼神里泛着点点雀跃,“是可以出去游玩吗?”   “……是的。”草壁望着眼前的女人平和的情绪顿时变得生动了起来,心情也不由得扬了起来。   按照常理来说,在事情结束之前,不踏出宅邸一步是最为保险的事情。因为不知道对方会在何时动手,而对于笼岛姐弟来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伤害到他们……毕竟没有自保能力的人,还是呆在强大有力的羽翼之下栖息比较安全。   早上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连草壁自己都感到讶异。但是恭先生却仍然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似乎对这样的决议毫不担心。   “可、可是……不是不能出去吗……”千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的眼神染上了一丝疑问,望向了一脸肯定的草壁。   “是恭先生吩咐的,他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关于安全的问题无须担心,这件事情已经向总部报备过了,我也会全程陪同的。”   千秋松了一口气,眉眼顿时放松开去,眼里盛满了激动,“请帮我谢谢云雀先生!”   千秋常常想起在威尼斯开宠物店的日子,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教堂祷告了,每天清晨起床也只能在心里默念。在这座充满古朴气息的东方古宅里对着天主祷告,无论如何都像是很奇怪的事情。而即使在那里也是店铺与家两点一线的日子,但却每一天都过得闲适生趣。   那里有不同的主顾,广场上来来去去的游客,热闹的不行。她也能够时常去找邻里谈话,还能收到索菲亚奶奶亲手做的小甜点,而午间阳光洒在身上的和煦温度也是难忘的光景。   不是说这里不好,千秋发自内心的认为,每天都能看到云雀先生,为他送上一日三餐,看到他谦和典雅的侧脸,是件弥足幸福的事情。但是这样的生活却少了几分自在。翎已经不知道几次在她的耳边喋喋不休过这里枯燥的生活,对好动的男孩子来说,这里的生活并不适合他。   但是一切都必须忍耐。她能理解,也能将自己融进这些的生活里,这样的习惯也渐渐令她能够静下心来。   而云雀先生此刻忽然提出的建议却像是石子落入静河之中,泛开了涟漪。   “草壁先生,谢谢你!我要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翎!”在得到允许之后,千秋匆忙向眼前的男人鞠了一躬,轻轻捏起裙角往卧房的方向小跑而去。   原本还将身子卷在被窝里死活不肯起床的翎,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立刻从被窝里弹了起来,顶着那头蓬松的、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双眼亮了起来。   鸡飞狗跳的一阵折腾之后,千秋总算提着翎的领子将过度兴奋的他塞到了车里。   “没想到,这个云雀还是不错的嘛。”在靠在柔软的后座上之后,翎大咧咧地打了哈欠,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笑了起来,兴高采烈的眼神就像是分配到骨头的小狗,“我简直要对他改观了——!”   “恭先生一直都是个很不错的人。”草壁并没有因为对方大喇喇的话语感到不快,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和善地搭话道。   “谁说的……怎么看都是草壁哥比较好吧。”翎撇了撇嘴,将眼神望向了窗外。   比起不易亲近且气场深沉的云雀,对翎来说,一直和善可靠的草壁才比较容易接触。交谈之间也不用担心忽然因为脾气不顺被揍一顿。   草壁不由得干笑了两声,然后开始庆幸谈话中涉及的那位对象此刻并不在这里。   车窗外的景色慢慢由郁葱密林变得开阔起来,这是两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与别院不同的场景。他们早就忘了来时的路,对这里一成不变的一切也感到沉闷,而从遮天蔽日的森林通出的那一刻,秋日阳光带着几分凉爽斜斜洒进车窗,悠长林道慢慢有了人烟,开始变成热闹的城镇。   千秋的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翎已经死死将脸颊贴在了车窗上,好奇地望着窗外缓缓驶过的景色。   “哇——这里就是西西里!”翎抓了抓柔软的栗色短发,扬起了泛着星星点点的眼睛,激动地用手指戳着街道上的场景。来时他是被山本武带上专机直接降落在彭格列总部古堡之前,并未见识过意大利的景色,而此刻来往的西方人种和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热情神情,以及与日本大相径庭的气氛,都让他觉得异常兴奋。   千秋早已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而她依然带着几分激动。许久未见过外面世界,纷杂来往的人声与鲜活的生活气氛都让她觉得亲切无比。   在将车辆停靠之后,翎似乎再也忍耐不住,拉住了千秋的手腕就开了车门往外跑去。   “等、等等……草壁先生还……”   “安心啦。草壁哥就跟在我们后面呢!”翎往后张望了一眼,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沿街一路走去,尽管没有什么特别的名胜古迹,但是这异国他乡的独特构造已经足够让翎眼前一亮,只要千秋在,交流也不成问题。   “这个好好吃!”接过亲切的大婶手中的纸袋,翎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纸袋中的饼干一口咬了下去,酥脆香甜的味道瞬间溢满口腔。他一边咀嚼着,一边模模糊糊地往身边的千秋望去。   “非常感谢。”千秋伸手接过找回的钱,对着买小甜点的大婶露出了笑容。这里淳朴热情的民风是她所喜欢的,正如同眼前的大婶一样,看到不同于西方人的面孔便变得异常热情,她不仅露出了热切的笑容欢迎着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还在纸袋里多放了一些饼干,当做招待。   “祝你们玩的开心。”对方伸出了敦厚的手掌拍了拍千秋的肩膀,亲切的碧绿色眼睛就像是添入了热情的膨胀剂。   “诶……感谢怎么说来的……T、Thank you!”翎抹了抹嘴边细碎的饼干屑,苦恼地蹩了蹩眉,随后又元气十足地对着大婶竖起了大拇指,说出了有些蹩脚的英语……虽然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   “你喜欢吃吗?”千秋歪了歪脑袋,望着又埋下头一边向前走,一边苦吃的少年。   翎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在日本才没有吃过这样的饼干呢!在这里每天也几乎都是和食!”为了和云雀先生的步调保持一致,也为了尽可能少添一些麻烦,千秋都是按照计划的食材来规划三餐,而翎吃到西餐的机会也少之又少,更不用说这样的小点心。   这些只是传统的杏仁饼干……意大利的家庭主妇都会做这样的简单点心。望着翎叼着饼干跑向下一家店铺,千秋又想念起了索菲亚奶奶做出来的味道。   “好好,那回去以后如果你想吃,就告诉我——”她连忙跟了上去,摸了摸翎的脑袋,宠溺地眨了眨眼,“不过到时候就算不好吃你也得全部吃完!”   姐姐真的是菩萨在世——   翎觉得自己的身后仿佛有尾巴在挥动着。   “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厉害!”他的视线又被橱窗内五彩斑斓造型各异的艺术品吸引,接着他趴在橱窗上用双手撑着玻璃,往里面张望着。   千秋愣了愣,望着这些别致而又色彩丰富的彩陶。   西西里的彩陶大胆独特,用色艳丽,是其他地方所不能比拟的。在威尼斯就鲜有这样的手工艺品,而文化交流与冲突相结合的岛屿,却充斥着这样的特殊性。   她拉着翎的手走进了这间装饰质朴而又典雅的小店,里面摆满了这样的陶品和精致的手工人偶。可爱精细却又天马行空,相悖却又相融的氛围在这里弥漫着。   阳光洒进落地窗前,将这些绮丽的色彩包容在一起,呈现出光怪陆离的斑斓。店前的小雏菊轻轻摇曳着。   “哇——”翎捧着怀中的甜点不由得发出了感慨。   比起热衷于大件怪异陶品的翎来说,作为女性的千秋更喜爱这些童话式的玩偶。而在威尼斯也不曾见过塑造的如此细致的工艺品,她不禁走过展示柜,手轻轻在橱柜上划过,望着这些小玩意儿。   小巧的玩偶却有着优美的流线形,栩栩如生的张扬着。这样一只鸟形玩偶落入了千秋的视线中,身形娇小却有着张力,是值得称赞的熟练手作,看起来像是自由自在随时会翱翔于天际,而那不同于猛禽的小小身躯却意外的可爱,是两种不同性格的结合。   这样的感觉有点像……云雀先生呢。   千秋伸出手指点了点这只小小的玩偶。   蕴含着不被拘束飞于云端的傲然神韵,却又意外的让人觉得亲切温柔。   “那个……能帮我把这只玩偶装起来吗?”她转过身向着老板谦恭地笑了笑,指着这只玩偶。   心情微微有些忐忑起来。   不知道云雀先生会不会喜欢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6 章   无论是威武华丽的木偶戏,还是电影中看到过的场景,西西里都将所有的美丽与危险一览无余。翎大大咧咧的性格也差点惹出了麻烦,毕竟西西里独特的方言千秋并不是特别拿手,而这个时候只好交于草壁来处理。幸而并没有人敢动盘踞在此地的黑手党,尤其是彭格列。   这趟游玩还算愉快,只是遗憾的是,未能看到夜幕降临时万家灯火的壮丽场景,与夜色映照下灯火辉煌的瑰丽教堂。壮阔的海岸线与纯净的天幕融合在一起,化作地中海最美的璀璨宝石。   回到别院的时候,翎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有关于刚才路边看到的趣事,和他从未见过的风土人情。   “什么时候才能再出来玩啊……”翎失落地瘪了瘪嘴,似乎对这样短暂的欢愉感到意犹未尽。走进幽静宅邸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脑中似乎还在回旋着刚才的欢闹。   “嗯……一定还会有机会的。”千秋握着手中精致的小礼盒,淡淡安慰着。   其实她知道这样出来一趟很是不易,云雀先生也一定考量了不少因素,才下了这样的决定。而跟随他们的人一定不止草壁先生一个人,相反的,一定是报备之后安排的严密的人手。否则这样出去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而不是迟迟等到现在。   不过看到翎白天兴高采烈的神情,她也觉得这一切都值了。在这仿佛牢笼一般的宅邸,翎的眼神依然不失活力,却少了点什么。而在外面游玩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像是被星火点燃一样,如同脱笼而出的鸟。   “翎,你先回去把。我想去云雀先生那一趟。”千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将买的零食塞到对方的怀中。   翎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显然明白了自己姐姐的心思。他似是无奈地耸了耸肩,露出了促狭的微笑。   千秋当然知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意思,脸上微微一红,连忙背过身往云雀先生的房间跑去。   尽管只负责云雀先生一人的三餐,但该发的薪酬依然丰厚的无法想象,甚至比起开宠物店时候赚的还要多。但即便是这样,千秋依然没有改掉节俭的习惯。出去了一趟,她就只买了些小礼物聊表心意,其他的都帮翎买他想要的,无论便宜或是昂贵,她都一一答应了下去。   而同时千秋也拒绝了草壁掏腰包的行径。领了不符合工作量的酬薪,还要让雇主掏钱买账,这样的行为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剩下的……只有这一个小小的玩偶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态,她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暗暗灯火透过窗纸透出朦胧的光晕。   离房间越来越近,千秋脚下的步子也慢慢放缓,直到轻轻停在房门前,她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门框,“云雀先生,你在吗?”   沉默。   结果只是灯亮着……但是人却不在吗?   千秋微微失望地转过了身,准备离开。   “进来。”但是就在这时,房内却传来了应允的声音,清冷如同洒在走廊之中的薄薄月色。   千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眼前的黑发青年并未如同平日一样穿着浴衣,相反却穿着一身笔挺修身的西装,坐在榻榻米上静静闭着眼睛。   眉目如画,面色平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房间内尚残留的淡淡药味和血腥味却让千秋的神经陡然一紧。   “有什么事吗?”云雀睁开了墨黑如夜的眼睛,平静地开了口。   千秋却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试探地、谨慎地出生问道,“云雀先生……你受伤了?”   也许就在他们外出游玩的时候,云雀先生正在执行着什么危险的任务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仍然穿着西装应该也是刚回来不久的证明,而方才的不予作答也可能是为了收拾受伤后的狼藉。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云雀似是不悦地微微眯起了眼,淡淡的压迫感顿时充盈开去,让千秋不由自主地内心一紧,却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像云雀先生这样一向孤高傲骨的人,怎么会容许别人指出他的破绽呢。千秋垂下了眼,心里的失落让紧张瞬间减轻了几分。这是……他所不允许别人踏入的自尊吧。   但是一想到在她和翎欢声笑语游玩的时候,云雀先生却穿梭在生死一线之间,甚至还受了伤。想起云雀先生为了让他们获得短暂自由的决定,浓浓的愧疚感一下子涌上了千秋的心头。惭愧、难过、担心……顿时冲昏了她的理智。   千秋将手中的礼盒轻轻放下了地上,轻轻颤抖着却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拽住了云雀先生的袖口,“云雀先生……你是受伤了吧……虽然我之前一直给宠物看病,但是对于处理伤口至少我还是可以帮上点忙的……不管怎么样,请让我看看吧!”   瞳中宛若琥珀的剔透颜色泛着隐隐的波动,像是豁出一切的勇气,更多的是无法遮挡的关切,柔和的像是萤火光点。断断续续的话语渐渐顺畅了起来,小声的呢喃慢慢变得倔强,但眼里没有害怕,像是被抛之脑后了一般。   千秋顺利地看到了青年的眼里闪过了不悦,和愈发低沉的、令她感到害怕的气场。对了……云雀先生最讨厌别人碰他,也最讨厌别人命令他……她心下一慌,却又倔强的抬起了头,迎上了那双低气压的漆黑凤眼,一片暗暗的湛蓝如同汪洋几乎要把她淹没。   好可怕。   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眼神慌乱的像是受惊的小鹿。   “对、对不起……”千秋的声音越来越低,抓在袖口的手不由得松了一分。   完、完了……   云雀先生一定动怒了。   这样强迫别人的自己是不是很讨厌……尤其还是面对不喜拘束的云雀先生。   “医药箱,在橱柜里。”清洌如泉的声音破开了此刻荒诞的沉闷,听不出语气中的情绪。   “诶……诶?”千秋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作何回答。云雀先生的眼眸里幽深如同黑夜,深刻的看不清。   这是……不和她计较吗?   “你是要让我说第二遍吗?”云雀却是扬起了那张古典精致的脸,眯起了眼睛,语气不由得加重了一分。   “不是的……谢谢云雀先生!”千秋脸上爬上了兴奋的红晕,嘴边柔和的弧度咧了开去,眼神里的惊喜绽放出了一种活力。   谢……为什么要谢。云雀望着眼前的女人脸上的情绪从关心,变得慌乱,再变成雨后初晴绽放天光,耀眼的让他移不开眼。   其实他很意外自己并不是很讨厌笼岛千秋碰到他,而隐隐动怒也只是习惯性所致。而看到她不同于平时那样温柔的,反倒坚定倔强的眼神,却觉得连那点不悦都不禁消散。   从来没有看到过对方除了温润宽和之外的神情,这是第一次,而且还带着深切的关心。所以他不由得答应了这样的祈求。而那样初霁的笑容就如同破开云雾罅隙漏出的一束天光,是在面对笼岛翎的时候露出的那样的表情。   没什么值得生气的,相反云雀还觉得笼岛千秋对着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感到一丝愉悦。   千秋拎着医药箱回来打开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放有沾染着斑斑血迹的脱脂棉球,和团做一团的绷带。   “那个……是伤在手臂上吧?”千秋轻轻托起云雀的手臂,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手臂,她不由得心中一跳。   微微挽起袖口的时候,随着衬衫的质感一并拖出了淡淡的血线。   触目惊心的一道割伤,幸而似乎不是很深,而且看起来之前也有消过毒了——看来是在她敲门的时候。   她掏出了镊子,从瓶中夹取了酒精棉,尽可能低轻的覆在了伤口之上。   “……疼吗?”千秋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神色无常的云雀,对方只是抿直了嘴边的线条,眼里依然是一沉不变的淡漠,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刺激而感到动摇。   并没有得到回答,她只好继续清理着伤口,顺便将血污清理干净。光是看到这样的伤口,千秋就觉得连同自己的手臂上也一阵一阵抽痛,但是云雀先生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还是有足够强大的忍耐力。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却又隐隐觉得这样危险的世界不是她可以涉及的。   “要保持伤口的清洁干燥,不要接触异物……还有不能碰水,要及时换药,食物的话我会选取适合伤口愈合的。还有最最重要的是,云雀先生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可以再做大幅度的动作——”上过药之后,千秋一边用心地将纱布一点点包裹完整,一边喋喋不休地交代着关于养伤的事情。   千秋缠纱布的手法可以说是滚瓜烂熟,但是考虑到这样的伤痕,千秋只能尽自己所能的放轻手上的力道,耐心地将绷带一点点绕着圈,整齐地覆盖在手臂上。   “究竟是怎么样的事情才会弄出这样的伤口……真是的,就算是执行任务,万事依然要小心一点……不然会让人担心的……”千秋猛然住了口,止住了像是唠叨一样的话语。   关于保养伤口的事情就算她不用说云雀先生一定也知道,或许比她更清楚。而黑手党世界的凶险是她不能想象的,落到这样的伤口也许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对她来说,这样絮絮叨叨的吩咐就像是逾越了一般。   而且……担心什么的……   千秋胆战心惊地扬起了头,云雀先生却只是一直静静望着她,飞眉入鬓的凤眼如同低调华美的黑宝石,幽深的无法参透。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7 章   这样的伤势再正常不过,不过对于云雀来说,能让他在任务中受伤的人少之又少。只不过是无所作为的蝼蚁,居然敢在他身上划出了耻辱的伤痕,自然也早就受到了本该遭受的惩罚,但他绝对不会承认,是一瞬间的分心。   对他来说,决不允许别人看到他的狼狈,这样的行为就等同于在他高于天的自尊心上狠狠践踏一脚。所以笼岛千秋敲门不是意外,他收拾完简单处理伤口的医药箱不是意外。而什么都不懂的女人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并且一根筋的提出是个意外……他未曾动怒并且答应了对方的祈求,也是个意外。   不是被看到狼狈的屈辱,不是被人触碰的厌恶,也不是被人强迫的愤怒,比起这些,他更不想看到对方见到这一抹血迹斑斑。就像是生活在宁谧森林里的小动物,就应该过那样风平浪静的生活,他并不希望小动物看到这些不属于他们该知道的东西。   真是奇怪的……隐忍。   但是看到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忽然溢满了倔强,那内心的不平却被稍稍被抚慰了下来。   他只是下意识的答应了对方的祈愿,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她不同寻常的神情,是在和医治小动物一样的,专心专注的神情,夹杂着无法遮掩的忧虑。一向来从不逾越半步的人却因为那不足为道的伤势跨越雷池,温驯的小动物如同炸了毛一般。   “要保持伤口的清洁干燥,不要接触异物……还有不能碰水,要及时换药,食物的话我会选取适合伤口愈合的。还有最最重要的是,云雀先生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可以再做大幅度的动作——”   “究竟是怎么样的事情才会弄出这样的伤口……真是的,就算是执行任务,万事依然要小心一点……不然会让人担心的……”   云雀挑了挑眉,望着眼前絮絮叨叨仿佛念经一般的女人,一边耐心地包着纱布,动作轻柔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一边嘴边不停下对伤势的嘱咐,像是觉得他不知道这些基础的知识一般。   他只是淡淡注视着栗色长发的女人,垂着那双像是能滴出水一样温润的眼睛,如同随时都能融化在其中一样。   眼里只容得下这样清和的场景。   ……意外的愉悦。   千秋在念出担心两个字的时候忽然收了口,手中的动作一顿,忐忑不安地抬头看着他,如同做了事的被惊吓到的小动物。   “?”云雀微微歪了歪头,眼睛里依然平静如同一汪深色的湖泊。   “对不起……不知不觉就说了那么多没用的话……”声音又恢复了那样带着几分弱气的,柔和的模样。   这个表情。   “为什么要道歉?”   为什么不管说了什么都要道歉。好像无论什么事都像是她做错了一样。明明这样的念叨并不让人厌烦,尤其是这样的闻言软语,就像是一扇轻羽挠在心间。甚至忍受不了别人在身前多言几句的自己,却只能诚实的认为这样的唠叨其实是一种关心,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淡淡的暖意。   “诶?”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软的阴影,茶色的眼睛像是落入川河的石子,泛着微微涟漪,带着几分疑惑。   千秋将纱布再细细缠了一层,注意着手中的动作,“不……云雀先生不是喜静吗?并且也不喜欢别人多说,我这样确实逾越了……”   “哼。”这样的退缩却是让云雀心里莫名闪过一丝不快,“我说过‘逾越’这两个字吗。”不是疑问,而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生气了。   千秋手中轻轻一颤,随后迅速地在最后一层纱布之上打了一个熟练的结,鼓起勇气仰起头露出了一个笑容,“已经包扎完了。如果方便的话,还是尽快找专业的医疗队进行治疗,这样会恢复得更快一些,毕竟我并不是专业的。”   岔开话题?   云雀浅浅地扫了她一眼,却并不想为此计较,便顺着这样的话题接了下去,“那么,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啊!”千秋这才想起来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她捧起了身边的礼盒,轻轻放到了云雀的身前,“是这个……今天出去的时候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云雀先生就……买回来了……”她将包装精致的礼盒再往前推了推,一脸期待地望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男人。   “嗯?”他接过礼盒,在那双隐隐闪着光点的眼睛注视之下将顶盖打开。   铺在暗红色天鹅绒之中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鸟玩偶,细致的雕刻细节,无拘无束的流线形线条,以及眼眸中腾起的傲骨,都似乎要破出盒子而出。娇小的身形却让人觉得并不凌厉,反而增添了几分柔和,将凛冽与温柔相结合在一起。毫无疑问是用心的优秀手工艺品。   “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它和云雀先生很像。就当做是在这里叨扰这么久的谢礼吧。”千秋眼中只有这只玩偶的倒影,她的脸颊泛起一丝微微的浅红,像是对这只可爱的玩偶喜爱有加。   “哦?”云雀回过眼,伸出了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这只放在天鹅绒之中包装精美的玩偶。   很是讨喜的模样。   “那个……一点心意还请不要嫌弃……”千秋有些羞赧地搅了搅手指,脑袋垂下了半分。她当然知道,云雀先生不缺更好更金贵的手工艺品,见识过的一定也更加珍贵。相比之下,这只小小的玩偶就显得粗鄙不已,如同小孩子的玩具。   “不,谢谢你。”云雀望着礼盒中小小的心意,却不自觉说出了肯定。   确实,这样的手工艺品比起室内的摆设粗陋不已,但更胜在这份心意——尤其是来自,这只懵懵懂懂的小动物。光是这样,他就意外的觉得这只礼盒中的小东西看起来很是顺眼。   走出和室的时候,千秋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云端一样。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云雀先生嘴边泛着淡淡的弧度。那就是像是阳光洒到冰凌之上透出的淡淡暖光,璀璨的移不开眼。   明明笑起来……很好看。   她捂住了自己的脸,觉得心跳快得就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云雀先生喜欢她送的礼物,实在是……太好了。此刻的心情就如同被暗恋的对象肯定一般。千秋望了一眼房檐之外那片漆黑如墨的夜空,星星点点的星光璀璨的就像是云雀先生眼中那片幽深。   只要这样看着,就觉得很心满意足了。   温润的茶色眼眸里湿漉漉的像是能够滴出水来,是仿若溪流那样绵长的温柔。   >>>   “草壁。”   “恭先生……”草壁手中一滑,手里的签字笔险些在文件上划出歪曲的直线来。他对着自己上司突然的驾到感到震惊不已,平日里都是他去对方的房内进行汇报,而今天恭先生居然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恭敬地望着眼前眉眼慵懒的黑发男人。但是看出花来也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汇报。”云雀却是没事人一样的迈了进来,坐在了榻榻米上,静闭上了双眼。   草壁的眼角跳了跳,连忙拿起了整理好的文件。面对自己有些惊吓的语气,对方却是不如往常一样露出可怕的眼色,反而平和地坐了下来。   只能说明一件事,今天恭先生的心情不错。   他揉了揉额角,将坐姿调整地更为端正,汇报起了今日的工作。尽管语速与语气都与平常一样,但草壁依然想象不出任务中疏忽大意受伤的恭先生,竟然不是一脸低沉的模样,相反却对那样的耻辱不以为然。   “你在想什么?”草壁拿着纸张的手一紧,看到那双弧度优雅的凤眼已然睁开,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办公桌。   随着云雀望来的方向,草壁的视线落在了那样被搁在办公桌一角的一架小飞机陶品。形象可爱,制式调皮,与这古朴严肃的房间似乎有些格格不入,硬生生划出了一副俏皮的景色。   “恭先生……”他眨了眨眼,似乎对对方落在这件陶品上的视线感觉不解。   昨天还没有这件东西。   云雀眼里的仿佛汪洋的湛蓝隐隐幽深,微微眯起眼看着这件毫不起眼却跳脱在氛围之外的小小工艺品。   草壁绝对不是会买这种东西的人。   无需询问,他就可以肯定这架小飞机是出自小动物之手,也只有她才会挑出这样的礼物赠送。眼里的墨黑一点点聚拢,如同乌云盖顶一样的压抑。   莫名的不快一点点挠着内心。   就像是想象到小动物那样暖心开怀的笑容只对着笼岛翎一样,看到在别人手里的礼物他亦觉得一阵发堵。   温驯无害的小动物,只要跟着庇佑她的羽翼就可以了。   他的眼睛从这架小飞机滑向了草壁疑惑不解的脸,点点不悦如同风雨欲来的凝结。   “收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8 章   笼岛翎很郁闷,他觉得自己的姐姐八成是喜欢上了那位整天甩脸的扑克脸。说是八成,指不定是十成。其实大大咧咧的男孩子根本就难以察觉这一点点情愫的泛滥,但是他却从伙食的分级待遇、往主室过去的次数以及心不在焉的神情感觉到了不同寻常。如果说最重要的关键点,那就是千秋绝对在料理的用心上更加严苛了起来。   这一点让翎感到愤愤不平了起来……再怎么粗神经他也能感觉到在食物上的差异!……当然米修也能!虽然寄人篱下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感到不满的,但是“姐姐被人抢走了”这样的心思却越扩越大。   房檐之上一片流云簇拥而过,飞鸟划过天际仿佛能细听到撕裂云团的声音。   啪——   笔掉落在桌案上滚了两圈。   “喂喂……”翎捅了捅撑着脑袋往门外房檐之上望去的千秋,然后捡起了掉落在桌上的写字笔。   背过头的年轻女人只在他视线中留下散落在背后的栗色柔软长发,她的手支着下颚,似乎就连指间夹着的笔掉落下来都不知道。她只是静静望着屋檐外一角天空,这样出神着。   究竟在看点什么啊——   自从从游玩回来之后,姐姐就时常这样发呆。   翎似是淘气地努了努嘴,接着不耐烦地戳了戳笔尖,往导师布置的课题上继续划拉着草稿,不予理会一旁发呆的千秋。   算了,其实他知道的。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讨厌这样的安静啊。   翎握紧了手中的笔,纸张上留下了用力的凹痕,像是将内心的不满都宣泄在这凹凸不平的痕迹上。   他伸出手拍了拍千秋的肩膀,又小小地推了推,对方终于像是睡醒了一般地转过了头。   “怎么了?你写完了吗?”千秋揉了揉额角,浅浅的柔软发丝黏连在脸颊上,像是被手掌捂得太久。她似是忽然反应过来之前的出神,脸色窘迫地拿走了翎手中的写字笔,接着尴尬地笑了两声,“呃……一不小心就……”   翎无奈地叹了口气,支起手撑着脸颊,将脸凑近千秋嗅了嗅,“恋爱的味道!”   “说什么呢!”千秋连忙摇了摇头,仿佛是想遣散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脸色的红晕再次浮现了上来。   “你就别骗我了,我看到了哟——”翎拿起笔碰了碰千秋的脸颊,细嫩的皮肤立刻凹下去了可爱的弧度,接着再度弹起,“云雀的脸,你的脑中。”   被击中内心的千秋脑中顿时闪过无数画面,下意识开始思考如何将这份心情掩藏起来,但却对上了翎灼灼的眼神,像是能够烧穿心脏那般的直白——无法躲藏、无法掩盖,所有的小心思在彼此的眼中都无所遁形。   这样想着她的心情却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湿漉漉的眸子像是被平息的川河,直视着对方如出一辙的茶色眼睛,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   翎撇了撇嘴,将桌案上的课题拂开,无力地趴了上去。   “嗯,我喜欢云雀先生哟。”千秋的声音从微弱渐渐变强,眼里温润的颜色也一点点坚定起来。既然无法被遮掩,那么只能大方的承认。只是这样倾诉,都会觉得心里轻松一些。   她不得不承认自从遇见云雀先生以来,所有的生活都变得不一样了。如果说被挖掘而出的身世是注定的,那么来到云宅就是一场意外。而云雀先生便成了这片云罅之中唯一透出的天光,而自己却成为了只围绕着暖阳旋转的向日葵。对方的眼神到哪,她便不由自主跟随到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是看到对方利落干净的侧脸,以及轻轻捻起碗筷的优雅姿态,就想做出更好的料理,那份用心慢慢变得宽敞起来。宁静的溪流渐渐被不同的情绪汇成江河。   或者说更早——   一开始遇见的地方?   千秋觉得自己已经分辨不清了。   模模糊糊的情绪像是夏日悬挂在梁上的风铃,叮叮当当纷扰着内心的细弦,那样的悦耳却又直达心底。每一次风铃与清风的碰撞就像是每一次看到云雀先生的神情,内心鼓鼓囊囊的,忍不住蔓延到眼底的满足感。   千秋一直都想确认,却又觉得那是因为想让自己的手艺得到夸奖。直到看到云雀先生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刺眼的红色如同烙刻在自己手上一样的疼痛。而对方收下自己的礼物,清洌的一声“谢谢”,如同最暖的温流在脑中流淌开去。抑制不住的雀跃,以及与耳膜一同鼓噪的心跳。   她才确定自己一开始的懵懂,渐渐变成了“喜欢”……这种心情。   “可是!”翎将靠在桌子上的头转了过来,望向了女人小鹿乱撞的眼睛,“你要知道,对方并不是普通人,是黑手党哦……是黑手党!这样的世界有多凶残不用想你也知道吧——”   被强调了两遍的身份让千秋握紧的手忽地松开。   “我说老姐,看你的样子你一定没有谈过恋爱吧。”翎泄气地挥了挥手指,像是指点的老师一样,“反正我是不会看着你这样去追随一个黑手党的!这件事结束之后就要像以前一样生活!”出身不能改变,但是起码现在能作为普通人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庆幸了。再选择一次的话,翎依然不想以黑手党余党的身份活着。   光是现在笼中之鸟一样的生活就已经够沉闷了,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不顾这一切重新回到过去的生活。既然无法改变,那么就只能保证以后绝对不涉及这个可怕的修罗场。   喜欢上黑手党,绝对是最——糟糕的事情!   那个每天板着一张脸气场沉闷三句话合不拢就要抬手打人的暴力狂究竟好了!我的姐姐绝对适合更好的人!翎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认真地望着千秋。   “我知道……”   千秋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接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所以只要不说出口就可以了。等到这一切结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要看着就很满足了。若有所思的样子,微微蹩眉的样子,面无表情的样子,投在眼睑下睫毛绵软的阴影,一点点融化的柔和眼底……还有,缠绷带的时候抬起头时对上的那双幽深的凤眼。   反正只要催眠自己就可以了。   她拍了拍脸颊,拾起了笔,接着拍了拍翎的脑袋,“好了!赶紧写你的题!”   即使这样说着,她还是忍不住想起,看到桌上摆放着的玩偶那一刻的雀跃。那只娇小的飞鸟静静放在桌边,如同被肯定一般。   翎佯作苦恼地抱住了脑袋,皱起了脸做了个鬼脸,不情不愿地继续写着课题。   ……   “好了……总算完成了。”千秋望了一眼写的满满当当的纸张,满意地拍了拍翎已然冒烟的脑袋,起身走出了房间,“我要去准备午餐了,你先陪米修玩会儿吧。”   话语刚落,米修似乎已经按捺不住地衔起了球,放在了翎的脚边。   “米修!这次我绝对要让你接不到这个球!”翎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冲出了房间,解禁掉过度用脑的疲乏。米修也嗷了一声,追随者人影,迈开了小短腿往庭院里跑去。   千秋揉了揉额头,望了远处跑跑跳跳的一人一狗一眼,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待到做完饭的时候正好已经到了餐点,千秋擦了擦汗,满意地端起了天丼。炸的酥香的天妇罗以及散发着稠厚香味的味噌汤,一切都勾引着舌尖的味蕾。   从厨房出来一直沿着过道漫步,千回百转很快就到了云雀先生的房间。房间门依然是紧闭着,不过按照平日,他应该已经按时坐在其中等候。或是批阅文件,或是闭目静养,无论哪一种都是眉目如画。   千秋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地往房间门口走去,为了不打扰到房间主人,她一如既往地放轻脚步慢慢踱了过去。   “……这是不久前刚从海路上缴获的……”   “哦?来源呢。”   “……调查不到底细,格利特的人不肯说。”   “哼。嘴巴可真够严的。”   “但是这样一直下去不是办法……”   细碎的低语涌入千秋的耳中,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凝住了呼吸。从残缺的对话中,她知道,内里一定在说着什么紧要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是她所不能知道的。   慌张顿时传遍四肢,她一下子不知道是去是留,在原地踌躇着。   屋里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接着门突然被拉开。   千秋吓得一跳,差点没能将手中的餐盘握紧。她强压着被抓包的心虚,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那双平静如水的凤眼正对着她,眼里隐隐写着不悦,抿直的嘴部线条硬朗坚毅。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已经到了餐点了。”千秋慌忙将手中的托盘举了起来,证实着现在的行为。   云雀让开了身子,示意着她进入。   千秋只好硬着头皮端着盘子走了进去,草壁正端坐在桌前,一脸凝重。   她只好匆匆忙忙将手里的盘子放在了榻榻米上,鞠了一躬,“那么不打扰了……!”涨红的脸似乎是对之前被抓到现行的羞愧。……明明自己是来送餐的,一切都是意外,但是看到云雀先生略略不满的神情她的心中却像是落了重石一般。   从门前踏出的那一刻,千秋看到了桌上摆放的那一只小小的药瓶。剔透的瓶子里装着透明的液体略过视网膜,纷杂的信息一时间爆炸在脑海。   之前残缺的对话……的意思是,这件事让云雀先生很难办?   只要知道这个东西的来由的话……   如果是她和翎……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仅凭零星几句谈话,或许千秋还不能确定。但是她看到了草壁先生脸上焦躁的神色,是平日里没有过的,与这细水长流的宅邸截然不同的躁意。从云雀先生的房间出来之后就一直是那样。   ……看来是非常棘手的事情呢。   她这样想着,却又暗自下了一份决心。只要知道就好了,那么只要让她和翎同时触摸药瓶就可以了……   “翎,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拉开了房间的门,千秋望着在房间内躺在地上懒懒散散看漫画书的少年,放柔了声音。   “什么什么?”躺倒在地上的少年滚了一圈坐了起来,将漫画书顶在头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刚才听到云雀先生和草壁先生似乎对什么东西很为难,调查不到来源的样子,所以想帮帮他们。只要碰一下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减轻很多的负担吧……”千秋有些磕磕碰碰地描述着之前零零碎碎的对话,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云雀先生幽深又带着几分不悦的眼睛。   如果能承担一点负担就好了,只要一点点。云雀先生是不是就不必为此而感到苦恼呢?即使那个人摆出了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但千秋却在他的话语里听到了一点不耐。满心被对方的烦恼充斥着的千秋,只能想着怎么样能为云雀先生做些什么,以解忧愁。   “姐。你不是说,只要看着就好了吗?”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暖色的琥珀般的眼睛凝结起了不满,“再说了,云雀那家伙肯定自己能解决,别瞎担心了。”   “可、可是……”   千秋对翎的反驳感到无力,确实是她有言在先。但是在看到对方略带苦恼的气氛,之前所说的话就全部被抛到脑后。想要帮上什么忙,想为云雀先生做点什么——这样的想法一点点在心里滋生开去,将理性一点点吞食。   “对了……我听说是关于格利特什么的……那不是……”千秋顿了顿,却并未将剩余的话说下去。——那不是剿灭了罗西家族,手刃了父母的元凶吗?她揣着这样的心情,希望能鼓动翎一起去探寻真相,如果能看到点什么,是不是能早点解决这些事,回到平静的生活?   翎显然知晓她此刻的情绪波动,接着他咬了咬牙齿,很是愤然地将漫画书丢在了地上,抬起了那双与平日不尽相同的平静双眼,“姐,你现在满脑子都是云雀了,对方是谁都好,只要等待就可以了,将它作为遮掩的理由实在太可笑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总之我是不会同意的。”   一向大大咧咧一根筋的少年,此刻却条理清晰的反驳着千秋的心思。一字一句凿在她的心上,像是对感性的冲击。即使如此,她还是伸出手,轻轻扯了扯翎的袖角,抬起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就这一次,好不好?”   如果能分担一点就好了,如果能帮上什么就好了。一天有三次去到过云雀先生房间的千秋,太过清楚纷杂的事务带来的压力。即便是来去自如、不受拘束的云雀先生,也必须被迫镌刻上彭格列这个烙印,分担着沉重的责任。   而千秋也知道,尽管嘴上从来不承认这些羁绊的云雀先生,其实也是比任何人都在乎着彭格列的,自行揽在的事务大大小小,更何况如今背负上了有关于他们两个的事情。晨间深夜脸色的细微变化,时而精神饱满,时而略带疲惫,有时因为繁忙的任务眼底会呈现淡淡的青色,这些都是休憩一时半会儿拉不回来的,而千秋也只能尽可能的食补。   而确定了自己的心意的千秋,更是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曾经是职责……现在是疼惜。一点一滴的倦意都扭在心间,微微疼痛如针扎。   “不行!”翎闭上了眼睛,狠命摇了摇头,双手环胸抿直了嘴唇。   千秋再次轻轻摇了摇衣袖,如同撒娇一般,“拜托了……翎。”   尽管闭着眼睛,翎依然感受了身边的姐姐微微带着期望渴望,有些灼灼的眼神。他无奈地微微眯开了眼睛,扫了千秋一眼。对方正用撒娇的可爱眼神望着自己,像是眼神无辜的小仓鼠。   自己的姐姐眼里就只剩下那个云雀了!就算是这样,也只想着帮助人家——恋爱的姐姐,泼出去的水。翎不禁心里更加忿然,隐隐对那个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敌意,但却又无能为力。不管是谁,喜欢上一个人,都想无条件做得更多吧。   他鼓了鼓嘴巴,像是被抢走了骨头的小狗,又愤怒地闭上了眼。   “翎……”   “就这一次!”   “你想吃什么?”   “每天都做你喜欢的给你吃……”   “晚上吃猪排丼好吗?汉堡肉也可以哦!不然就拉面?……那个,要不然我就向草壁先生申请一下,做个寿喜烧好了,全是牛肉的那种。”   祈求的话语倒是惊动了身边小憩的米修,它如同听懂了一般吧嗒吧嗒流下了口水,讨好地甩起了尾巴。   翎顿时觉得自己有点饿了。明明才吃过午饭不久。   他叹了一口气,赌气般的睁开眼,然后伸出手比了个数字,“说好了,两大块猪排哦!……啊不行,要三块!”   ……   来到云雀先生房门前的时候,千秋像是鼓足了勇气,敲了敲门。   但是却没人回应。   再等了一会儿,里面依然没有人回应。   “没有人吗……?”千秋悄然呢喃着,望了翎一眼,随后打开了房门。   确实房间内空无一人。   但幸好的是,那支药瓶依然放置在桌案上,没有被动过,也没有被收好。看来房间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打扰了。”千秋对着空气轻轻鞠了一躬,接着拉着翎悄悄走进了房间。   “就是这个小东西?”翎撇了撇嘴,似乎很是不屑。   千秋点了点头,伸出了手。怀着想要知道一切的心情,她有些忐忑不安地和翎一起将指尖触碰在瓶身。微凉的玻璃质感一直从指尖抵达心间,不由得让她升起了层层寒意。   这样莫名的战栗让她突然有一点后悔,但是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的记忆碎片席卷而来,显然一切已经来不及。   「213号没有呼吸了。」   手指搭上颈脖的动脉,已然没有了心跳。戴着口罩的男人只露出了波澜不惊的眼睛,似乎眼前的死亡与他无关。   被吊在墙上的男人显然已经枯瘦不已,凸出的眼球仿佛还在演绎着生前的惧怕与痛苦。唇边缓缓流下的殷红与身体上累累伤痕,都证实着此地曾经发生的残酷的一切。   「……214号也不行了。」   看起来像是科研者的男人面无表情的踱步到了被称为“13号”的男人侧边,望着另一具被吊着的躯体……现在应该被叫做尸体了。   「丢出去扔了,再换一种。」   显然14号身边的那个人已经焦躁不堪,游离的眼神与疯狂的动作都表达着此刻爆棚的害怕,歇斯底里的举动像是已经精神失常。   「拜托……拜托——!我愿意做牛做马!请放过我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寒冷的针尖刺入药瓶,抽取了少许的药液。冰凉的液体在尖头上溢出了一点,仿佛能映照出此刻被镣铐在墙面的人,那扭曲可怖的脸色。眼泪与唾液交织在一起,像是无力的求饶。   手脚的挣扎,让冷硬枷锁在肌肤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猩红。破烂的衣裳上斑斑血迹让人感到害怕。更让人心凉的是,针筒刺入肌肤的那一刻,似乎都能听到锋利切面撕裂皮肉的细小声响。而那个人无能为力却又拼死挣扎的眼色,像是森冷的寒风一点点裹在心脏,慢慢侵蚀着暖意。   而身后静静观望着这一切的中年男子,那样的眼神如同毒蛇交缠在肌肤上,滑过令人胆寒的阴影。不动声色,无动于衷,只是淡然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光是从实验体的表情来看,就能知道,这种药物绝对不是什么能够治愈人的东西。   相反的——   就像是某种人体实验——   「‘青兰’已经注射完毕了。」身穿白色长袍的男人恭敬地对着冷眼观看一切的中年人鞠了一躬。他擦拭了一下注射时残留的药物,将现场的一切清理完毕,随后拿下了手中的橡胶手套。   「辛苦了……这一次,不知道会不会不一样呢。」   “不要……”千秋痛苦地捂住了脑袋,想忘却方才的痛苦挣扎。那就像是垂死挣扎的绝望,就连细致的疼痛似乎都像是扎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样,身临其境般的真实。   就连混合药物与血腥的作呕味道似乎都萦绕在鼻尖。她只是看着,也只能看着。   翎并没有比千秋好多少,只是作为男人,他必须硬撑着此刻不住颤抖的躯体。死命地捂住嘴,想要抑制住呕吐的恶心感。   一切的纷杂如同开火车一样,迅速的在脑海中演绎过。抓不住,却真切的可怕。   他们看到被标记为215号的男人动了动指尖,随后抬起了血水混杂的脸,眼里幽深的可怕。莫大的痛苦导致牙齿已经碎裂开去,混合着血肉模糊的皮肉,看起来惊战异常。   连着巨大的实验室镣铐着的其他的整齐的尸体,这就像是一场怪诞的尸体派对。有的尸体已经残破不堪,但却还有活着的实验者挣扎的,精神失常的人甚至用自己的脑袋去撞击墙面,黏连开一片红白。   但是215号并未死去,却显得哪里不一样了。   “呕……”千秋终究忍受不住这在脑内爆炸开去的信息,冲出了房间,一路奔回了自己的卧房。翎像是也承受不住这莫大的精神打击,连忙跟着自己的姐姐也冲回了卧房,一把拉开了盥洗室的门。   午时尚未完全的食物与胃里的酸水一同搅合在一起,像是证明着方才的景象对普通人来说,有多具有冲击力。   至少千秋和翎暂时不想看到红色的、肉类的东西了。   果然一开始就不能答应姐姐——   猪排丼什么的果然还是算了吧——   翎这样想着,按下了抽水马桶的按钮,随后想起了生猪肉的模样,又忍不住俯下身呕吐了起来。   绝对不能让姐姐再接近云雀一步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将头埋在盥洗盆中的栗发女人,深深皱起了眉。   那个世界,果然还是太危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0 章   脑海中慢慢完整的记忆让千秋和翎一时半会儿还未缓过劲来,噩梦般的场景让他们真真切切体会到黑手党这个名词之下潜藏的凶险。这也是千秋在除了电影小说之外,真实的触碰到这座遮天蔽日的修罗场。   听人说起,亦或是影视之作,都如同隔岸观花,此刻刺骨的胆颤才让她觉得,一切比想象更超脱想象。纵使在脑海中做一场精彩绝伦的攻防战,都比不上真枪实弹的演绎。   这样的冲击让千秋顿时迟疑了起来,一时陷入了两难之地。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与这个世界离得越远越好,但她依然没办法将这样的可怖与云雀先生联系在一起。害怕这个鲜活的血雨之地,同时又割舍不下内心破土而出的情愫,如此的矛盾在心中冲撞着。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将小心思好好的掩藏在心底,以为这样就可以好好控制自己日渐膨胀的情愫,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慢感受萌芽。一旦将这份心意传递而出的时候,感情也随着一腔倾诉喷薄而出,迅速的成长起来。   尤其是千秋在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仿佛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了。   只是还未将心情整理完毕,她就被折返归来的云雀先生狠狠地教训了一番,就连那点想要分担的心意都被碾碎地一无是处。   仍然挥散不去的场景在脑中慢慢回放着,就连手中的菜就切得歪七竖八,显然千秋已经未将重心放在这份料理上。就连看到厨房里放着的肉类,她都觉得异常腥咸,但也只能勉强抑制住胃里翻腾的难受,努力将这顿餐点完成。   打算着在将晚餐呈上之后就说出一切的千秋,却被突然闯入厨房的云雀先生吓了一大跳。她连忙丢开手中锋利的菜刀,手指上滴下的红色串珠在口腔中漾开了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千秋又忽地想到了那片粘稠的红白液体。   “笼岛千秋,你的胆子变大了。”还未等脑中作出反应,千秋就望着云雀扬着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笔直地盯着自己,眼里是慢慢凝结的乌云。   “什么?”她将手胡乱地在围裙上抹了抹,隐隐红色在布料上渗了开去,就像是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   “那只药瓶上有你们的指纹。哼,你就是这样‘报答’偷听的?”话语一分一分变重,即便是一向平静的千秋,也感受到了这其中狂风暴雨来临的迹象,低沉的气压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我只是听说……似乎很难找……所、所以才想帮忙的……本来是想和云雀先生通报的,可是当时你不在……我只是想帮云雀先生做点什么——”千秋从未感受到对方如此压迫的气息,这毫不抑制的怒意一点点勒住她的心脏,时刻都能阻断呼吸一般。   “哼。”云雀却是巍然不动的镇定,只有凤眼里那隐隐燃烧的墨色火焰才能证明此刻动怒的心情,“那么你看到了点什么?”   话语落在这里,千秋的脑子如同当机一般,不知道该如何接下来。只是光想到那飞速闪过的猩红光景,与厨房中生肉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喉中不由得收缩着,随后她迅速捂住了嘴,转过身对着水槽,却只能发出干呕的声音。   云雀望着脸色迅速惨白,背过身轻轻颤抖的女人,眼色一点点沉淀了下去,如同一潭死水,“谁给你的权利来过问我的事情。笼岛千秋,不要太过得寸进尺……”   他的声音沉重如同重石,压在千秋的身上,“不过是区区一只草食动物,也敢妄自行动,看来平时对你们太过纵容了。”   ……   “你没有资格。”   等到千秋回过神来的时候,云雀早就已经漫步走出厨房。残留在房内的只有消散不去的低沉氛围。云雀平日里清冷的声音在方才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雷霆震怒,尽管他并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直接动手教训。尽管动怒,却也保持着良好的绅士风度。   脸色煞白的千秋只是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手指上的切伤细细密密的疼痛与心里沉重的负担一起搅合着。她突然觉得有点难过,却没法说出口。   的确是她先萌生了这样的想法,擅自动了云雀先生的东西。一心想帮着他弄清真相,却忽略了对方极强的自尊心。想想当时在检测时,赫然多出了两个指纹,她就觉得像是讽刺。不仅是对自己,也是对云雀先生的。   没有对自己动手已经是最大的忍耐了,而云雀先生似乎一次又一次在忍耐,从他们踏进这个宅邸开始。   隐隐失落的千秋只能随便蹭了蹭手上的伤痕,默默地收拾着砧板上的一片狼藉,继续将没做完的餐点完成。这一次她再无回想触目惊心的心思,反而云雀先生震怒的眼睛在脑海中如影随形。   沉闷的情绪一直延续到她端着餐盘走到云雀先生的房间门口,却不知道如何像往常一样敲门走进去,微笑着对他问好。   犹豫了半晌,千秋还是乖乖地敲了门,在应允响起之后走了进去。只是这一次她垂着头,并不敢看坐在桌案前的人。飞速地放下了餐盘,没有像往常一样介绍着这一餐的内容,也没有露出期待的眼神望着云雀先生吃下第一口,千秋只是轻轻说了声“对不起”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局促的空间。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她才感受到指尖连心的疼痛一阵阵撕扯着神经。熟练地处理了伤口,包扎完毕之后,她才发现翎已经好久没有响动了。室内乱糟糟的,跟平时一样,他一直都肆无忌惮地笑着说这才是男孩子的房间。   米修也不在,大概又到哪里去散步了吧。千秋这样想着微微叹了口气,拾起了地上的漫画书,开始整理起了房间。   直到捡起掉在桌子边上那张课题表的时候,她才发现洁白的纸张上沾着一点血迹,而地面上残留着一点拖行的血痕。心不由得拎了起来,千秋慌慌张张地丢下了手里的东西,往偌大的庭院里跑去。   只是无论喊了多少次,都没有人回应。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清冷的宅邸,看不太清其中的明细。米修倒是乖乖地叼着球跑了回来,只是翎仍然不见踪影。   “草壁先生,你知道翎在哪里吗?”   迎面走来的飞机头青年露出了讶异的神色,随后摇了摇头。   “那、那……下午的时候有看到他吗?我刚才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有血迹……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千秋跺了跺脚,眼里的暖蜜色似乎急的要燃烧起来,担心忧虑全部在脸上一清二楚地摆着。一想到那张沾着殷红的纸张,她就心如火燎。   听到这里,草壁终于开了口,“千秋小姐……恭先生的脾气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这一次确实有些过了,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也就是说……那些血迹是云雀先生打的?   千秋的眼睛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心里的不安与歉疚却再度扩大。   良好的气度,也只是对女性和小孩而已。但翎不是,就算她还当翎是孩子,但他确实已经是个即将成年的人了。云雀先生动手从不过问其他,只是肆意而为,更何况这次是她向翎提出的请求,也等同是她将翎拉下了水。   懊悔瞬间决堤,此刻很想去向云雀先生问个清楚,但是千秋明白那个时侯他说的很对,她现在没有这个资格。   “那翎伤的严重吗?有没有处理过,要不要紧?”她连忙拽住了裙角,紧张的盯着对方的眼睛。   “千秋小姐不要担心,伤口我已经帮翎先生处理过了,没有太大的问题的。”   听到他这样回答,千秋稍稍放下心来。看来在去过厨房之前,云雀先生已经先行去了翎那里,也幸好草壁先生能及时发现。   “我明白了……草壁先生,谢谢你。”千秋耷拉着脑袋,像是被主人嫌弃的宠物一般。就连那温润的茶色眼睛,都蒙上了一层薄雾。   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找到翎在哪里,也许是到哪个角落去发泄不满了吧。   ……毕竟是被人不明不白打了一顿。千秋不由得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再去找找看。”她匆匆忙忙向草壁先生点了点头,眼里依然是掩不去的难过。   草壁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栗色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确实讶异于检测时新覆盖上去的指纹,但也并不是那么的出乎意料。那时的谈话也确实是被听到了,身负这样的能力做出如此举动也不奇怪,并且这只药瓶的拥有者是格利特家族,关系到了笼岛姐弟的背景脉络。   只是她忽略了一件事,就是在这样进退两难的调查中,突兀的介入直接践踏在了恭先生自恃其高的尊严上。其实这些都可以用别的方法来探查到,他并不担心恭先生的能力。   起初他也提出了向笼岛姐弟借助能力的方法,却也得到了意料中的拒绝。恭先生并不是喜欢向别人求助的人,也不从需要放低姿态,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但是这些情报迫在眉睫,如果能够读取物件的记忆,那么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冲动,甚至也能免去更多情报调查者的杀生之祸。   但草壁却记得,那个时候恭先生只是垂下了那双飞眉入鬓的凤眼轻轻说道。   「……小动物不适合看到那样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二雀对千秋发火啦╮(╯▽╰)╭   撇去被人动了东西和强行帮助之外,其实雀哥更生气妹子看到了那些记忆。   这个世界不好的事物太多了,偷渡的药物也好不到哪里去,携带的记忆必定也触目惊心。   而妹子那种难看的脸色,雀哥就知道看到的记忆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第 31 章   云雀罕见地开始思索自己的语气是不是过重,这个问题在从厨房走出以后就一直困扰他到现在。自尊促使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更多的却是认为,柔柔弱弱的小动物并不应该跨界去接受这些东西。一开始只是猜测,在看到对方瞬间惨白的脸色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断定,那些记忆碎片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与其说是比起自己极高的尊严被介扰,不如说是更生气他们强行将不该触碰的东西纳入怀中。隐隐的不安一直在内心盘旋着,最终超过了独善其身的怒意,一泻而出。但是在一分一分加重的语气之下,那张逐渐惨白的脸与仓皇游离的茶色眼睛,轻轻触动着心弦,明明不想再说下去,却还是按捺不住。   他看到笼岛千秋转过身,轻轻颤抖的身子与欲吐的动作,单薄的像是一片落叶。说出的重话就像是握紧树叶的手,咔嚓咔嚓利落地捏碎了茎叶脉络,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平静生活。从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的自己却忽然有点懊恼。所以他离开了,扔下话就离开了,大概是不敢想象小动物失望的脸色。   纷乱的情绪叨扰在云雀的脑海,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希望能将不必要的情绪扔出脑外。他并不是不明白,如果借助读取记忆的能力,能够挽救多少人力财力,但是他偏偏不想将这些纷争的污秽染到那片无瑕上。   从来都不在乎别人所思所想的云雀,在这一刻觉得很困扰。他想是不是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但却无从寻起。问草壁?他从不屑求问于别人。   这样的心烦意乱持续到了晚餐时间,敲门声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响起,但他却能轻而易举地感觉到,那轻柔的力度之下含着的怯意。笼岛千秋垂着她的脸,就连端着托盘的手都带着几分紧张,如同第一天踏入这个宅邸一样。长长的栗色头发垂了下来,看不清脸色,她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地介绍着餐点,也没有扬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望着他,尽管他从未出口肯定过对方的厨艺。   一切都好似被打回了原型,沉闷的让他也觉得隐约腾起几分躁意。   如果这次夸奖做的饭好吃的话,她会不会看起来雀跃一点?云雀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张低低垂着的脸,却开始考虑起了如何将心情低迷的小动物再度活络起来的问题。   ……真是奇怪的问题。   他从未为一个人设身处地的想过这些问题。   可惜笼岛千秋连这个机会也没有给他,就这样匆匆忙忙离开了房间。   云雀觉得她大概是难过了。但是难过这种心情又是怎么样的?他望着眼前热腾腾的饭菜,看起来和往常一样令人垂涎欲滴。   “……淡了。”   他微微蹩起了眉头,望着捧在手中热气腾腾的汤碗,却并未觉得生气。   令云雀觉得可笑的是,自己甚至称得上苛刻的挑剔现在也变得可以无限忍耐。就像是这碗味道并不怎么样的豆腐羹。明天早上的话,倒是可以考虑夸赞她一下手艺……如果这样可以把搅得乱七八糟的气氛给调整回来的话。   但是没有可是。   第二天早上大清早云雀就被沢田纲吉召回了总部,说是要对边缘地区的老鼠进行清剿。作战会议的话……他倒是乐意前往,只不过讲的东西并不会遵从太多。   云雀觉得有点儿遗憾,连一餐早饭都没有吃上。带着“十里之内接近就咬杀”的低气压杀回了彭格列总部,就连沢田纲吉脸上万年不变的温和微笑都稍稍有些崩坏。   而千秋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通知今日云雀先生已经先行前往总部,不用另做早餐了。   这样的消息让千秋隐约觉得失落,却又轻松了几分。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用带着歉疚的心情去面对云雀先生了。一心只想做只鸵鸟的千秋再度把脑袋伸进了地底,逃避着自己的情绪。   悄悄喜欢一个人,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喜欢的人毫不留情地否定自己。而最让人难过的就是,明明是想帮忙却弄巧成拙,而且还害的自己的弟弟被一并拖下水,代替她受了伤。   “翎,起床了。”千秋打了个哈欠,把狗粮倒在盆里之后拍了拍米修,走到了隔壁房间敲了敲房门。   无人答应。   “翎?”   “别睡啦。”   “算了,我进来了……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太阳都晒屁股了。”尽管深秋的太阳并不算温暖,但至少在这渐寒的天气回升了少许温度。   千秋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打开了房门。   里面没有人。   摆设还是和昨天一样,是她理了一半的模样。   “翎……?”   棉被是折得好好的未曾动过,漫画书也是昨天她刚理好的,整整齐齐摆在书柜上。就连被丢在一边的纸张都摆在原来的位置。   翎……昨天晚上没有回来?!   这样的想法在脑中穿行而过,直击心脏。千秋的眼皮跳了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以为翎只是和她赌气,或者是被云雀先生打了不甘心,所以一个人跑去发泄了,到了睡觉的时间就会回来。   可是看到现在这样的场景,翎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但是她明明……昨晚迷迷糊糊听到了翎的房间传来响动啊。   千秋不由得握紧了微凉的手。米修从她的房间跑了出来,轻轻走到了她的脚边,蹭了蹭小腿肚。轻声的呜咽如同感知到了千秋此刻紧张不安的心情,安慰着她的忐忑。   “米修,你先在这里好好呆着……我去找找翎。”千秋迅速拍了拍米修的脑袋,飞奔出了房间。   入眼的依然是绿意葱葱的庭院,偌大的宅邸中回荡着千秋呼喊的声音,但却无人应答。   不安如同黑洞在心中越扩越大。   千秋越来越觉得,在这里她感受不到翎存在的气息。这样的想法逐渐加深,但却不想去承认。   “翎——!”   “翎你在哪里?”   “你是不是生气了?姐姐和你道歉——”   柔和的呼喊在此刻却显得歇斯底里起来,带着一丝颤抖。   千秋无法想象翎消失的后果。这里人生地不熟,翎不通语言,更不通交通航路,甚至没有得以生存的方法,此刻还有其他家族的追捕在身。但在那个血气方刚的年龄,逃家出走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尤其是在此之前,翎已经对云雀的好感一降再降,更不用说莫名其妙地一顿修理。她几乎能想象到翎骂骂咧咧,气冲冲离开的样子了。   “翎……”   一大早云雀先生和草壁先生就已经去了总部,这里没有可以主持大局的人,也没有可以解决这件事的人在,她根本无从说起,就算可以,此时想起云雀先生那样疏离盛怒的表情,也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失意、懊悔、害怕与无助一瞬间涌上心头,她狠狠咬着苍白的下唇,薄雾般的泪液模糊了视线。   但是……却不可以哭。   数年的摸打滚爬她也许什么都没学会,但却知道遇到事情绝对不可以随便哭。一旦将软弱宣泄出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接着就会开始否认自己。尤其是在独身一人的情况下,会变得更加恶性循环。   千秋连忙仰起头眨了眨眼,回头往翎的房间奔去。   简单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改变,但这次她却有目的性的去寻找翎平时习惯使用的东西。而这一次却也有了答案。手机、证件和平时给的零花钱都已经消失不见,当然背包也是。这样的现状更加让千秋确定了翎是气冲冲的离家出走了。   她拽紧了放在桌子上的课题表,恨不得将翎拖回来扇几个巴掌。   说走就走,一声不吭,就连她这个姐姐也不打声招呼,就连字条都不留一张。   他或许是真的在生自己的气,也真的对云雀先生的好感降到了零点。也许就是在她迷迷糊糊觉得对方已经回到房间的响动声,错过了这次的不告而别。   “笼岛小姐,有你的信——”   朴实爽朗的声音从宅邸门口传来。   千秋打了个激灵,从被搅得乱七八糟的情绪中回到了现实。她拍了拍裙身,从房间里站了起来,往门口跑去。   也许摩尔多知道点什么呢?   她觉得自己也许从来都没跑这么快过,比小时候被狗追都要快。   很快千秋便看到那位身穿邮递员制服的青年正站在门口,露着那口白牙大大咧咧地笑着。小麦色的皮肤像是在大热天穿梭之后留下的见证,而那双蓝色的眼睛也透出几分诙谐。   “摩尔多,谢谢你。”千秋蹲下身喘着气,接着接过了摩尔多手中的信件。   毫无疑问又是索菲亚奶奶寄来的,但她此刻却没有拆开信件阅读的激动心情。   “笼岛小姐,你不用跑的那么急的。”摩尔多幽默地耸了耸肩,接着比出了一个大拇指,“我可是很敬业的,就算你慢悠悠逛过来,我也是会在此一直等候的。”   “摩尔多,我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千秋抹了抹额头的汗,露出了着急的神色。   青年似乎抿了抿嘴,作出了一副遗憾的表情,“哦!看来笼岛小姐并不喜欢这样的调剂……好吧,我知道你现在似乎心情不太好。”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想知道你今天在送信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过我弟弟?我是说……那个跟我长的很像的,栗色短发的,茶色眼睛的男孩子……”千秋微微喘着气,心急地用手比划着翎的样子,接着将手举过头划出了一条线,“大概这么高……”   “我知道我知道,是翎吗?”几乎每次收信的时候,翎都会陪在千秋身边。摩尔多自然也对这样一对长相惊似的姐弟印象深刻,而那个少年只会嘀嘀咕咕讲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他苦恼地用手托住下巴,接着扫了千秋一眼,“笼岛小姐话里的意思是,你的弟弟他离家出走了?”   千秋赶忙点了点头,眼里的焦躁几乎要溢出来,温润的茶色也荡起了波澜。   “摩尔多你也知道这里并不太平,我很担心他,他不会说意大利语,也不熟悉这里……”   “我知道了!”摩尔多打断了千秋磕磕巴巴的讲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安慰,“笼岛小姐你先别着急,我这里的信件已经派送的差不多了,等我回到镇上询问一下其他的邮递员看看有没有翎的消息,这样可以吗?”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千秋感激地点了点头,湿漉漉的眼睛像是随时都会心急地哭出来一般,“谢谢、真的非常谢谢你……摩尔多!”   小麦色皮肤的青年依然是做了个自认为潇洒的东西,嘴边咧开了坦率的弧度,“你放心,这里的车程不是太远,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暂时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此的千秋只能点头哈腰不停向摩尔多表示感谢,湿润的眼眸透着盈盈担忧。   摩尔多也不再多言,心知这件事迫在眉睫。他立刻就乘上了摩托,然后消失在千秋的视线中。   “拜托了……”   近乎祈求的呢喃消散在绝尘而去的轰鸣声中。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开启了闷声作大死技能   技能效果大概是云雀对妹子好感直接跨越等级了【咦 ☆、第 32 章   左等右等之后,千秋终于盼来了摩尔多的归来。愈来愈近的绿色制服随着摩托车的轰鸣声渐渐接近,但是在看到那微微垂着眉的表情的时候,她的心也随之沉淀了下去。犹犹豫豫握在胸前的手也垂了下去。   看来摩尔多是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   质朴的青年解下了头上的头盔,无奈地耸了耸肩,“笼岛小姐,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千秋叹了口气,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是没有翎的消息吗?”   “不,镇上的斯尔克对这样的少年有个模糊的印象。大约是清晨刚开始工作的时候……那个时候街道上人还不多,而且少年不像是本地人,身上也有些脏兮兮的,所以他就多看了几眼。”摩尔多也是一副不太确定的样子,有些没辙地挠了挠头,“听说是差不多颜色的头发……不过就是不确定是不是你弟弟……”   看来是有线索,但这条线索却无法辨识真假。   即便是这样,千秋的眼里还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从这里去往镇上,如果靠车辆的速度,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但如果是靠步行,却需要很久。建造在森林之中的彭格列总部,自然是隐蔽的够深,没有人引导的话,甚至会在这片森林中迷路。   ……一路摸打滚爬才走到镇上也不是没有可能……更何况目击者不是说了,少年全身脏兮兮的吗?千秋垂下眼,脑子飞速地转着各式各样的想法,却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不能再等了。一想到翎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危险,她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翎的身边按上一个定位器,从此再也不愁熊孩子到处乱跑出现问题。   但是云雀先生还没有回来……如果不通报一声就擅自出行,和离家出走又有什么区别呢,时至今日好好呆在这里的保护也都会变成一场空。万一中途出了危险,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也只有被胁迫的份。   脑中最后一点的理性与充盈的感性在脑中打成一片。   “摩尔多,谢谢你帮我去问这些。”千秋微微鞠了一躬,脸上满是诚恳。   “笼岛小姐,你在客气点什么!我也为彭格列做了好几年的邮递员了,大事不说,起码各种琐碎的小事情也算经历过不少。像你这样的状况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帮忙也是应该的。”摩尔多挪了挪帽檐,露出了那双淳朴而又真诚的眼睛。   摩尔多与这里其他的邮递员不同,他专门为彭格列家族工作,负责这一片地域信件来往。是家族亲手培植出来的人,自然也比外头的邮递员具有更好的职业素养。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在这里畅通无阻的来往——当然也拿着更高的薪酬,冒着更大的生命危险。   等云雀先生回来的时候,还来得及追上翎的脚步吗?   千秋顿时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了起来。   “笼岛小姐……如果实在担心你弟弟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彭格列总部的。”摩尔多犹豫了半晌,说出了这句话。   与其等待这点不确定性,不如主动去总部寻找帮忙。至少那里应该会有人去处理这件事。千秋闻声陷入了沉思,她迟疑地望了一眼这座偌大的云宅,幽静沉谧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云雀现在喜静,所以这座宅邸并没有什么人手看守,只要挂上“云雀恭弥”这个名字,就不会有不识时务的人上门骚扰。因此就算云雀先生不在这里,也鲜有人来多生事端。通常草壁先生会镇守在此,但今天却不一样。   就算她踏出了这个地方,现在也不会有人发现。   摩尔多是彭格列的人,千秋为此也稍稍放下心来。至少对方一直在热心的帮助他,平日里送信件也会优先来到这里。这位看起来憨厚爽朗的青年并不是心有城府的人——她那女性的第六感如此认为。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彭格列总部寻求帮助。毕竟一开始带他们来到这里,说要保护他们的人……不正是彭格列家族吗?   “那么……拜托了,摩尔多。”千秋当下做出了决定。她露出了感激的神色,随后抿了抿嘴咧开了点点弧度,“请稍等片刻,我要先回房间收拾一下。”   小麦色皮肤的青年自然是点了点头,耐心地倚在门口望着千秋往回走去。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想到今天被通知云雀先生去开了作战会议,千秋就明白这次赋予云雀先生的任务暂时不会停息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又想起了昨日还未解开的心结。说实话,她现在甚至有些害怕面对云雀先生,害怕看到他眼里的否定与尚未消除的怒火,而领的离家出走更为内心的歉疚雪上加霜,而她更不想把现在这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的麻烦抛给他。   千秋换下了棉麻的裙装,穿上了方便行动的衣裤,她又拜托了这里为数不多的下人,希望能暂时照顾米修的食宿。在叮嘱好米修一切的吃用之后,她也算是松了口气。   临走之前,千秋又想起了摩尔多送来的信。索菲亚奶奶的笔迹依然是带着点颤抖的,却娟秀优美。由于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到将翎带回,千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复这封信。她仔细地看了一遍内容,上面依然是琐碎的日常小事,以及对她的期盼。在这焦躁愧疚的时候,索菲亚奶奶不紧不慢的、宽和的字句像是一泓清泉缓缓流入心中,温暖人心。   “摩尔多,久等了。”   斜斜倚在门前的摩尔多似乎正在打盹,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迅速地打起了精神。   “那么我们出发吧。”青年顺手将唯一的头盔塞到了千秋的头里,然后露出了一口白牙,“笼岛小姐可要把头盔戴好,不然可是很危险的!虽然我自认为自己的车技还不错!”   “对了,摩尔多。”千秋将头盔胡乱戴到了头上,接着摸出了一封信,“一会儿帮我把这封信送出去,好吗?”   “没问题没问题,这是我的本职。”摩尔多大手一挥,将信件扔进了包里。   小心翼翼坐上摩托车之后,千秋轻轻拽住了摩尔多的后背。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再度响起,后坐力让她不自由抱紧了摩尔多的腰。心中的焦躁似乎跳到喉口,千秋只希望速度快一点,再快一点,能在翎没有出事之前解决这件事,然后好好和他说声对不起。   在千秋赶往彭格列总部的途中,云雀已经开完了作战会议。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沢田纲吉也不过是老生常谈一些必要的注意事项,只不过这些话都被他当做了废话,然后一拐子甩在颈脖之上希望对方闭嘴。   草壁已经在听过吩咐之后,起身回去云宅。所有人都很放心云雀恭弥的实力,因此也没有做过多的寒暄,当然也不敢。尤其是此刻这位凶兽身上还环绕着若有若无的深沉气场。   云雀此刻有点烦躁。他即刻就要动身出发,而脑中却还挥散不去小动物楚楚可怜的委屈神情。没有听到一声回应,没有问出一声疑问,他便觉得有些不甘心。疲乏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依然决定照常出发。   等到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看到精神饱满的小动物。   笃笃——   “有信件到了……”   畏畏缩缩的青年愁眉苦脸地敲着文书部的门,手里拽着塞满信件的挎包,正听着室内的动静。眉眼轻轻颤动着,像是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畏惧。   云雀挑了挑眉,望着眼前面生的青年。   送信的青年忽然感觉到了一道冷光,下意识抱紧了手中的邮包,接着回过头看到了若有所思的云雀。瞬间蔓延开去的,充满质疑和威迫的气场让邮递员顿时脚下一软,靠在了墙上。   他张了张嘴,喉口却干涩一片。对方低沉到几乎让人窒息的气场挤压着四肢五骸,若不是有墙体支撑,说不定身体早就瘫软在地上。   印象中送信的人一直是个小麦色皮肤的、健壮的青年。云雀眯起了那双盛满凛冽的眼睛,抽出了寒光凛凛的浮萍拐,卡在了青年的脖颈之上。   入侵者?   云雀微微歪了歪脑袋,唇边泛起了危险的弧度。   “原来的那个邮递员呢?”   弱势的青年似乎早已承受不住这样的胁迫,神经衰弱地大喊大叫了起来,声线颤抖忽高忽低,尖利地如同划在板上的指甲。   青年急匆匆地用手撕扯着邮包中的通讯方式,脸被卡着一点点涨红,“摩、摩尔多他生病了……我、我是来代班的!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可以打电话去询问……我真的没有骗您……”   不是在撒谎。   云雀放下了手中的戒备,想了想又沉声问出了一句,“笼岛千秋的信。”   瘫软在地的青年连忙翻着包里的信件,最后用力地摇了摇头,“对、对不起……没有这个人的信件。”   得到答应之后云雀也不再多言,利落地转身离去。   疾驶而来的途中,摩托车前座的青年眼眸中的颜色慢慢沉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 33 章   滴答滴答——   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像是在大染缸中搅合着一般,天旋地转充满奇异的色彩。千秋几乎要被这样晕眩的景象迷昏,胃里一阵阵翻腾,却倒腾不出什么东西来。她几乎晃花了眼,透过视网膜沉淀的场景虚虚实实,分辨不出真假,就连自己的身体都像是分成了好几半。   千秋抬起了虚弱的眼睛,脑袋酸胀无比,四肢肌肉酸软,生不出气力。   “你醒了?”   虚晃之间有人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但是仿佛那些身体组织并不属于自己一样,千秋并没有感到什么推动力。推搡的动作也像是被麻木了一样毫无感觉。   千秋费力抬了抬眼皮,依然是天旋地转的一片迷蒙。她摇了摇头,希望此刻的思绪能清晰一点、再清晰一点。但是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完全都记不起来。   “首领,这孩子按预期的计划一样成长的很好。那个能力……也顺利继承了。”   刷刷记录什么的声音,笔尖在纸张上略过的细微声响她都觉得清晰不已。有人在她的手臂扎进了针尖,“嗞”的一声微凉的液体从静脉开始进入身体循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痛不痒,看起来麻木得可以。   “嗯。我想罗西那个小子肯定也想不到,他千算万算想要保护的孩子,最终还是沦为了我的工具。”千秋只看得见模模糊糊的身影,得意且充满恶意的中年声音钻入耳中,与脑浆搅成一团,绵绵软软难受的要死。   此刻千秋正瘫软在沙发上,四肢皆被镣铐着,无神的茶色双眼褪去了温润,相反的却透出了一丝迟钝。她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无法想,只是像个完美的人偶娃娃,瓷白无暇,却空洞无味。   研究所里来来去去的科研者白晃晃的身影在她的眼前走来走去,却看不真切。与其说是看不清,不如说是脑中的一切都一片混沌,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如果一切没问题的话,立刻就可以开始改造了。”   沉默之间似乎是有人点了点头,接着千秋的手臂被抬起,酒精棉球擦过肌肤,留下一丝凉意,接着又是一针扎入胳膊。这回终于有了隐隐的刺痛,像是被蚂蚁咬了一样,又疼又痒。   千秋微微颤了颤手指,又无力地垂下了。   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在这里,这些人又是谁,口中的罗西又是什么东西……而短暂的记忆只从清醒的那一刻开始,她几乎要认为自己生来就是待在这间房间里,而事实上这样的想法也渐渐盖过了脑中其他细微的波动。   从留下的针孔开始,一点点的灼热像是星火燎原一般,细密地延展开去。慢慢扩张,如同有人轻轻搔着手臂,然后慢慢的是肩膀,脖颈,胸部,腰腹……通满全身。微痒也开始变得疼痛,一开始是被小口轻咬,接着变重,最后变成野兽撕咬般的疼痛。   千秋张了张嘴,唇边溢出了一丝痛吟。但是声带的迟钝却让她发不出更多的声音。无法握紧双手,无法痛喊出声,她感觉自己的头晕变得更厉害了,无法被表达的疼痛正如同暴风雨过境一般猛烈。   她的脑中飞过无数碎片,从小时候开始,甚至连出生睁眼的那一刻开始见到父母的第一眼都如此清楚。欢声笑语的幼年,跌跌撞撞的童年,被人欺凌摸打滚爬的少年,云开初霁笑对一切的青年。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放映机的声音也如此清晰。最后一秒慢慢定格在黑色碎发青年的脸上,然后慢慢龟裂开去。   接着这部长篇影片开始倒放,所有的情景都没有变,而身边的人却都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他笑着,却透出一股冷意。慢慢的,千秋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也变得亲切起来。方才播映过的人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有些想不起来了。   ……是了。   千秋在自己的脑海之境中望着这位脸上布满浅浅沟壑的中年男子,对方的眼睛阴鹫而沉静,隐隐精光在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流连着。   这个人……   嘴边的弧度变得僵硬,那双湿漉漉的眼眸也开始沉淀。   “……看来已经起效果了。”公式化的报告声音在千秋的耳边响起。   “很好。”   “开始催眠吧。”   波澜不止的印象开始退潮,千秋终于觉得自己眼前清明了一些。她眨了眨眼,嘴边再度露出了柔和的微笑。这陌生而又生冷的地方不再觉得害怕,反倒生出了一丝熟稔。   她望着眼前垂下的怀表,眼睛不由自主地随着它晃动的弧度望去,渐渐的——有些困了。   耳边温软的语气以及轻轻拂过耳廓的风都如同一针催化剂,指引着进入深度的催眠,掏心掏肺地挖出所有秘密。   “首领,恕我直言……为什么一定要改造这孩子呢?如果能直接为己所用,不是更便利吗?”   望着催眠师对着安静的女人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站在中年男子身边的科研者垂下了眼。如果能晓之以理,比起冒着被想起的危险,硬生生的改变人格,显然要安全得多。他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头,从一开始,下达的命令就是将送来的药剂调配成摧毁神经的剂量——足够将人格重塑。   而他们现在也终于看到了这味药剂的承受者。   一个平民女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介平民,身上却拥有着被垂涎的力量。   “你最重要的人是谁呢?”   女人的脸上显出了一丝茫然,她嘟囔着菱唇,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淡淡的暖金色,“是翎……我失而复得弟弟……”接着她的脸颊上飞上了一丝嫣红,柔和的五官轮廓顿时变得生动了起来,“还有……云雀先生。”   可是……云雀是谁呢?她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个名字,但是脑中却找不到和他有关的信息。她记得这个人,生得一副素净典雅的模样,却低沉的可怕,脾气古怪又不好说话,永远自恃其高……打起人来也特别心狠手辣。   她最宝贵的弟弟翎就是被他打的!   这样的人!怎么是她最重要的人呢!   催眠的女人骤然皱起了眉头,似乎已经将最重要的心意遗忘。   “不对哦,你最重要的人……是格利特家族的首领查尔斯。”轻柔的引导再度响起,随着怀表链条的摩挲道出了靡靡诱惑。   查尔斯……?   栗色长发的女人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   对了,那个在影像中出现的中年男人才是她最重要的人。   “你将会永远效忠查尔斯先生……”   “……用你的生命起誓。”   查尔斯波澜不兴的眼睛终于闪过了一丝得逞,他拄了拄手中的手杖,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十分满意。   带着那份愉悦的心情,他缓缓开了口,“如果降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的父母就不会自杀了。宁愿死去,也不愿为我等效忠……还真是不识时务的下等人呢。”而恰巧,在这个柔柔弱弱的女人眼里,他也看到了那份倔强——即使生着温柔和气的外表,却依然有着坚强孑孓的内心。   永远不低头,就会变成多年前那样的结果。   正因为对里世界恐慌,所以才暴露了自己的能力。一切的巧合凑在一起便成了必然,查尔斯便是在这样的必然中认识到了罗西家族那对年轻夫妻的能力。   原本想将这份力量为己所用,但没想到对方不愿背弃友盟彭格列,更不愿妄对死去的家族成员,在安顿好女儿之后便逃往了日本——到最后也没能屈服。找出那被抹消踪迹的子女对强大的格利特家族来说太过容易,只是他要等。等这对姐弟慢慢长大,他守着,却是带着满怀的恶意。   待在复仇者监狱正好成为了等待的契机,这份强大的反侦察力量令他震惊,也滋生出了人性的最恶——只有死物不会在这勾心斗角的修罗场里撒谎,而他们却是这些物件的公证者。得到他们,就等于得到了改写里世界的钥匙。   想必笼岛千秋,也不会为有着灭家之仇的人所臣服。而他,也需要绝对服从的人格。   当然,将他们从彭格列严密的保护中带出,也花了不少的气力。毕竟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云守,可是碰不得的逆鳞。但幸好这位云守的古怪脾气让笼岛家的小儿子忍受不住终于离家出走,才得以抓住了这个时机。   哦对了……改造那个邮递员摩尔多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我将誓死追随我的首领……查尔斯。”柔软的语气依然如同轻羽散落着,却逐渐凋零分散。   查尔斯仿佛想起了笼岛夫妻死前绝然倔强的眼神,刺眼地令他恶心。而他们的子女却最终温顺地臣服在自己的脚下,这样罪恶的快感流过心底,变成了嘴边越咧越大的弧度。   “这里可以了。走吧,让我们去看看那位笼岛家小小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4 章   凌乱散落在一地的证件与零散的衣服,还有掉在一边已经摔得七零八落的手机,SIM卡也已然飞了很远。灰突突的背包现在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而栗色碎发的少年安静地像是猫咪一样,闭合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将阴影分割成细碎的形状,清秀的面容上以往的爽朗消失不见,反而呈现出一种麻木。   从他手腕处深深浅浅的殷红就可以看出,在沉睡之前经过了多少次奋力的挣扎,不过镣铐上溅上的深红能够证明这挣扎的无力。   “首领。”守在少年身边的白大褂在看到门被打开之后立刻站了起来,他看向走门外走进的中年男子,立刻恭顺地鞠了一个躬。   “情况如何?”查尔斯湿滑黏腻的眼神如同张开獠牙的毒蛇,一寸寸盘上少年的肌肤。他轻扫了一眼对方手腕处触目惊心的痕迹,却不为所动。   他自然还记得,将这位笼岛家的小少爷带回的时候,那样暴怒惊慌的眼神就如同失了家的巨型犬类,露出的小小虎牙随时都会狠狠咬上手臂。当然,即使是那样,他依然是个手无寸铁,没有招架之力的平民——一剂麻醉针足以让这头小小的野兽安静下来。   显然暂时的镇定是没有效用的,在笼岛翎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这座巨大的、冰冷的仿佛没有人气的科研室里。翎很确定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他却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墙上依稀可见的黏腻红色与悬挂着的空落落的金属手铐,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在记忆中看见的科研所,而桌上摆放整齐的药瓶也异常熟稔。   查尔斯几乎是眼睁睁看到了这位少年的神色从茫然变得焦躁,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挣扎。然后又是一剂麻醉剂让暴跳如雷的他安静了下来。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显然笼岛千秋的制服就熟练得多。在一开始,他们就使用了软化肌肉的药剂和麻醉剂,将女人扛了回来。当然其实查尔斯并不认为一个女人能有多少力气用来挣扎,而结果也是这样。四肢无力,脑袋不清晰的女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改造,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等他醒来就可以马上进行注射。”   查尔斯点了点头,敲了敲手杖,笃笃的响声回响在这空旷的房间之中。   千秋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任何人在了。她睁开眼望了望这偌大的白色房间,桌上摆放着熟悉的药瓶,还有扔在一边还滴着药滴的针管,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令人感到不适的药味。   但是这样的场景并没有令她觉得恐慌,她甚至认为,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件稀疏平常的时候。   千秋有些吃力地从沙发上坐起,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臂膀上传来隐隐的刺痛感。挽起袖管一看,白皙的手臂上扎着几个大大小小的针孔。   “……”   大概是首领又在研制什么新式的药剂了。   柔和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   对了,翎呢?   千秋将袖管放了下来,从这间房间里走了出来。   在走廊上待了没多久,她便听到了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大呼小叫的声音。   “你、你们这群混蛋——!”   “可恶!放我出去!”   是翎的声音——   千秋加快了脚步,往传出声音的地方跑了过去。   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弯下腰身,对着那中年男人的背影行了一个恭敬的礼,“首、首领……”   千秋的心“咚咚”的跳了起来,在她现在的脑海中,查尔斯先生是她誓死追从的首领,是不允许忤逆的存在。而现在的贸然闯入,也让她认为这是一种对首领的冒犯。   “你醒了?”听似宽和的声音在千秋的耳边响起。   那森冷得意的表情从转身的一瞬间变得柔和慈祥,千秋有些怯意地抬起了头,望着眼前嘴边噙着一丝温和的男人,随即她又低头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是的。”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快走啊……这个老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叮里当啷的响声顿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近乎于失控的暴躁吼声。年轻的少年犹如炸了毛一般,眼中盛满了前所未有的仓皇。   如果他没有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就好了。   “闭嘴!”千秋猛然抬起头,那双温润的茶色眼瞳里凝满了呵斥的意味,她抿了抿柔润的嘴唇,蹩起了眉头,“翎,这是我们的首领,不允许你这么称呼。”   一心想要让姐姐逃离这个鬼地方的翎,脸上一瞬间浮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张大了那双俊气的眼睛,见了鬼一般的在自己的姐姐脸上扫来扫去,却终究没有看到半分开玩笑的表情。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上下下像是此刻思绪的胶着。   “姐……你是在开玩笑……对吧……”翎的脸上爬满了不可置信,他动了动身子,手腕处立刻传来了尖锐的疼痛,令他下意识又皱起了眉头。   千秋歪了歪脑袋,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翎被人蛊惑了,才会变成这样。”查尔斯那生出皱纹的脸上作出了一副惋惜的表情,似乎方才闪着精光的神情从未出现过一样,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爱惜手下的首领。   “原来是这样。”千秋露出了柔和的神情,她往翎的方向走了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手势依然是柔软的幅度,“翎,你马上就会变得和以前一样的,不要担心。”   “姐,你醒醒啊!他、他是在骗你!”翎猛地摇了摇头,望着道貌岸然的查尔斯拄着手杖,在千秋背过去的时候显出了奸计得逞的自得模样。   但是一时间他看到了千秋柔和得与平日无异的模样便噤了声。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姐姐,很可能就如同零星的记忆里那样,已经成为了人体试验的牺牲品。   也许此刻已经无路可走了。   翎咬了咬牙,身体却隐约颤抖了起来。   “别害怕……别害怕……”千秋悄然搂住了翎的身体,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女人的身上依然是好闻的淡淡花香,但却如同换了一个人。   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姐姐。   “首领,可以让我好好劝劝他吗?”千秋望了一眼翎手腕处的伤痕,恭谦地垂下了头,“我会让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用轻柔的力度抚摸着伤口周围的肌肤,剔透的眸子里溢满了心疼。   查尔斯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戏谑,随后他又似是玩味地开了口,“那么千秋,你用什么来做保证呢?”   “一切都按照首领的意思。”温煦的女人颔了颔首,眼里却充满着坚定。   查尔斯顺势对着身边的科研者使了一个眼神,对方立刻从冷藏柜中拿出了一支剔透的药瓶,从中抽取了药液注入针管之中。   “这针药剂,就作为承诺来注射到千秋的体内吧。”   千秋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她挽起了袖管,蚂蚁般细微的疼痛随着翎的喊叫一同扎进了体内,循环入血液之中。   “谢谢……首领。”   千秋对着离去的查尔斯深深鞠了一躬,她扫了一眼手臂上新添的针孔正在渗出滴滴血珠,胡乱抹了一把之后,眼中又恢复了平静。   “姐、姐你……”   “……翎,你要乖一点。”   身后姐弟充满歧义的挣扎尽数灌入了查尔斯的耳中,随着一点点走远,嘴边恶意的弧度也几乎要咧到耳边。   笼岛千秋的提前苏醒是个意外,如果顺利的话,笼岛翎在刚才也应该被成功改造。可惜她的到来,让这一切暂时制止。而他必须在被改造的人格面前呈现出一幅宽容的模样,建筑最初的信任。   现在的笼岛翎并未被成功改造,而他却找到了更有趣的东西。   誓死追随自己的浑然不知的姐姐,与深知真相却无能为力的弟弟……相悖的人格有如云泥之别。   即使失败了……那一针承诺也成为了牵绊这对姐弟的枷锁。   这尽数掌控在手中却又充满变数的赌局……有趣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5 章   草壁回到宅邸的时候,整个住所安静得出奇。他像往常一样去笼岛姐弟的房间看了看,但却没有人,这并不意外,因为离开卧房去别的地方散步也是经常有的事——但是在看到下人慌慌张张跟着米修四处乱跑的时候,他却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里太安静了,就像是他们从未到来过一样。米修居然不是翎牵着玩耍,也不是跟在千秋身边讨好地打转,而是被这里的下人带领着。不在主人身边的米修显得非常活跃,活跃到了一种令人头疼的地步,光是时快时慢的步伐就让人追得气喘吁吁,而四处奔走扑棱的身影也让庭院的花草逐渐呈现出一种惨不忍睹的状况。   千秋把米修管教得很好,但她现在不在,这只外表纯良可爱的大家伙便露出了十足的小恶魔的姿态。   厨房并没有千秋的身影,庭院里也没有翎的踪迹。   心下生出一丝不好预感的草壁连忙逮住了追逐米修的下人,从对方支支吾吾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他们不在这里时所发生的事情。   ——冒冒失失的弟弟离家出走了,姐姐因为担心去往彭格列总部寻求帮助。   但是,他与恭先生并没有在总部接到千秋来到的消息,在离走之前也是如此。   尽管沿着彭格列总部一周的安全防范都做的很是严密,但是并不代表这里就是绝对安全,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恭先生才竭力圈定着笼岛姐弟的行动范围。哪怕是百分之一的纰漏都不允许。   怀揣着不安的草壁在看到卧房中留下的字条之后终于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他匆忙联系了总部,却依然未得到笼岛千秋到来的消息。这样的回应让他手心渐渐渗出了冷汗,当下所能做的就是先将消息传给恭先生,然后自己出去寻找。   带着仅有的最后一点希望转完整个云宅的时候,草壁终于确定两人早就已经不在。他望着渐渐落下的夜幕,额角滴下了一滴冷汗。   天黑了就意味着这里变得更加危险,而两人更有可能在这片遮天蔽日的森林里迷路,万一遇上守株待兔的敌人就会变得更为棘手。   “您好,是狱寺先生吗?”   草壁毫不意外地拨通了狱寺隼人的电话,在目前镇守在总部的守护者之中,只有这位兢兢业业的岚守最为可靠,也能够提供最迅捷的信息,拨出最有力的搜寻人手。   “是,草壁。有什么事?”听筒另一端的声音喑哑沉稳,夹杂着几分烟嗓的沙哑。   “笼岛姐弟……不见了。”草壁匆匆忙忙地抓起车钥匙往偌大的庭院走去,声线也不由得提高了半分。   “什么?”电话对面的青年声音也不由得上火了起来,似乎传来了点燃星火的打火机声音,接着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严肃了起来,“有人把他们带走了?……等等、我现在马上把这个消息传给首领!”   “不、不是的……是翎离家出走了,千秋小姐留下字条说要去总部寻求帮助……是在我随着恭先生去往总部的这段时间里。”   “总部?”狱寺隼人明显地顿了一下,接着嗓音凝了起来,“至今我并未接到笼岛千秋来到这里的讯息。”   “……而且,笼岛翎那家伙怎么突然离家出走?”   听到这句询问,草壁也只能是头疼地敲了敲额头,露出了无奈的神情,“狱寺先生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笼岛姐弟的能力了吧。只是因为调查格利特家族走私的特殊药剂毫无线索,笼岛姐弟偷偷用了能力说是想帮忙,结果翎就被恭先生……给打了。”   “哈——?云雀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狱寺隼人稳健的声线忽然飚了起来,整耳欲聋地咆哮让草壁不由得让听筒离远了三分。   话说到这里,也不用再解释。狱寺隼人显然明白了为什么笼岛翎会离家出走,曾经脾气火爆一点就燃的青年毫无疑问能够体会这样气冲冲的心情——他自然也是离家出走过的人。   只是现在的情况太不合时宜了!   “可恶,云雀他是脑子被门挤了吗!”狱寺隼人崩溃地抓了抓头发,将烟头狠狠掐灭在烟灰缸里,狠狠吐出了一口烟,仿佛是想将被挤压到变形的烟头当成云雀来发泄,“就算再怎么样,现在总该忍……”   话说到这里,狱寺隼人忽然刹了车。   十年相识他们最是理解云雀古怪的性格。   忍?   这个字对他来说是天方夜谭。   草壁自然也明白这怪异的停顿,他也只能暗自摇了摇头,往宅邸的大门口跑去。   “这件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一切都拜托狱寺先生了……”此刻草壁只能为自家上司稀奇古怪的性格不停的道歉,若不是因为这条无法逾越的底线,现在也不会多生是非。并且如今恭先生已然外出执行任务,这里并没有能够主持大事的人在。   在急急忙忙跑到门口的时候,草壁却看到了夜幕降临之下模糊不清的人影在慢慢接近。   他皱了皱眉,望着由远至近的身影。   随着月光洒下的淡淡光辉,暗色之中接近的人影渐渐清晰了起来。栗色的发像是在银辉之下镀上了一层薄纱,暖茶色的眸子也隐隐流转着剔透无暇,嘴边是一成不变的弧度。   长发的女人正牵着少年慢慢走了回来,脸上是抱歉的笑意。   “嘁。总之……现在我马上把这件事上报给首领!”   草壁贴在耳边的手机松开了半分,他讷讷地望着归来的笼岛姐弟,一颗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喂?喂!草壁!你这家伙在听吗?”   “……不了,他们回来了。”   一切平安。   “哈?你这家伙不是在耍我吧?”   草壁肃穆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懈意,他连忙迎了上去,对上了千秋充满歉意的眸子。   “草壁先生,非常抱歉……我们回来了。”   千秋带着几分恼意地摸了摸翎的短发,眼里却是化不开的柔软,像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松懈和宠溺。她的眼里是一望无际的晴空,但却隐约流淌着什么深不见底的东西。   草壁一眼扫了过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但却无从寻找。   千秋扯了扯少年的衣袖,先向草壁鞠了一躬,“草壁先生,我想你应该看到了字条……原本想去总部寻求帮助的,结果却在路上碰到了迷路的翎。”她望了一眼脸上有些脏兮兮的少年,眉眼里却松懈了下来,“但是能找到他实在是太好了……这次单独出行真的非常抱歉。”   草壁揉了揉眉心,嘴边划出了安心的弧度,“你们没事就好,我刚想出去找你们……即便这里是彭格列的地盘,却也不能太过掉以轻心。不能有下次了,否则恭先生也会担心的。”   接着他伸出手拍了拍翎的脑袋,少年却不再是一副心有不甘的冲动模样,脏兮兮的脸看起来带着几分可怜,眼里也是心事重重。   “翎,不必太过紧张。我为恭先生的不周道歉,但你也要承担起相当的责任。”   即使草壁这样说着,翎的表情也未出现半分松动,相反的,脸上的神情显得更加悲愤起来。他张了张嘴,眼里闪着什么破碎的光点,随即又硬生生别过了头,咬住了下唇。   “你想说什么?”草壁不解地望了他一眼,等待着下文。   翎咬住的下唇又锁得更紧了一些,咬痕的苍白与殷红的内里有着触目惊心的反差。他紧紧拽住了长长的衣袖,最后低低呜咽了一声。   “这次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支支吾吾的道歉却也带着几分真诚,和老实巴交的认输,还有草壁听不太懂的、深深的愧疚与难过。   “嗯,男子汉能承认错误就好!”草壁又宽和地笑了笑,随后望了千秋一眼。   千秋的嘴边依然噙着一丝一成不变的弧度,湿漉漉的眸子仿佛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雨水落入幽潭,却荡漾开去点点深色。   有点奇怪……但是哪里奇怪?   千秋小姐还是一样的温柔。   草壁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精神紧绷得需要休息了。   ……   云雀是在出发途中收到草壁的简讯的,寥寥几句却让车内的温度骤降。简讯的字里行间无时不刻透露出一种急躁,因为在草壁回到云宅之后发现笼岛姐弟不见了,只在房间里留下了简单的纸条。   他顿时握紧了手中的手机,就连驾驶座的司机都不由得打了个颤,开始思考下次能否换一个家伙来当云守的司机。   云雀当即回拨了草壁的电话,却被沢田纲吉的专线硬生生横了进来。   他下意识地按下了接听键,接着听到了沢田纲吉温润的声色中一点点凝结的凝重。   “云雀……”   被打断的行为让云雀的心情蓦然烦躁了起来,他隐隐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连回应自家首领的嗓音都变得极为低沉起来,带着几分风雨欲来的狂怒。   沢田纲吉絮絮叨叨的安排他并未听进去太多,而他也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云雀暗暗握紧了听筒,脑海中却扫过了草壁方才发来的简讯。   小动物不见了——   他们去了哪里?他们居然敢偷偷跑出去!   哇哦。真是胆子肥了。   “……云雀,你在听吗?”电话另一端的青年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犹豫。   云雀轻哼了一声,当做是回应。   “这次的事件,格利特家族也参与了。能多调查一点,对笼岛姐弟有好处。”   他垂下了长长的睫毛,阴影在眼睑上洒下了沉重的色块。   漫长的电话几乎要让隐忍的怒意一度爆发,但沢田纲吉仿佛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习性,在濒临爆发边缘的时候精准地掐断了电话,并且附上了“一路平安”的祝福。   这十年之间听过不下百次的软绵绵的祝福几乎要让云雀嗤笑出声。   他是至高无上的浮云,足够的自信让他在这暗色之中游刃有余,无拘无束。多余的寒暄就像是累赘,令人烦躁不堪,也像是质疑着他的实力。   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云雀再次收到了草壁的简讯。   而这次却是小动物们安全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6 章   「你的姐姐注射的是我们专有的药剂……别摆出这种表情嘛,她不会死的……顶多就是有点瘾……如果你这个小秘密说出去,那么你的姐姐就不会再得到这种药剂的支持,沉浸在这小小的‘瘾’中……」   查尔斯的眼神依旧宛若毒蛇,黏腻湿滑缠绕在翎的臂膀之上,一个又一个小疙瘩从手臂上慢慢浮起,寒意一直透到心底。   一旦回想起那样的神情,翎就感觉森冷之意从脚底腾起。纵然草壁就在自己的眼前,他依然没办法说出事情的真相。   自己的姐姐被改造了,有关于格利特那个老头子的事情,还有……姐姐身上被注射的药剂。明明只是短短几句话就可以表达的事情,但却在脑中盘旋许久,最后选择了放弃。翎用宽大的衣袖掩住了自己手腕上的伤痕,尽管已经注射过镇痛剂不再疼痛,但细细的痒痛如同虫咬,从腕处蔓延到心脏。   而现在,他也庆幸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去。   “……药……”   轻微的呻.吟响起在安静的夜里,翎只能紧紧握住千秋的手掌,透白的骨节用力到似乎要破出皮肤。千秋的指甲深深嵌入翎的掌心,温润的眼睛此时也变得潮湿起来,透着一股失焦的空洞感。   翎深刻的认识到,那样的药就像是毒品,致幻上瘾。无数的沉溺者为了一品粉末心甘情愿被控制,做出越过人识的事情。尽管查尔斯一再强调,这股药剂是特地为了臣服者的忠诚研发的,不会与毒品一样对身体造成伤害,但这样的瘾劲依然会在某种意义上将精神一点点侵蚀摧毁。   他是在半夜被这呢喃声惊醒的,细碎的呓语在浓浓黑夜里并不清晰,直到隔壁的卧房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声音,药瓶掉到地面摔碎的声音。这样的动响在客房之中异常清楚,也让翎从并不安稳的睡梦中一举跳起。   冲到隔壁房间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千秋正在努力挪动着无力的身体,栗色的发丝盖过了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凌乱的呻.吟中可以知道,此刻的她已经发作了查尔斯口中的瘾。   深深没入掌心的嫣红月牙印,已经苍白的唇色,变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已经看不出原来整洁的模样,狼狈不堪。米修更是扬着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像是十分惧怕主人现在的模样,它低声呜咽着,往前伸了伸爪子,又收了回去。直到看到翎出现的那一刻,它才连忙跑到了他的身后,祈求般地咬了咬他的裤管,寻求帮助。   “翎……”迷乱的眼中透出了歇斯底里的疯狂,以及心理防线一点点的溃败。千秋像是看到了曙光一般对着冲击房间的翎伸出了手。柔软平和的气质完全被药效发作取代,消失得无影无踪,透过薄窗洒进的月光更让这样的情景显得可怖。   慌慌张张越过地上的玻璃碎渣,翎从信封中摸出了小支的药瓶递到了千秋的手中。注射对千秋来说并不是难事,而此刻她却颤抖着从药瓶中抽取出药液,针尖抖动着一直瞄不准自己的静脉。   而翎却只能看到自己的姐姐慢慢被瘾劲吞噬,挣扎着当推她进入深渊的黑手。但只能这样,如果没有这种药,姐姐的精神就会慢慢崩溃,并且无药可解。查尔斯在不知道的地方监视着……他没办法说出口,同时也隐隐害怕自己也变成这样的下场。   刺破皮肤的针管慢慢让透明的液体注入肌肤,隆起了微不可见的小鼓包。白皙的手臂上还留着白天被扎过的大大小小的实验针孔,密密麻麻显得异常肉麻。   液体逐渐见底,千秋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好上太多。兴许是抑制这种令人抓狂的感觉需要时间,但至少她不再苦苦挣扎,也许是心里有了底,在耐心得等待着药劲的发作。   “翎……”千秋握紧了翎的手,涔涔热汗紧贴着掌心,脸颊上的汗珠不住的滑下,就连柔顺的发丝都黏连在一起,“你一定要……乖乖的呀。”   效忠。格利特。首领。放弃挣扎。姐姐会好好保护你的。   轻轻的抚慰却如同落雷劈在翎的内心,零星却又强烈的祈愿通过感应直达内心,那想要挣扎着将事情捅破得救的心思终于被彻底击落。翎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是姐姐疼痛之后的祈求,也是不愿再看到这样的场景的怯意。千秋虚弱而又泛着水滴的神情心有灵犀地撞击着翎的脑海,他只能握紧她的手,紧一点,再紧一点。   ……   翎几乎没有合过眼一直坐到了天亮,而药效发作的千秋却在出现幻觉之后筋疲力尽沉稳地睡去,微微泛红的脸颊靠在翎的腿上,与面色红润不同的是,翎感觉到的,苍白无力的内心。   “唔……”   “姐,你醒了吗?”翎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摸了摸千秋的额头。此刻滚烫的温度已经褪去,而那迷迷糊糊睁开的眼睛里也不再泛着苦痛与渴求,而是同往常一样的温柔。   “嗯……”千秋从翎的身上坐起,直直地伸了个懒腰。   米修也动了动耳朵,从翎的身边坐起。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柔软的大毛团担心主人,一晚上都守在身边当做翎的靠垫,翎或许已经硬化成了石块。   望着神色如常的主人,米修也欢快地叫了出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照例洗漱之后,千秋还顺便洗了个澡。昨晚的挣扎几乎让她浑身湿透,睡衣也粘得不能再穿了。但如今在脆弱神经之下被催眠的千秋却并没有为首领下这样的药感到不快,相反的,她认为查尔斯所做的一切都是真谛。   “翎。”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千秋的声音也轻了下来。   “什么事?”早餐依旧和往常一样美味,是属于千秋的手艺。翎将饭扒到嘴里,抹去了嘴边多余的饭粒。   破出柔润之外颇有深意的眼神突然让翎嘴里的米饭如同嚼蜡。明明是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表情,但温和川流之下的隐隐暗色却让他感到了不自在。   千秋想要表达的事情只有查尔斯的命令,就算无须言语,翎也已经接收到了这样的信号。他悄悄攥紧了手掌,点了点头。   但他们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尽管云雀此刻外出执行任务并不在此,不用担心被发现的问题,但事实上云雀的房间里所有的文件与物件都保存的很好。不知道是一直如此,还是知晓了二人能力之后直觉的防范。总之千秋他们并没有通过能力找到什么可用的线索,倒是看到了不少云雀平时使用物件的神态。   这样的泰然自若与淡雅让千秋的脸颊微微一热,随后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明明已然接受过催眠,即便如此她还是被这样的疏离清洌吸引——哪怕潜意识里因为打了弟弟的事情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   没有得到任何结果的千秋只好寻求另一种方法。   “草壁先生。”她来到了草壁的房间,有礼地鞠了一躬,接着望了一眼身边神情木然的翎,“是这样的,我有些事情想询问。”   “什么事情?”忙着批阅文件的草壁抬起了头,可靠的表情让翎的脑袋埋得更深。   千秋点了点头,拉着翎坐在了桌案的另一边,接着笑了开去,“这次翎的事情非常抱歉,云雀先生如今不在,我担心翎下次又到处乱跑。并且草壁先生你也有公务在身,不能因为顾虑我们就时时刻刻待在这里……那么,能否在这段时间先寄住到总部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7 章   权衡再三,草壁最终还是同意了千秋的提议。毕竟上司公务在外,草壁也要做好相应的后续工作,不能时时刻刻镇守在这里维持安全。这个时候将他们送到总部进行保护能够减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况且那里还有别的守护者,首领也驻守着,比起空门大开的云宅要安全得多。   这样决定之后,草壁立即拨通了总部的电话,在几番游说与审批之后,对方也表示稍后就派人过来接应。   “云雀这家伙,真是麻烦!”听筒的对面传出了一声埋怨,这样说话的语气想来想去却也只有岚守狱寺隼人一人而已。他似乎还记得昨日因为笼岛姐弟走失的叨扰造成的鸡飞狗跳,今天的态度明显暴躁得多——不过当然,他也就是这样的人。   云雀确实是执行任务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但需要他保护的两个人却还留在云宅里,不能得到时刻的守候。至于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要视处理情况而定。埋怨归埋怨,狱寺隼人还是不得不承认云雀的实力与办事效率,过不了几天应该就可以一切恢复如常,况且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应该的。   “是狱寺先生吗?”听到熟悉的声音,千秋也不由得笑了出声。随后她抱歉地捂住了嘴,皱了皱眉,“抱歉……他应该很困扰吧。”   “啊!是那个凶巴巴的章鱼头先生啊——”翎也咂了咂嘴,往草壁的手机瞥了一眼。   “哈?笼岛翎你这小子!别以为我听不到!”草壁连忙把听筒拉远半米,震耳欲聋的声音从中传出。   ……果然是凶巴巴的。   翎撇了撇嘴,又对电话使了一个白眼。   千秋连忙伸出手扯了扯翎的袖角,作出了歉意的神色,“不好意思……翎有时候心直口快的,能让我和狱寺先生通个话道歉吗?”   草壁迟疑了一下,将手机递了过去。   “喂?你好,是狱寺先生吗?”尽管对方并不能看到神情,千秋仍然调整了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是真诚。由于听电话的人变成了女性,狱寺隼人的口气自然也缓和了不少。   诚恳的道歉让对方的火气消掉不少,毕竟狱寺隼人的脾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翎在他眼里也只是个冒冒失失的小鬼,并不值得太过上火。   “翎,给狱寺先生道歉。”打点好对方的情绪之后,千秋又一脸严肃地将手机转交到了翎的手里,转过身时嘴边若有似无的笑意让翎的手不由得一抖。   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翎便接起了电话,平息了狱寺隼人的怒气。   “总之,狱寺先生大约会在半小时之后来接你们。这段时间就先准备一下要带的东西吧。”   谦顺的鞠躬之后,千秋便带着翎离开了草壁的房间,脸上是志在必得的浅浅笑意。尽管在阳光下反着淡淡的光,但却有种深不见底的森然。   尽管在云雀先生的房间里并不能找到什么,但是草壁先生这里却多得是遗漏之处。随意一碰都可以知晓在这之前草壁先生办公的要点,这也多亏了翎风风火火的多言,能够触碰到草壁先生的手机。   “翎,这次多亏了你。快去收拾下衣物。哦对了……我去把米修需要用的东西带着,那么我们半小时后见。”千秋侧过身摸了摸翎的脑袋,温煦的光晕之下仿佛能看见鼻尖细小的茸毛,温柔的能够滴出水来。但越是这样,翎却越能感觉到暖光之下的点点寒意。   ——他的姐姐变了。   此刻的翎却突然希望那个讨厌的云雀快点回来,能够察觉到姐姐身上的不对劲。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笼岛小姐——我来收信了!”门外又传来了摩尔多的呼喊声。   千秋知会地点了点头,随后对翎挥了挥手,“昨天没能把索菲亚奶奶的信给寄出去,我现在正好去投递信件,那么一会儿再见了。”说罢她便匆匆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翎脸上的平和终于一丝丝开始抽离,清秀的眉眼也垮了下来,他轻轻颤抖着身体用手捂住了苍白的脸庞。人的成长也许只在一个瞬间,而翎觉得自己身上承受的重石比过去的摸打滚爬沉重太多,以至于在触摸到记忆的时候感到了无以复加的愧疚。   负责这块区域的邮递员再次变成了摩尔多,在因为“生病”理由之下的消失无人质疑,“痊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这里的联系人也变成了□□控的摩尔多,靠着定时的邮件进行消息流通。千秋交付的信件自然也包含着在草壁这里零星的情报。   “拜托你了,摩尔多。”千秋将两封不同的信件放到了摩尔多的手中,笑容依然亲切不已,“对了,我这段时间要搬到总部去住,收发信件记得来总部找我。”   言下之意一目了然,摩尔多仍然笑的爽朗,小麦色的皮肤衬着洁白的牙齿显得意外淳朴,他挥了个大拇指,接着点了点头,“放心吧笼岛小姐,我一定会把信件送达的。”   目送摩尔多离开的千秋撩了撩耳边的发丝,眼神隐隐闪动着几分波澜,矛盾与挣扎在那张安静柔和的脸颊上涌动。内心告诉她,自己在这里的一切动机都是为了扮演一个被保护的弱者,在不被人注目的情况下将情报交给首领。但是当深夜里药瘾发作的时候,她看到的却是云雀的模样,不管是闭目凝神也好,捻起筷子用餐也好,望着她的样子也好,每一瞥都有种慢慢膨胀的满足感,如同融了蜜一般。   但是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她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牵绊,就像是凭空而出的一般——不行,不能,不允许。百感交集充斥着脑海,千秋甩了甩头,想将这样的情绪抛之脑后。   将衣物整理好,把米修拴上狗链之后,千秋带着翎如期来到了宅邸的门口。穿着修身西装的银发男人正靠在车前,,他嘴边叼着一直烟,眼睛不时望着手上的腕表,中西混血的深邃五官上正逐渐腾起一种不奈。   “狱寺先生,久等了。”千秋谦和地鞠了一躬,狱寺隼人的眼神却只是淡淡地在她的脸上扫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问好。他的视线很快就从二人的脸上移到了那团雪白的大毛团身上。由于很久没有相见,米修早已忘记了狱寺隼人的气味,它只是拿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不时的抖着尖尖的耳朵。   “快上车吧!”修长手指上夹的烟已经燃尽,随意丢到地上踩灭之后,狱寺隼人迅速地往米修的方向走去,蹲下身揉了揉那柔软蓬松的毛发。从不惧人的米修却也是亲昵地蹭了蹭狱寺隼人的手,吐出了湿滑的舌头,咧开了蠢得可爱的笑容。   分级对待不由得让翎悄声嘟囔了几句,再悄悄赠送了几个白眼。   再度回到彭格列总部的时候,两人似乎有些不太习惯这里繁忙迅速的步调。习惯了云宅静谧闲适的小桥流水,热火朝天人满为患的总部便显得有些急躁起来。尤其是一路上还有一个喋喋不休、面色不善的守护者相伴。   来到总部之后,千秋仿佛又有一种初来乍到的紧张感。即便如此,她依然抓紧了翎的手里,一路上面色不改的问好。承受着姐姐温柔鞭策与内心苦痛的翎也只能强作欢颜的做出与平时无异的欢脱感。   一切都很正常,一切却也都不正常。   敏锐如狱寺隼人隐约觉得不对劲,他跟在两人后面抽着烟,翡翠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笼岛姐弟之间微妙的气氛对他来说太过凸显,但他却不知道从哪里找起。笼岛千秋面色如常的温柔,笼岛翎也是一如既往的脱线。   ——也许这两个家伙是吵架了吧。   他微微有些恼意地抓了抓头发,深深望了一眼之后便放弃了思考。   果然还是米修简单易懂啊。   狱寺隼人回望了一眼跟着姐弟二人咕咚咕咚走动的萨摩耶,一路走来它已经被不少心善的下属投喂了食物,正浮现出一种心满意足的神情,甚至连毛茸茸的尾巴都欢快地摇了起来。   随着带领将行李放在客房之后,千秋终于躺在了绵软的床上。即使这里有着云宅不能相比的KING SIZE大床,但充满凝重感的胶着气氛依然让她感到微微焦躁。才来到这里没多久,她便有些怀念起了小桥流水的静僻宅邸。   如果能够一直待在云雀先生的宅邸就好了。如果云雀先生能快点回来就好了。   突然冒出的想法让千秋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对……”   现在重要的是,要帮首领获取有利的情报。   千秋望向落地窗外落下的暖光,心情却如同座钟指针一般摇摆不定,一下一下撞击着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8 章   待在彭格列的日子不快不慢的就这么过去了,从一开始的毫无实感也慢慢变得自在起来。千秋和翎也逐渐开始习惯彭格列总部热热闹闹的生活,比起无人叨扰的云宅,这里人来人往更像是一座小城镇。无论是人流量还是占地面积,或者是奢华无比的公共设施都与云雀的宅邸有着天壤之别。   要说便利度也确实是提高了不少,在这里只要吃喝玩乐就可以轻松度日,也不用冥思苦想一日三餐,房间清扫更不用亲自动手。这对翎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对于一切都是自己动手的千秋来说却是有些不习惯,况且她并不希望这些人从她的行李中翻出不必要知道的东西来——比方说从摩尔多的信件从摸出的药剂,这对千秋来说是唯一的渴求。即便她的内心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对这种药剂上瘾绝对是不详的事情,但为了对首领以示忠诚她还是忍了下来。   对千秋来说,更糟糕的是,她唯一的那点挣扎意识也随着夜里一次又一次的药瘾发作而被慢慢击垮。想要解除这样的危机也不是没有办法,前提是翎要回到研究室中。被改造后的千秋虽然绝对忠诚于首领,但却依然保持着对翎的爱护,只有这一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更何况,按照首领所言,能够对这种药起作用的抗生素并未被研发出来。他一开始就将所有注射药剂的臣服者逼入了死角。   情报获取其实很简单,几乎没有人会对顶着“彭格列贵客”和“手无缚鸡之力”进行任何的阻拦,一切的情报都证明他们只是安全无害的小动物,除了需要通报的地方,其他地方都可以随意走动。   千秋自然知道这次云雀去往的边缘地区的任务目的。那不过是对黑色地带的重整管理,是件不大不小但却需要武力支持的事件。正因为这次参与者有格利特家族的存在,她才有了来到彭格列总部的意义,而米修为她打开了这条收集情报的道路——岚守狱寺隼人对它宠爱有加。   边缘地带之所以被称为边缘地带,是因为不少的小家族借着这混乱区域进行不正当交易。□□、毒品、地下赌场、军火交易、人口贩卖甚至是违背伦理的研究都在这被蒙蔽的狭小天地里共生,当然这背后必然有着庞大的背景在支撑。格利特家族就正好是其中一个。非正当交易在里世界并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在彭格列十世沢田纲吉上任之后就开始尽量遏制着这些败絮内拢的事情,这片地带自然也被纳入彭格列的管辖区域内——名义上的。   沢田纲吉自然明白名义上的掌管并没有意义,这片区域依然有着背后的势力在支撑。即便如此,他还是管理着这安定表象之下的蠢蠢欲动。   直到格利特家族的人从复仇者监狱走出的那一刻,边缘地带又开始了大规模的地下交易,六神无主的工兵蚁们有了强力的指挥者,开始有条不紊的将一切灰暗卷土重来。   而这次派沢田纲吉派出云雀也正是因为越是崇尚武力弱肉强食的地方,就越需要手段狠戾不受拘束的管理者。云雀恭弥毫无疑问是最适合的裁决者,强大而又与那里的法则息息相合。   而云雀的出征却也成了沢田纲吉极不合适的一次决定。千秋在这个空当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并且为着心中的条例不停向外传输着内部情报。   “不知道云雀什么时候回来……”翎咬了一口切下的牛排,拖着腮望着这间宽敞到称得上奢侈的餐厅,金光闪闪的贴花与价格不菲的雕塑依次摆放着,无论看多少次翎都觉得自己的眼睛到了要被闪瞎的地步。   “也许快了吧。”千秋浅浅啜了一口玉米浓汤,眼底的笑意却别有深意。   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慌忙低下头去把剩余的牛排塞到了嘴里,他胡乱摸了摸嘴边的酱汁,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笑?”   住在彭格列已有小半月,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情报得逞,千秋的脸上也逐渐透出了一种深然的暗意。其实别人并不能感觉得出,只有翎在心目相对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一点点被里世界情报所侵蚀的内心。   翎确实是期盼着云雀早些回来,在这里多呆一天,再多触碰一次记忆,他就觉得自己下一秒便会濒临崩溃。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彭格列总够强大且对他们充满善意,正因为这样,无法言说的内疚与挣扎才一次又一次膨胀,以至于让他几乎窒息。姐姐充满宠溺的威逼利诱与无法伤害亲人的痛苦如同枷锁紧紧缚在翎的心上——他只能在这种煎熬中清醒着,也只有他清醒着。   如果云雀能早点归来就好了。   翎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将头埋得更深。唯独这样,他的那点侥幸才不会被千秋发现,否则又会迎来温柔的劝诫。他知道这是妄想,获取的情报一次又一次参透了远方的战斗计划,战场变动难不倒云雀,却也拖延了更多的时间。   这对最近一直“被泄露情报”的彭格列来说,是件非常不利的事情。   “难道翎觉得我很可怕吗?”千秋歪了歪脑袋,茶色的眼睛如同琥珀一样在午间阳光下透着点点光熹。   “……”翎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发,却不知道接上什么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姐姐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变相的煎熬,而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片纯净的湖泊一点点被墨色吞噬。   “米修也吃完了吗?”千秋俯下身揉了揉米修的绒毛,对方也将头从舔得一干二净的饭盆中抬起,渴求地望着千秋餐盘中尚未吃完的牛排。   “不行,米修你不能吃太多盐……”千秋将妄想从她腿上爬到餐桌面前的毛团紧紧搂住,又把它放到了地面上。嘴边是一如往昔宠溺的弧度。   翎只能跟着千秋笑了开去,也大大咧咧说起了米修的不是。而他的手心却悄然捏紧——也只有这个时候,他的姐姐才和以往一样,眼底是纯白无暇的干净。也只有强作欢笑,才能让她感到轻松。   “翎,带着米修去遛遛吧。”千秋将餐具摆放整齐之后将狗绳塞到了翎的手里,接着抚了抚他的眉心,“不要把自己累到了。放心,姐姐会保护你的。”   病态而又不得不深信的承诺。   看到这样的姐姐,翎却只能被强迫地咧开了无恙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位用餐结束了?”门口适时响起了狱寺隼人的声音。银发的青年抱着双臂站在餐厅门口,依旧蹩着眉一副欠债还钱的模样。自从笼岛姐弟来到这里,他就变成了无时不刻的贴身保姆,虽然这跟米修也有一定的关系。不过为此在他的脸上看到猫爪印也成了家常便饭。   “是的,非常感谢你们的招待。”千秋恭谦有礼的行了一个礼,将眸中的隐动收起,“接下来我和翎想带米修饭后去遛遛,这里就麻烦狱寺先生了。”   如此有礼狱寺隼人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不少,他立即点了点头,让出了道路。而在两人离开之后,他却独自倚在门口眉头皱成了川字。   淡淡的怪异从这两人来到的时候就存在了,如今却还一直存在着。起初他认为这只是姐弟两人有了矛盾,现今看到却似乎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存在。如果是矛盾时间也太长了,况且笼岛翎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家伙也从未大呼小叫过,反之却是融洽不已。   融洽……?   狱寺隼人即刻皱起了好看的眉眼,用手托住了下巴。   融洽的……似乎有些过分了?看到刚才的情景,完全就只有笼岛千秋单方面在融洽而已。   但是究竟……为什么?   他回过身深深望了一眼那抹栗色远去的身影,悄然凝起了眼中的沉意。   “米修!真是的——”翎抓狂地大喊了一声,望着那团蓬松的毛团哼哧哼哧追随着划过半空的飞盘远去,不由得地剁了跺脚,“姐你看!米修跑得那么慢,它是不是该减肥了!”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千秋嘴边荡漾开去柔软的弧度,在暖色阳光下如同抹了一层蜂蜜,温软而又甜腻,“米修!再不快点跑今天晚上没有肉吃了哟——”   跑出一段距离的米修自然听不到这随风飘散的轻柔埋怨,依然迈着有条不紊的小短腿往前跑去,那圆滚滚的身材看起来逗趣无比。   “咦?”翎将手遮在眼眶挡住阳光,望着那坨毛团在叼到了飞盘之后却并未原路返回,而是抖了抖耳朵跑向了另外一个方向,不禁嘟囔了起来,“米修这是把脑子也跑没了?”   “我去看看吧,你在这儿等会儿。”千秋无奈地摇了摇头,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她望着翎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待会儿和米修一样迷路了怎么办?”   翎羞赧地挠了挠头,只能蹲在原地目送千秋追去。   ……   “米修?你要去哪?”越跟着米修的脚步千秋越是感到奇怪,这只大家伙居然从庭院翻进了边上办公楼的回廊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饭后消化运动玩得太高兴以至于把这里所有的地方都当成了游乐场。   “米修!”纤细的脚步自然跟不上撒开脚丫子奔跑的大狗,千秋险些在光滑的地砖上滑上一跤,“你……去哪呀……”   这样的你追我赶却只维持了十分短暂的一段距离,一阵乱跑的米修突然停了下来,这让放下面子狂奔的千秋顿时感到了措手不及。想要停下来的时候脚下却一滑,差点踩到米修的尾巴上,她只能蹩脚地跨出了一大步,身体的平衡却随之破坏。   没有预期中与冷硬地板的亲密接触,也没有磕破皮肤的锐痛感,千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撞入了淡淡薄荷香与血腥味混合着的坚实胸膛。   千秋手忙脚乱的稳住了身形,紧紧抓住了这棵救命稻草。   “小动物,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9 章   云雀恭弥的突然出现杀得千秋一个措手不及,尽管冲撞到凶兽怀中这样冒冒失失的动作让她在脑中警报大响,但无论如何在身体不能平衡之前,身体永远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千秋只能死死抓住云雀胸膛的布料,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娇羞的少女紧紧贴在心上人的胸口。   这一刻她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米修会在叼到飞盘之后突然改变了行动路线,往办公楼的方向跑来。在被篡改的记忆中,米修仍然是深深喜欢云雀先生的,迎接自己小别的亲近之人,对它来说也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与兴奋热切到摇起尾巴,把飞盘放在云雀脚边的米修来说,千秋的表现并不是那么热切——她甚至希望这个人可以更迟回来,直到首领找出相应的对策。   势如破竹四个字用来形容云雀再不为过,哪怕中途的行动计划被提前知晓,进攻路线被中路截胡,依然没有人能够阻挡他前进的脚步。相反的,这样不断横出的错乱,更让他蠢蠢欲动,倒也是侧面助长了云雀的平反速度。   千秋眼底暗暗流过一丝懊恼,随后从云雀的身上跳了开去。她望着笔挺洁净的西装上微微揉皱的痕迹,脸颊上不由得烧了起来。   “那、那个……”   如果是曾经的千秋,应该为了云雀的归来感到惊喜不已,而现在她在懊恼之余只有歉意。她怯怯地望了不动声色的云雀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手指紧张地搅起了衣摆,“追米修追得来不及停下就撞到了云雀先生你……对不起。还有,衣服也……”   “无妨。”冬日瑟冷之时,这淡淡的清音更让人觉得淡漠不已。   千秋有些忐忑地抬起了头,看到那双飞眉入鬓的幽深凤眼正定定望着自己,尽管深不见底,但却没有半分责怪之意。确认对方并没有因此而生怒之后,她悄悄地松了口气,脸上也挂起了宽和的笑意。   滞住的氛围一下子被打散,变得轻松了起来。米修见状也挪了过去蹭了蹭云雀的裤管,抬起了那双灵灵的眼睛。   一见到米修,云雀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了起来,他俯下身揉了揉米修的脑袋,眉眼之间满是宠溺。   米修自然也是讨好地跟着摇了摇脑袋,伸出了舌头舔了舔云雀的手,以示友好。只是忽然它开始低声呜咽起来,离开了云雀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在迟疑什么。   “?”云雀歪了歪脑袋,眼神不禁有些凝滞。他收回了白净的手,惇惇地望了一眼手掌,却也并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   “云雀先生……是受伤了吗?”千秋赶忙蹲下身,一下一下抚摸着米修的背脊,“刚才我也感觉到了呢,很淡的血腥味。”   她垂下了眼睑,暖阳落进回廊将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洒在白腻的脸颊上柔软了一大片。   “那么你……”   未等云雀说完,千秋便立刻打断接上了下一句,“如果真的受伤了,请赶紧去找医疗队进行治疗吧,拖延伤势不是正确的选择。”   云雀干净清秀的脸上顿时生出了一种暗色,方才嘴边柔化的弧度再度一点点抿直。他轻轻扫了一眼表情无异的千秋,就如同现在发生的事情与她无关一样。对她而言,心中那些憧憬与爱慕不曾存在,对方的一举一动也就不再充满紧张感。   风尘仆仆从远方赶了回来,对小动物自私逃家与他们的生活现状甚至超出了奔波劳途的疲累。与其说是他们,不如说是她。一向对周身环境要求到苛刻的云雀,却在下车那一刻就往小动物们的方向赶来,而这个女人的脸上只挂着对贸然行为的歉疚。   那个看到自己只受了一点小伤就紧张到要哭出来的软弱小动物呢?   云雀觉得小动物现在的表现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天差地别。而对自己无异的只剩下米修了。这样熟悉的温柔却像是隔了一层,让他隐隐觉得不快起来。   而千秋脸上恬静的、温柔的,却隐约疏离的距离感让云雀喉口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小动物,回家。被沉甸甸的压在了心里。   好像什么东西正在努力破土而出,却又立刻被打回原点。   “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良久他只是迅速地说了这样一句话,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到千秋更多的表情。   千秋立刻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看着米修又开始在云雀的周围绕起了圈。   “姐!原来你在这里……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不见了!找到你有多不容易你知道!我刚才差点就在这边上迷路到天昏地暗……”身后由远至近的洒脱少年音笨拙地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哒哒作响的脚步声快速地接近,喋喋不休的抱怨在到达跟前的时候立刻没了声音。   “云、云雀……”翎的表情顿时夸张了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似乎还在回忆半月前挨揍的痛苦,包括出言不逊、包括离家出走、包括……因此犯下的错误。他的神色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幻着,从震惊到错愕到害怕到悔恨到现在一点点舒展开的希冀。   “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也太快了点吧!不不、不对,回来好、回来好啊……哈哈哈哈……”   也许在这个时刻,没有人比翎更期盼云雀的归来了。   没有预期中的不甘不愿,没有预期中的出离愤怒,也没有预期中的害怕。云雀微微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摸着脑袋,笑得愁眉苦脸的少年。没有血气方刚的冲动,隐隐心事沉淀在清澈的眼底,几乎让那纯净的琥珀色蒙上阴翳。   唯独能够明白的是,期盼他回来的迫切和真诚。   这样态度倒是让云雀内心的不快消了不少。他并不是以前一心到底只认死理的中二少年,现在也会随着他人的态度来决定自己的言行。   “听说你离家出走。”即便如此,逃家的行为仍然让一手遮天的云雀感到不悦。他微微眯起了眼,眼中的星辰逐渐隐去化作幽黑天幕。   “这……”翎干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慌忙摆出了无辜的脸色,“我为我的不懂事道歉!道歉……”他当然不想因此再被教训一顿,也幸好突然的任务冲淡了这位凶兽的怒气值蓄力。   “哦?不遵守纪律可是要接受惩罚的。”清冽的嗓音如同冬季寒风凛冽到心里,让努力打哈哈的翎迅速垮下了脸,配上那皱在一起的清俊五官就像是一个小可怜。   “我们已经平安回来了,翎没必要再接受惩罚了吧。”一直没有出声的千秋却适时打断了谈话,她的笑意未变,却在云雀提到“惩罚”两字的时候生出了一丝动摇,“上次云雀先生该教训的也教训过了,翎还是个孩子,还在容易冲动的年纪不是吗?”   “作为姐姐,我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弟弟遭受皮肉之苦。云雀先生,可不可以再给翎一个改过的机会呢?”千秋微微一笑挡在了翎的身前,微微扬起头才能正视云雀的眼睛,她那双润泽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点。   “姐……我确实是做错了……”对翎来说,甚至更愿意接受这种疯狂的疼痛。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够宣泄情绪,打醒现在的浑沌,“是真的……错了……”   暗自呢喃的翎一点点将头埋了下去,轻微的呓语带着困苦纷扰。   云雀却是看着眼前凌乱的一幕扬起了孤傲的眸子,眼底的风雨在一点点过境。   离别不过半月,这两个小动物却变的像是从未认识过一样。如果说别人都未曾察觉,或是隐约觉得怪异,那么云雀就是立刻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接人待物一律平和有礼的千秋在别人面前丝毫没有破绽,翎也依然是风风火火的模样。但在朝夕相对逐渐成为依赖的云雀面前,千秋云泥之别的心绪却有如崩弦,将循序渐进的旋律即刻变调。   包括这突然而至的强硬态度。   只有在面对云雀这件事上,细微的区别才被放大成了巨洞。翎的面具也随着千秋撕开的疏离一点点崩垮。   只有云雀,也只能是云雀。   良久的沉默让这诡异的氛围更加沉重了起来,黑发的青年抿紧了那张利落的薄唇,清冷的调子如同审讯一般倾泻而出。   “你们,在隐瞒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0 章      说不紧张是假的。   面对云雀恭弥带着几分审视的、隐隐胁迫感的眼神,千秋确实有一种心虚的感觉。但那仅仅是一瞬,那份不安便从眼中陨落。一剂人格摧毁的药剂能带来多少改变,在她的身上就体现得十分完全。   倘若当初再注意一点,他们就能发现破碎的记忆里那个实验者骤变的眼神——再深入一些,也许就能够提早知道,这种药剂毁灭性的可怕。更何况人格重建时深入脑髓的催眠,已然种入脑中无法拔起。   这样透彻人心的清澈而又危险的眼睛,的确是具有不可估量的威胁性的。但对千秋更重要的是,她被忠诚的决心。只是这样短暂的时间,千秋便已经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从那无害的、不带杂质的柔软外壳下透出的坚定与深不可测。   相反的,翎却是被击中内心一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随后复杂地望了一眼毫无异样的姐姐,又深深垂下了头。   “云雀先生,我们并没有什么隐瞒你的事情。”千秋摆出了舒心的表情,像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只是之前翎有些不听话,我们还未和解完全呢。”她平和地侧过头望了一眼一言未发的少年,唇边挂上了烦恼的弧度。   “这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也许是这种情绪纷扰着,才会让云雀先生觉得有异吧。”她别过头伸出了手摸着翎的脑袋,一下又一下,眼底的涟漪渐深,“对吧,翎?”   翎抬起头迅速地瞥了一眼笑的无机质的女人,再小心翼翼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男人,垂下了眼轻轻点了点头。   “哦?”云雀的眼神只扫了一眼,翎便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压力。   他是不相信这番说辞的。   正因为不轻易相信,才是云雀恭弥。   “是真的……”千秋微微晃动了身形,巧妙地遮住了翎略略显得紧张的神情,垂下了柔软的眼睑,“尽管现在说有些迟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突然遇见云雀先生,之前听到狱寺先生的报告,还以为日程会无限往后延迟。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真是太好了。”   不论是真是假,此刻千秋却是真的怀揣着一种悔恨与期待交织的奇妙情绪。是没能替家族帮上忙的懊悔感,却也是看到云雀先生时道不明的微微雀跃的轻快心情。   她不禁回想起方才那个淡淡薄荷香的怀抱,脸颊上顿时有了一丝微热。   “欢迎回来……云雀先生。”   撇去一切,至少这句话,不是假的。   随着软软糯糯的问候道出,云雀的脸色也随之缓和了下来。面若冰霜的冷硬感此刻看起来却如同被暖光融化了一般。当然——如果没有那双依然残留着质疑的眼睛扫来扫去就更好了。   云雀不知是暂时放弃了追问,还是真的相信了千秋的话,总之他抿直了线条利落的薄唇,再未多说一句,就这样擦肩而过离开了回廊。   空气中依然是浅浅的,无法令人心安的血腥味。   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而在目送云雀离开之后,千秋也像是骤然放松了一般,重重舒了口气。她将狗链锁上米修的颈脖,拍了拍目送男人离开露出不舍表情的毛团,像是安慰。   “姐……”   “回去吧。”牵起了米修,千秋撩了撩耳边落下的鬓发,将身上的外套裹得再紧了一些,“既然云雀先生已经回来了,那么我们也该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话音刚落,她便任重道远地拍了拍翎的肩膀,接着径自往前走去。   ……   如果不是因为千秋的得逞,兴许彭格列现在还没到胶着的地步。   尽管秘密虽小,却也终成空洞。   在格利特家族慢慢展开獠牙,让沢田纲吉满头大汗的同时,这位人畜无害的罪魁祸首正驶在回到云宅的路上,带着那副平静如水的柔和。   米修轻轻伏在云雀的脚边,似乎是想念极了这位大朋友。   千秋将脑袋靠在车窗上,合着眼睛小憩。   一旦回到云宅,她就失去了这短暂的大好机会。因为她明白,滴水不漏的云雀并不会多说一句,多思一缕,哪怕读取再多的记忆,也只会得到这位典雅淡漠的男人一言不发的侧脸——将所有的思虑都深埋在心底,如同一场虚拟的攻防战。   那么,接下来的——   她不由得轻轻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光尘中抖了抖,显得意外脆弱。   车内的气氛沉闷而枯燥。   翎左望望右望望,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制造趣味的东西。自己的姐姐已经靠在窗边,稳定的呼吸像是已经倦倦睡去。而云雀……   他下意识往男人的方向望了一眼,对方却如同感知到一般,那双剔透干净的凤眼也回望了过来,带着无形的压力。   明明没有做什么,但这样探入人心的眼神翎却莫名感到了阵阵心虚。联想到了之前云雀毫不犹豫的怀疑,他更觉得一阵发怵。想到这里,翎将脑袋慌忙埋了下来,不再望向若有所思的黑发男人,畏畏缩缩的样子如同惊了的小狗。   >>>   “奇怪……?笼岛小姐……她今天怎么没来取信?”   摩尔多踮着脚在彭格列总部收发信件的地方等待着,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却依旧没有看到笼岛千秋的声音。他疑惑地抓了抓头发,嘴里嘟囔了两句,继续咧开了淳朴的笑容,为前来取信的工作人员递去来信。   邮包里的信件已经所剩无几,摩尔多掀开了包,望着内里孤零零躺着的三三两两的信件,无奈地耸了耸肩。   除了未能及时来领取的信件,就只剩下笼岛小姐这一封了。   一想到平时带着期待的表情急匆匆跑来取信的栗发女人,摩尔多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今天她迟到的理由。   “奇怪,明明一直都挺准时的……”摩尔多又挠了挠脸颊,小麦色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轻轻瞥了一眼躺在包内的信封,内里微微有些鼓鼓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塞在了里面。   他望了一眼天际慢慢沉下的夕阳,橙光红云慢慢融在最后一片暮霭中。红彤彤的斜阳打在脸上,不由得透出了一种忧虑的神情。   总不能明天……再来吧?   这种事情可不是等一等就能解决的。   摩尔多将手伸进了包里,捏了捏这封尚未领取的信件。冷硬的质感从信封内透了出来,隐约是药瓶的模样。   他脸上的神情垮了下来,显得有些沮丧。   随手折了一根草叼在嘴边,摩尔多胡乱抹了抹石砖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了下来。   笼岛小姐……今天去哪里了呢?   他将手托住了腮,望着远处的日光一点点没入山中,心情也一点点随着冷下来的天幕凉了起来。   摩尔多的担心终成了现实。   成为了获取力量的牺牲品的摩尔多,成为了连接格利特家族与笼岛姐弟的通讯器,也负责着对药剂的输送工作。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收为己用的枢纽运作,恐怕千秋早就在苦苦挣扎的瘾劲中疯魔。   但是云雀的突然驾到却着实让平稳行进的生活轨迹一举打乱,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千秋内心却是慌张不已。   这位云守绝对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如果说只是在生活相处中,云雀尽管依然是生人勿进的可怕模样,但起码行为是温和的。但一旦涉及到其他的事情,他便变得近乎执念的不近人情起来。   包括质疑一个人也是如此。   千秋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这位看起来清瘦秀气的男人会被称为最可怕的一位守护者。   正因为一时的慌乱,她才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她忘记了通知摩尔多,自己居所的变更。   而一个邮递员,又有什么资格去了解彭格列请来的贵客的动向呢?信可以隔日再送,但过多的询问却会遭致怀疑。   “翎!我的药呢?”在翻箱倒柜,几乎将行李箱翻了个天之后,千秋慌慌张张地跑到了翎的房间,将他的行李一举掀翻,如同狼狈的流浪儿,行为举止透出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姐、你冷静点……”翎连忙拉住将行李倒了个底朝天如同翻垃圾一样的女人,“我记得,最后一支好像前两天用完了……”   “用完了?”不泛涟漪的脸上那层保护色渐渐干涸开裂,温润如玉的琥珀之中仿佛从内里透出一种魔怔,“你是说……没有了?”   千秋的手离开了乱七八糟狼藉一片的行李,用力拽住了翎的肩膀,“可、可是摩尔多没有送备用的来啊?……他……”   话音戛然而止。   对了……因为云雀先生的压迫,走得太过匆忙,还没有通知摩尔多她已经回到了这里……那么东西又怎么会顺利送到呢?   飞速转动的思绪让千秋顿时跌入了冰窖,她连忙甩开了翎,匆匆打开了房门,“我、我去做晚饭了……”   “等……姐——!”   翎立刻起身想要抓住千秋飞速离开的身影,却被地上摊地惨不忍睹的衣物绊了一跤。突如其来的锐痛感与内心的糟糕感受搅合在了一起,他重重地锤了一下地板,却无能为力。   对了。   他的姐姐现在离不开那种东西了。已经变成了生命中不可分离的依赖。   没有储备的感觉就像是被扒光之后□□裸地走在街上,那种恶意的、毫无安全感的恐慌。   ……   “你在看什么?”   云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静静地望着身边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女人。   “嗯?”千秋猛然回过神来,对上了那双带着探寻的眸子。她下意识地别开了眼,心中却因为被点破这份心思而狂跳不已,“没、没什么……”   “是吗……”云雀双手抱胸,并不再对眼前香气四溢的晚餐动筷子。   “怎么了?是对今天的晚餐不满意吗?”千秋谨慎地回望了一眼巍然不动的青年,又往桌案上的饭菜看了一眼。   那双飞眉入鬓的凤眼只是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一向面无表情的人却出人意料地蹩了蹩眉。   “失礼了……”千秋抓起了筷子,往汤羹中点了点送入了口中,只是瞬间她便将那张温柔的脸皱了起来,挤出了难以忍受的皱纹。   实在是咸过头了……   天知道她当时在厨房发呆的时候放了多少盐进去。   “咳咳……”千秋轻轻咳嗽着捂住了嘴,将筷子放回了原位,似乎是因为做出了这样惨不忍睹的饭菜,她此刻羞红了脸,如同一只熟透了的蜜色苹果。   “非常抱歉!我再去重做一份!”她匆匆忙端起了桌上的托盘,低低地垂着头冲出了房间。   云雀也并未出声制止,只是依然坦然自若的抱胸端坐着,雕琢如玉的脸上不兴波澜,仿佛未曾动怒。他微微眯起了眼,望着那道栗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他的小动物。   好像变得不听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1 章   千秋没有回来。   从她端起盘子匆匆从房中走出,说要再做一顿饭的那一刻开始,就像是走了一条有去无回的路。一顿饭无须那么久,而云雀却也在原地一动不动坐了那么久,仿佛他的耐心被无限拉长。似乎饥肠辘辘的感觉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可就算是忍耐,也是有底线的。   望着门外夜空中浓密到无法拨开的那片漆黑,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开始浮现出一丝不悦。   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   脾气本就不怎么好的云雀也逐渐被这蜗牛一样缓慢的速度磨到了极限。   也许是因为小动物对于这顿料理的羞愧所以想要做得更好——他居然也会无聊到找起了这样的借口。   而再怎么慢,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就连满汉全席也该做完了。   云雀挑了挑眉,总算是睁开了那双闭目养神的眼睛,漆黑如墨就像是屋檐外那浓稠的夜幕。   所以,笼岛千秋究竟在做什么呢?   只是这一刻,他的心思便意外的飘了开来,如同被磁力吸引一般飞向了另一端。   走廊上意外的很安静,进入冬天就连虫鸣都一并隐去,逐渐变得干枯的庭院显得似乎有些寂寥,在这沉沉夜里呈现出一种生机褪去的孤寂。   厨房里的灯亮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云雀打了个呵欠,将双手裹在衣袖之中慢慢地往门前走去。   正当他盘算着如何惩罚这只怠慢上司的小动物的时候,厨房中终于传出了一丝响动,像是知晓这寂静的夜里脚步声逐渐走近一般。   “咚”地一声蓦然划破了这冗长的寂静,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击到了木板。   总不可能是一向乖巧的小动物在里面造反吧?   这样的想法突然从脑海中跳了出来,这样想法的显得有些可笑,就连因为等待太久的恼意都被冲淡了不少。   云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走到了厨房的门前拉开了门。   灯光轻轻地摇曳着,灶上的火还开着,锅炉中冒着令人垂涎的香味还混合着无法忽略的浓浓焦味。这样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对五感敏感的云雀来说自然显得有些难以忍受。   他骤然皱起了秀气的眉头,审视了一圈这不大不小的厨房,灶台上的材料竟然摆的乱七八糟,就像是有人洗劫过一般。菜刀与砧板乱丢一气,丝毫没考虑到安全性的问题。而蔬果在散乱在一边,锅勺更是丢到了远远的一边,完全没有在做饭的气氛。   在目击这样惨不忍睹的狼藉之后,那双斜飞入鬓的凤眼慢慢凝聚着更加令人不安的怒意。   可是出乎意料的,厨房里却没有人在。   那么……刚才厨房里的响动又是谁的?   云雀思索了一会儿,便抬起脚往里走去。   说实话,要从这地上横竖交纵的厨房垃圾中不沾痕迹的走过,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天知道笼岛千秋之前究竟在这里搞了什么鬼。   于是在云雀的心中,这笔账本上又被毫不客气地记上了一条。等逮到这只不听话的小动物以后,一定要好好惩罚她。   “唔……”轻微的呻.吟声突然响起,险些被灶台上噗嘟噗嘟的煮汤的声音盖了过去。   “……笼岛千秋?”在捕捉到这轻微的响动之后,云雀再次跨大了脚步,走到了灶台前。   在桌台与灶台之间蹲坐着一个娇小的女人,长长的栗色头发一直蔓延到地上,显得有些凌乱,她将脑袋深深埋在腿间,而双手却紧紧拽住了鬓间的发丝,看起来尤为痛苦。她的身边是打翻的切好的菜叶,和打翻在地上的筷子。   足够混乱的场面与这个缩成一团的小女人混合在一起,却徒生了一份楚楚可怜的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云雀的行动足够敏捷,兴许他会直接从这个不明物体身上踩过去。   匆忙关掉了几乎要烧穿锅底的火之后,云雀驻足在千秋的身边,从上至下俯视着这个有些微微颤抖的毛团。清瘦的身形几乎要融进厨房中暖黄的灯光之中,看起来却尤为脆弱。   “你在干什么?”微微眯起的眼里除了不悦也增添了一丝疑惑。   “……”在不明显的停顿之后,千秋依然一言未发地将自己缩得更紧,而那小小身形上的颤抖却变得更加明显。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回答。   云雀只是静静地望了千秋一会儿,将她所有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接着他伸出手,一把抓起了千秋的手。   湿热的呼吸将发丝变得粘着,七七八八搭在脸颊上看起来有些失态。只是小半张侧脸,却能清晰地看到那白皙的脸上如今变得潮红一片,就连被发丝遮盖地不完全的耳廓都呈现出一种粉红色。   纤细的手臂此刻却意外的灼人,在云雀微凉的手掌中,这份灼灼的温度一直刺到心底。   手掌中传来挣扎的力度,却被握得更紧。   千秋轻轻颤抖着,想把手臂从云雀的手中的收回,却无奈抵不过那样力道。她终于抬起了头,那张柔和如暖光的脸上布满了焦灼与憔悴,埋在身体中时呼吸的温度让脸颊变得温热,却也呈现出一种不对劲的病态,润泽的嘴唇此时翘起了干涸的皮,苍白的像是大病来临。   千秋的嘴一张一合,从喉口发出了一丝低吟,断断续续像是被火点着了一般。   “你生病了。”不容置疑的判断让意识有些朦胧的千秋身体忽然一僵,随后又软了下去。   “我……没有……”悦耳的声音此时如同烈火灼烧一般,有种僵硬枯竭的感觉,虚弱的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带走。   “说谎。”云雀清洌的声线像是清泉潺潺,莫名让茶色眼睛中的焦躁缓和了半分。   额角上滴落的汗水顺着脸庞的弧度滑落,与此同时滴落的还有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模糊的视线与朦胧的意识搅拌在一起,控制不了情绪与体态,像是药瘾发作前的征兆,遮天蔽日的昏黄灯光却是天旋地转,像是如临无间地狱一般。   只是这一次,忽略了格利特的馈赠。   千秋的眼睛一睁一合,汗水从额上滴落,落到眼前,与眼泪融合。   “冷……”轻颤的声线像是最后的求救。   滚烫的身躯却透出丝丝寒意,冷热交替的折磨在躯体之内冲撞着,如同浪潮一次胜过一次,似乎要冲破堤坝将脑中的理智冲垮。   如果不是因为失去药物的焦灼不安让这份药瘾提前开始发作,就不会因为焦虑粗心大意的做错这顿饭。如果不是因为做饭时候想着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现在千秋应该已经在自己的房间休息了,剩下发生了什么都会无人知晓。   可是没有什么如果。   而这渴求毒药的心思正在当下绽放着,一寸一寸侵蚀肉骨。   小动物病了。   这是此刻云雀的脑中,唯一盘旋的信息。   盘算着如何解决当下的困局的时候,身体却比思绪更先一步做出行动。   他松开了抓着千秋的手,动作近乎粗暴地将她的身体从地上带了起来。看似幅度很大,却是意外的轻柔。   明明是自己圈养的小动物,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如此难堪的境地。   而他,要重新看到她活蹦乱跳的样子。   平日里柔软的像是暖金色辰光的笑颜,此刻却消失无踪,只留下痛苦难耐的神情。从眼里流出的咸涩液体与嘴里迷迷糊糊嘟囔的呓语,都交纵成令他烦躁的景象。   有关于令他等待太久的怒意早已消失不见,这些其实都无关紧要。   如同追逐阳光一般的虔诚的向日葵,此时却失去了追逐的动力。笼岛千秋往日红扑扑的脸颊,与那双溢满星光的眼睛就像是围绕着阳光旋转的橙色花束。明明是沉沉夜幕,在她眼里却是最为耀眼的光芒。   云雀恭弥喜欢受人崇敬,却不喜欢受人拘束。他享受小动物膜拜英雄一样的眼神,但在这种眼神消失的时候却有着淡淡的、无法透析的失落——就如同披荆斩棘凯旋归来的时候,笼岛千秋明明柔软的、却令他感到淡然的眼睛。   “冷……”可爱的嘟囔带着几分意识不清的迷离。   千秋在被猛然拉起的时候,眼睛骤然睁开,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接着她迷离地晃了晃脑袋,又沉沉地呓语了起来。   在这意识混沌的时刻,她如同真正的小动物一般嗅了嗅身边的氛围,最后扑倒在那抹黑色的身影之下。若有似无的清凉薄荷香似乎能让脑中的棉絮清醒一般,安心而又好闻。   温度高的有些烫人的额头重重抵在云雀的胸膛,几乎快要拨开襟前的衣料。灼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浴衣一直传到心间。   “……好香……”千秋环住了这有些清瘦的、却结实的身体蹭了蹭,嘴边模模糊糊露出了安心的弧度。   极度厌恶与人产生肢体的男人此刻却并没有一丝怒意,相反的,却产生了一种满足感。   也许是被想要依赖的小动物当成依靠的满足感。就像是童话中的大英雄一样。   ——真是无聊透顶的想法。   云雀轻哼了一声,却依然脱下了套在浴衣上的厚厚的外套,轻轻盖在喊着冷的千秋身上。在这寒冬之时,这份尚留的余温终于让千秋浮现出一种满足的感情。   只是那眉间紧锁的川河,让他意识到,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笼岛千秋。”   “……”   “看病。”   “……不要。”   这个大型不明物体只是紧紧搂住了救命稻草的腰肢,一动也不动,潜意识里抗拒着看病吃药。对她来说,被查出些什么才是最麻烦的事情。   云雀动了动身体,却无法拖动这只依附在他身上的树袋熊。   “不行。”   他拨开了抓在后腰的小手,一把将女人抱起。沉沉如夜的眼睛像是最为璀璨的黑曜石,融在这片天幕之中,泛着连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绪。   “我养的小动物必须要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2 章   夜幕中的那片星光中里有自己的倒影。   千秋确实在那抹墨色中看到了属于自己的星光,即便微弱却也有着无法忽略的存在。一颗心在滚烫的跳跃着,从灼热的温度中破土而出的是抽丝剥茧般细腻的心绪。脑中的潜意识一遍一遍不断的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是绝对不能够触碰的定时炸弹。但是在另一边,却又推搡着自己再靠近一点。   彷如这片寂静的夜是迷蒙之中浅浅透出的光。明明孤傲细密的透不过气,却又莫名熟悉的亲切。   千秋不想看医生,如果做血液抽检一切都会暴露于眼皮之下。但是不容反驳的语气却又让她觉得心安。   就迁就云雀先生的意思一次,只有一次,不会怎么样的。   这样的小心思在天旋地转的困苦之中缓缓摇曳着。   不行,如果这样下去,首领的苦心就毁了。   千秋佯作迷糊地嘟囔着,将双手环绕那微凉的颈脖更紧了一些。烫的吓人的脸颊依在凉凉的胸膛上,这样亲密的动作仿佛连心脏都扑通扑通跳着,立刻要跳出喉口。但身子的寒冷却叫嚣着让她贴的更近。   恍然之间她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重要的心情。而当下细腻的慢慢铺开的满足感却是莫名熟悉。在漫长的记忆胶片之中,这样你来我往的日子已经不能更熟稔了,平淡如水的相交再无其他。而如今灌了蜜一样的心绪却是卷土重来,复杂得让千秋失神了起来。   云雀先生说她是被圈养的小动物。   即使听觉也变得迟钝,这句话还是不偏不倚的滑进了她的耳中。   千秋也曾想过,这段不远不近、若即若离的关系,看似只隔咫尺,比起来也许只有窗纸那么薄。但其实又离得很远,只是因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是首领从孤儿院带大的孩子,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那么一个荒谬的、随口乱绉的理由。而她现在最为感激的就是自己的弟弟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为她崇敬的人一起效忠。   这就像是一场戏,就一开始就是。她是四面楚歌的弱势之人,受人保护。理所当然的进到了云守的宅邸小住,也顺便负责起了这里的主人的一日三餐,只是为了更好的接近。扮演一场温柔的戏,却似乎把谁套了进去。   回忆里双颊微微泛红的、就连自己也看的面红心跳的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承载的是谁事先写好的台词。如今的千秋就像是站在局外看着这曾经的来来往往,清晰的感受到那份悸动。   那是喜欢。   是比其他事物更加令人沉溺的慢性毒药。   一点点,渗入毛孔血肉之中,抵达脑中神经,控制着荷尔蒙的加速分泌。   而自己却再也无法理解那样的感觉。黑夜只是普通的黑夜,而浮云也终究只是高空无法触碰到的仰望。所以她选择忘掉,这挥之不去的纷扰。但越是抛之脑后,她便越好奇这被打乱的节奏。   忘却,无法忘却。即使是现在,千秋也会在不经意之间想起那双优雅而又明亮的眼睛,是孤桀闲淡的象征,是无法企及的、不容接近的威严。   而她现在却在这双疏离淡漠的眼睛里,看到了与记忆里的自己一样的东西。   “云雀先生……”   凭借着朦胧不清的意识,似乎就连勇气都膨胀了无数倍。自然而然从唇边倾泻的疑问,软软糯糯如同粉红色的黏腻的草莓年糕。   千秋悄然握了握手心,毫不畏惧地迎上了那双带着疑问的眼睛,嘴边淡淡漾开了痴笑。   “云雀先生……喜欢我吗……?”   如果自己曾经那不明不白的感情是被称为喜欢的东西。那么如今眼前的男人眼里荡漾开去的涟漪,也应该是一样的东西吧。   “……”   “不喜欢吗……”   千秋低低地笑着,隐隐的失落融在胸膛之中,埋在看不清的脸上,清脆的尾音带着病音的点点沙哑,生出了几分慵懒。   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她只觉得抱在身上的手僵了僵。   但是直到走到房间,云雀都未曾有过回答,甚至连一声回应都未曾有过。   “我去叫医生。”将千秋放下之后,云雀只是简洁明了地丢下了一句话,转身便走出房间。   医人者而不自医,尽管千秋从未给人看过病,但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仍是略懂一二。她将手背贴在额头上,神色迷离地轻轻说道:“只是发烧,没关系的。”   寒冷一点点侵蚀着神经,千秋不由得地打了个寒噤将云雀的外套裹得更紧。只属于云雀先生的味道由温热的布料隔着衣物传来,她的脸变得更烫了起来。   “还有……云雀先生只穿浴衣会不会太单薄呢?”烧的迷迷糊糊的千秋有些软无力地将披在身上的外套取下,似乎是想要递给一席薄衣的青年。   然而云雀只是浅浅地望了她一眼,并未表现出任何受寒意侵袭的不适感。   “不会。”丢下这句话之后,他便离开了房间。   这恰到好处的离开终于让千秋的神经松懈了下来。   这里是她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熟悉的衣物熟悉的被褥,但没有云雀先生的存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只容得下她现在变得迟钝的思绪。   幸好云雀先生离开了,这样她便可以思考接下来的对策。尽管思绪因为药瘾发作前的征兆变得迟缓,但千秋依然清晰地认识到,这样的发作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   只要忍一忍就可以了。   即使这样想着,千秋依然没有拿出忍耐的勇气。   她是如此渴求那样的致幻,美好的光景在这贪婪的梦境里一一呈现。美满幸福的家庭,欢声笑语的童年,亲友相依的成长,无忧无虑的家境……远离里世界的安宁与平静。   幻境里的自己带着弟弟,还有看不清面孔的父母住在一起,在一栋大大的房子里。每天早上都会被烤面包的焦香味喊起,橙红色的果酱如同剔透的晶屑饱满地铺在上面。他们有一条叫米修的狗,那是这个小天地的开心果。   总是赖床带着几分冲动和傲娇的弟弟,匆匆忙忙拿着面包跑去开店的自己,还有在这岁月中一同前行,等待在花树下的那个人。簌簌风声响在耳畔,如同久远的歌谣,带着这份舒缓被风儿轻轻推动着走到跟前,抓住伸出的温暖的手掌。   哦对了。   她有多久没有向天主祷告了呢?   ……这样干净无忧的生活似乎早就远去了,连同信仰一起。   而从幻觉中醒来的那一刻,就像是坠入了无间地狱。   冰冷黑暗的房间,散落在一旁的针管,以及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细微的刺痛仿佛被无限放大,变成这虚空中的噩梦。   只是因为这一切比现实更好,所以才变得轻易沉沦。   尽管她比任何人清楚,这样的空虚不能一直继续下去,但却无法忍受没有它的日子。   即使发誓效忠,她依然是内心柔软的女孩子,渴望着静好岁月里相伴老去的生活。在内心的牢笼中被腾出了一小块,用来安放这小小的希冀。   而发作的时候,那样的痛苦太过难耐。   “姐,你……”   啪嗒啪嗒的响声由远至近,很快一个栗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然后冲了进来。   有着柔软双眸的少年有些急躁地握起了千秋的手,紧紧的,带着手足间的安慰。   “你……”声音骤然减轻,他跪坐在千秋的身边,将嘴凑得更近一些,“是……发作了吗?”宽大的手掌将那渗出热汗的小手包了进去,轻轻颤抖着。   这只是开始。   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们谁也没有经历过。   而这长夜漫漫,现在才是前奏。   千秋艰难地点了点头,接过翎递来的被褥。她被轻轻放在上面,棉被一寸寸细致地裹住了身体。   “翎……”   “拜托了……”   轻如鸿毛的请求再次犹如重石压在翎的心上。   握住双手的手掌明显僵硬了起来,翎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作出怎样的回答。   选择姐姐的暂时安危,还是选择告知真相赌命一搏的永远平安。   翎害怕那个老头子的监视,害怕自己被改造成这样,害怕姐姐失去了这唯一的药剂的痛苦。他看到过药瘾上涌前期的痛苦,但无法想象之后会有怎样的精神折腾。   被发现了,他不会死,只是以不再是自己的走狗身份继续活着,就像姐姐一样。永永远远在这个里世界中流连,最后沾染血腥的结束。   姐姐在效忠自己的世家仇人,而他的心却在渴望彭格列的救助同时,接受姐姐温柔的胁迫为虎作伥。   想到自己酿成大错的悔恨,再想到姐姐为了自己沾染药剂的绝然。   而他现在……却带着这一份自私逃避着。   “笼岛小姐。”   未等翎有所表示,门前便传来了敲门声。神色有些仓皇的医生瞥了一眼驻在身侧的黑发男人,连忙踏进了房中。   突如其来的两人正好为翎的尴尬找了台阶顺势而下,他向医生行了一礼,让出了位置走出房间。   诊疗需要时间,而这期间并不便待在房间内。   拉上房门之后,翎有些失神地靠在门上,望着自己的脚尖。   待在翎房间里的米修好奇地探出了脑袋,小心翼翼踮着脚走了出来。它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此刻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依然欢快地跑到了云雀的身边,蹭了蹭他的脚。   顺着米修的方向望去,翎对上了云雀深不可测的双眼,黑漆漆的似乎要把人吸进去一般。但即便是神经大条的翎,也明白云雀这个人其实是担心自己的姐姐的。   不然按照他平日里的行动,不会一说不吭就把姐姐带回房间请人诊疗,丝毫不考虑其他的问题。不为其他人所牵绊,不为他人所动容,这似乎是他一直以来的原则。而这个底线,如今仿佛也正在慢慢崩塌。   似乎感受了少年探寻的眼神,云雀也是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接着动了动身子像是要离开。   “报告云守大人,笼岛小姐身体孱弱,这个天受了寒发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果可能的话,这段时间还请不要让她过多走动行事了。”房间被突然打开,来不及的翎险些从门前跌落,他一个趔趄连忙稳住了身形,打破了这有些微妙的氛围。   带着几分凛冽的眼神立刻扫在了医生的身上,感受到这命令般的眼神的医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但他仍是谦敬地点了点头,并恭敬行了一礼。   得到回应的云雀也不再逗留,他懒懒地望了一眼冲进房间跪坐在女人身边的少年,眼里写满了焦急和忧虑,似乎能看到额角上渗出的细密的汗水。而女人像个糯米团一样被棉被紧紧裹着,她轻轻咳嗽着,一睁一合着那双显得有些出神的眼睛,神色朦胧。   疑惑一瞬间划过心中。   他迟疑地望了医生一眼,仍然选择相信这位待在宅邸中的医生的话。   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云雀也不再多做停留,走得干干脆脆。   ……   直到一个人在走廊走着静下来之后,云雀才想起今天的晚餐还没有着落。折腾了许久之后,自己仍然粒米未进。有些滑稽地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之后,他嘴边紧绷的弧度总算也一点点柔软了下来。   而直到现在,他才觉得身上丝丝寒意随着凉风一点点入侵。哪怕身体再好,也无法抵挡这寒冬之时一席单衣,但也幸好意大利的冬天比日本要温暖得多。   云雀加快了脚步,却直接越过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了草壁的房间。   显然草壁被这尊突然驾到的大神吓了一跳,但他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了身笔直地对着云雀行礼,“恭先生。”   “嗯。”云雀只是随意地将双手插在袖筒之中坐下,一言未发。   “……恭先生,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办吗?”等待尚久之后,草壁终于带着几分疑惑地发了话。   “不,我只是有些饿了。”云雀欠了欠身,抬起了那双平淡如水的眼睛。   “这个点……吗?”草壁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时钟,“千秋小姐应该已经……”   “她病了。”云雀直截了当地打断了草壁的疑问,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所以来这里的意思是让他去打点餐点吗?草壁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在得到暗示之后立刻离开了房间。   在草壁离开之后,云雀开始审视起了这房中的摆设。而他在桌案上扫了一眼,没有发现摆在那里的小飞机玩偶。   嗯。他很满意。   看到这里,云雀的气场也不由得变得柔和了下来。   「云雀先生……喜欢我吗?」   记忆中柔软的呢喃直击心脏,在这空荡荡的空间中兀然响起。   云雀陡然皱起了眉头,闭上了眼睛。   「您的宠物好像生病了,您真的不考虑医治它吗?它看起来很可怜。」   「云雀先生……也是黑手党?」   「云雀先生……好吃吗?」   「欢迎回来,云雀先生。」   「云雀先生在这里的话,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在灿金色的阳光之下,栗色长发的女人温润的表情似乎随时都会融进这片暖光之中,她牵着一只毛茸茸的萨摩耶,眼睛里像是积满了天空中最璀璨的星光。   小小的依赖与信任,还有仿佛能够融化坚冰的笑容,却像是破开屏障的利器,一点点击溃孤傲的高塔。   「……不喜欢吗……」   那带着浓浓鼻音的尾音失落的下坠,令云雀倏然间睁开了那无杂质的眼睛。那双从来都是坚定孤淡的眼睛竟然出现了一丝迷茫。   “恭先生,厨房里只有一些简餐了,还请勿罪怪。”   房间的门再度被打开,草壁端着简单的餐点走了进来,放在了桌案上。当然他并不敢多问方才这厨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得像战场一样惨不忍睹。   望着热气腾腾的,刚做完的简单餐点。尽管还能入眼,但在云雀的眼中却成了另一番场景。   ——不够精致,不够用心,看起来不够带着心意……想必味道,也是了了。   光是这样他便想念起了笼岛千秋端上的细致入味的料理,以及那双带着期盼的眼睛。   有对比才有差距,只是这样看着,云雀便觉得,似乎还欠她一句夸赞。   他对着眼前的餐点思索了半晌,并未有动筷子的意思。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脑海中的身影。   “恭先生?”草壁望着逐渐凉去的饭菜,望着平日一丝不苟的上司竟然像是在发呆。   云雀如同被惊醒一般,平淡地望了草壁一眼,唤出了他的名字,“草壁。”   “是。”   “喜欢……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3 章   “喜欢……是什么?”   云雀突然抛出的问题对任何人来说都可以算是爆炸性的信息。草壁大脑的处理速度明显跟不上这爆炸式增长的思讯。   ——因此他可疑地沉默了。   简单的来说,就是当机了。   当所有脑内神经系统重新启动加载完全之后,他总算调整了自己僵硬的表情,眼里夹杂着几分疑惑地望向了眼前的黑发男人。   这个从来都自信满满的男人如今脸上却带着能够被轻易发现的迷茫。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云雀恭弥脸上似乎是不合理的,无论是谁……大概都会觉得不可置信吧。   草壁轻咳了一声,壮了壮胆子问出声,“恭先生……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云雀并未露出什么被追根究底的不悦神情,黑曜石般沉淀的眼眸依然是参不透的迷雾。别人参不透,连他自己也是。仿佛当时笼岛千秋说出的“喜欢”这两个字是个魔咒,加覆在他的脑海中,连同身体机能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如果不能找到一种解开禁咒的方式,或者他会一直这样奇怪下去。   “你只需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尽管云雀并无不满,但他也没有打算正面回答草壁的问题,而是近乎笨拙地避开了询问,抛下了命令。   草壁又是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飞速地整理着脑子里的讯息。   对于他来说,喜欢这种事情久远到中学时代。在步入黑手党的世界之后,就再也没有考虑过这样风花雪月的事——尤其是在恭先生的麾下。对这方面所知也不算太多的草壁只能艰涩地整理着自己的语句。   唯一比起眼前人好一点的就是,草壁更懂得人情冷暖。   他只能努力回忆着很久以前那份悸动的心思,斟酌着自己的话,但无论如何,一个大男人都无法将那些细腻的心思说出口。   草壁张了张嘴,又尴尬地闭上。他对上了云雀意外耐心的等待的着神情,心下却突然有了答案。   “恭先生,真的万分抱歉,恕我无法描述这种虚无飘渺的情绪。”   草壁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云雀一点点沉下的脸色,然而未等对方开口,他又立刻接上了方才的话,“但是我想,在恭先生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应该已经有了预感。能够让恭先生问出这句话的人,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云雀沉下的脸色忽然僵住了。   这是草壁跟随云雀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难堪的神情。尽管云雀的气场依然是低沉的、可怕的,但却在这顷刻之间变得亲切了起来。   草壁想,这也许是一直独来独往不受拘束的恭先生,第一次问出夹杂着人情冷暖的问题。而这个问题的提出,也终于让如若神祗的恭先生变成了一介凡人。   不管平日里有多不露悲喜,特立独行来去自由,恭先生也终于一点点被烟火感染着,成为了平易近人的普通人。   草壁的回答对云雀来说是一种忤逆,而此刻云雀却忽然没了与之计较的心情。因为这样的回答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他此刻的心思。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迷茫心思,似乎因为这句话变得清晰,且被□□裸地丢在了他的面前,甚至令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赧。   情绪的波动在眼中稍纵即逝。   云雀收起了隐隐泛动的波澜,抬起眼定定地望了草壁一眼。   他没有回答草壁的答案,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让他有一种被逮住了心思的羞愧感,只此一次,也只会有一次。   而这一次,他并不想与草壁计较。   “是千秋小姐吗?”   等待许久,草壁没有看到恭先生脸上因为他的回答浮现出任何的怒意,相反的却若有所思地沉浸在了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看到这样的情景,他也鼓起了勇气追问了下去。   草壁是最了解云雀的人,所有公务都是经由他的手操办的。然而在这段时间里,千秋几乎是恭先生唯一接触过的、且长时间融洽的女性。   这已经非常难得了。   而他也确实在方才恭先生说起千秋小姐“病了”的时候,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几乎要被忽略的不安。   在听到千秋这个姓名的时候,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云雀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而正是这一丝举动,证实了草壁的想法。   而他也不得不承认,对于恭先生来说,千秋小姐就像是浓密黑夜里的光。近乎默契的氛围也的确围绕在这二人之中。从不推却,也从未露出过厌恶的神情——这已经是很大的跨越了。   兴许这两个人身在局中并未察觉,但旁人是能够感知到的。   在天际肆意翱翔的飞鸟,也会有疲倦的时候。唯一的栖息之地就是无法被替代的归属。孤高古怪披满荆棘的外表,也会有一颗柔软的心脏。而那抹温柔的、带着无条件依赖的笑容,变成了这夜幕中唯一的救赎。   再过阴沉的黑色,也会有渴望宽容怀抱的一刻。其实不是厌恶这样的柔软,只是因为太过耀眼而逃避着,无法让自己融入其中。而这时候有光轻柔的穿过了每一个小孔,大胆地渗入了这令人畏惧的禁地。   对恭先生来说,千秋小姐是这方天地之中应该被保护的温柔的幼弱动物。而对千秋小姐来说,恭先生是她心中的英雄。足够强大、足够耀眼、足够安心。他们被彼此身上耀眼的光吸引着,逐渐靠近。   “……千秋小姐,确实是很温柔的人呢。恭先生,也是这么觉得的吧。”草壁谦和地笑着,“每次恭先生看到千秋小姐的时候,都会变的柔和起来。”   渴求触碰那样柔和的光点,想要拥住那唯一的光耀。   想必恭先生是怀着那样的心情。   “草壁,你的话太多了。”这一次云雀终于微微蹩起了眉,低沉的嗓音中透出了一股不满。   在接收到即将发作的信息之后,草壁立刻乖乖闭上了嘴,而心里却乐开了花。   是啊。对于他们这些下属来说,这颗似乎永远都开不了花的铁树也终于开始萌生了春意。这简直是奇迹,不是吗?   “咳。恭先生,饭菜就要凉了,快趁热吃了吧。”草壁又是咳了一声,有些蹩脚地转开了话题。他望着桌上渐凉的饭菜,又看到了对方迟疑的神情。   在犹豫了半晌之后,云雀终于抬起了筷子,夹起了简单的餐点送入口中。   只是咀嚼了两下之后,他的脸色却突然像是风雨过境一般的阴沉,带着令人窒息的怒意,“你做的是什么?”   似乎在习惯那样充满心意的餐点之后,别的东西都变得有如糟糠。   草壁心下立刻拉起了警报,他嘴边露出了抱歉的笑容,抓了抓头发,不知该作何回答。   正当氛围尴尬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却由远至近,疯了一般地频繁响起。   听到这样絮乱的脚步声云雀脸上的怒意显然又增加了一层,那薄薄的怒意在草壁看来只能让那位在外奔走的人自求多福了。   而这纷乱的脚步声却在草壁的房间停下了,大口的喘气声与呜咽声随着房门被粗鲁地拉开而响起,门口的少年湿黏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脸颊上,汗水随着微红的眼眶一并留下,他胡乱地摸了摸脸上的液体,已然顾不上房间中低沉到极点的气场。   “拜托……云雀你一定可以……拜托你……救救姐姐……”少年清爽的声音此刻已经颤抖地分辨不出原来的声线,甚至还沾上了一点哭腔。他的眼里写满了呼之欲出的暴躁与害怕,与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的形象丝毫不符。   “求求你啊……”   草壁显然没有从这样急转而下的情况中反应过来,但一直静坐在他身边的云雀却已经站起,略过了翎的身影往千秋的房间急匆匆的赶去。   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口只剩下了捂着脸看不清表情的少年。   ……   笼岛翎近乎于哭喊的求救一下一下凿在云雀的心上。是否是因为一切变得明朗的缘故,内心的焦急呼之欲出如若山倒。寒冬腊月的冷意与尚未进食的饥饿都变得不再重要,此刻脑中满满当当都回旋着泣声。   还未接近千秋的房间,在踏进客房区域的那一刻,云雀便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还有闷声撞击的响动,窸窸窣窣的夹杂着女人低声的哭喊,朦朦胧胧的在这沉寂的夜里愈发森然。   一向淡然的云雀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几乎小跑着拉开了房间的门。   乱七八糟的被褥与凌乱着头发的女人,散落在一边的针筒,还有医生满头大汗想要按住乱动的女人无奈的举动。在接触到千秋的眼神的那一刻,云雀明显地感受到了一种癫狂。是渴望着什么的疯魔,是难以忍受的痛苦与渴望。   “笼岛小姐……请冷静下来……”   医生并不敢对千秋使下重力,他只是尽自己所能地止住千秋不顾一切的挣扎。他的手背上有着女人指甲的划痕,甚至脸颊上也是。即便如此,医生依然无限放大着自己的耐心,尽量不想伤害到患者。   现在的情况,分明不只是发烧那么简单。   “不是发烧吗?”低沉的嗓音如今却是比恶魔更加可怕。   医生明显地一愣,又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起初确实是发烧没事……哎呀笼岛小姐请你冷静一点……但是笼岛先生后来又突然找上门来,说是病情有变……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他苦恼地阻止着女人近乎自残的行为,也深深感受到了这种执念的可怕。   “镇定剂呢?”   “没有用……”   千秋脑中的理智似乎已经所剩无几。她觉得自己的内脏好像都搅在了一起,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对药物的渴望。起初只是蚂蚁噬咬般细小的刺痛,却随着时间逐渐扩大,变成了能够吞噬意识的剧烈疼痛,就连四肢仿佛都要痉挛起来。   没有药她会死的。真的会死……   皮肉割裂般的疼痛与精神上的渴求互相切割着大脑,睚眦欲裂的痛苦让那张温软的脸庞变得狰狞了起来。女人想要伸出手抓住自己的脑袋,想要往墙面上冲撞,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在注意到云雀到来的那一刻,千秋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那双迷乱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费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晃着清瘦的身体向云雀走了过去,然后扯住了他的衣角,“云雀先生,你一定有对不对……求求你……给我一点点就好……”   云雀的眼睛随着千秋迷乱不清的话语一点点变得凛冽起来,浑身的气场也慢慢沉淀了下去,情绪也随着身边眼泪不停流下的女人暴躁了起来。   他对着缩在身边的医生使了个眼神,对方立刻收拾起了医药箱跑了出去。   随之而来的是气喘吁吁回到这里的翎。   他看到自己的姐姐像抓住最后的救援一般拽住了云雀,眼里溢满了卑微的泪水。苍白的脸色与轻轻颤抖的嘴唇令人不忍。   “出去。”没等翎说点什么,那充满怒意的声线将所有的解释都堵了回去,只留下了凤眼中流连的火色。   翎张了张嘴,又无力地退出了房间。   房间中只剩下了疯了的女人一遍遍的低语,与紧紧攥住衣角的湿热。   “笼岛千秋。”   “你到底在做什么?”   印象中的小动物一直是温驯可亲的,充满阳光柔和的味道。这样歇斯底里的崩溃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   但显然这充满威胁性的质问千秋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向云雀征求着什么。   而她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对了……云雀先生没有……”千秋自言自语着放开了手,又扑通一声坐回了地上,望着那支空空如也的针管忽然就笑了出来,“那……这里说不定还有一点呢?”   纤细的手指立刻抓起了地上的针管,卷起了衣袖狠狠往手臂上扎入,也不管是否对准了静脉。细细的血珠顺着白皙的手臂留下,淡青色的静脉在这瘦弱的手臂上依稀可见,透出一种森寒。   “没有……没有……”   针管又被无情的拔出,随着血液迸溅开去。   而千秋似乎一点都察觉不到这样的疼痛,相反的,这锐利的疼痛放佛能减轻现在的痛苦一般。她瘪了瘪嘴,愁眉苦脸的样子像是个小可怜。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眼泪再次顺着眼眶流了下来,却又抬起手将针尖对准手臂。   这一次有人按住了她的手,将针管狠狠甩了开去。   伴随而来的是从未有过的、令人肝胆俱裂的暴怒。   “这些东西……”   “很好,笼岛千秋……很好。”   “你究竟都干了点什么?”   微凉的手掌紧紧攥住了这只藕臂,上面密密麻麻的针孔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云雀冰封不变的表情开始变得崩坏,胸腔中的愤怒似乎再也不能受到脑神经的控制想要喷薄而出。   就算没有人解释,他现在也明白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这分明就是毒瘾发作的症状。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4 章   显然千秋已经听不进任何的话语,哪怕云雀语气中的危险度再高,浑身散发的气场再阴沉,对她来说也都已经不算什么。   有什么能比一个瘾劲发作的人更加疯狂的呢?   原本可以动手打昏千秋的云雀,此刻竟然也变得犹豫起来。心中仿佛有什么在摇摆不定,而这种举棋不定的情绪是他一直最为厌恶的。但即使是这样,他依然无法下去重手将千秋击昏。   这个已经被瘾劲与疼痛交织捆绑在一起的女人只能不停痛苦地扭动着,企图用自残的方式来缓解现在的煎熬。她的眼泪簌簌流下,将长长的睫毛也粘连在了一起,脸上是无比的惊恐。   那双充满温软的眼睛如今已然变得歇斯底里,再无一点生气。   而云雀恰好最讨厌看到小动物现在的样子。   只要千秋的力气一刻没有用尽,这样的挣扎就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再也没有能够行动的力气。   “给我药……”千秋摇摇晃晃地想要往被甩开的针管挪去,但显然肌肉的痉挛已然让她失去了敏捷的行动能力。在她表现这种意图的时候,这枚针管已经被云雀折成了两半。   风轻云淡的表情似乎与这里的水深火热格格不入,而云雀能做的就是丝毫没有犹豫的销毁这一切罪祸的源头。他将支离破碎的针管随意地丢在了一旁,居高临下地望着骤然愣住的女人脸上开始呈现出一种恨意。   琥珀色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分崩离析,燃起了小小的火苗,接着星火燎原。   “你……你怎么可以……”失去理智的千秋就连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起来,她抬高了声线锐利到几乎要刺破耳膜,带着战栗的颤抖。   “我不允许。”淡淡的语气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漆黑的凤眼里住着一片汪洋,波涛暗涌。   “这种东西谁要你允许了……真是自以为是呢……没有它我会死的!”千秋低低地笑着,声带中扬着一种沙哑的愤恨,她的手狠狠□□发间,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你竟然……竟然毁了它……”   温驯的小动物在魔鬼的驱使之下终于也说出了忤逆的话语,她的笑渐渐由低转高,一边笑一边低泣,肩膀也连带着一起微微颤动。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依然不喜不怒的、静静地望着被逼入绝境的女人。   云雀觉得,自己的忍耐力似乎也变得大了许多。   说出这种话的人几乎都无法再开口说话了,而他竟然无法对眼前的人动手,也并未感到愤怒。唯一让他愤怒的是,这只乖巧的小动物居然偷偷沾染上了如此无法饶恕的东西。就凭那大大小小的针孔,就知道这东西的瘾性有多大。   而如今他也总算明白为什么笼岛千秋突然会露出一种疲态,一种流连于外表之下的漠不关心,还有那焦躁不安的神情。这并不是其他,而是成瘾之后的自然流露。   千秋以为自己能忍,但却不然。如果忍耐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无法戒掉,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在辛苦戒掉之后又走上了回头路。这样的滋味实在难以忍受,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此刻死去,一了百了。   而眼前神色淡然的黑发男人却如此轻易的捏碎了唯一的寄托。当那支针管碎裂开去的时候,内心的涌动在顷刻间变成了熊熊的怒火。   千秋似乎已经分辨不出眼前的人究竟是谁,现在她能够明白的就是,这个人毁掉了她的慰藉。脑神经已经足够迟钝,而愤怒的催化使她倾尽全力往那个人的方向走去,扬起了手掌。   “笼岛千秋,自以为是的人是你。”宽大的手掌立刻攥住了那只扬起的手臂,眼睛里的夜幕正在慢慢铺展,似乎要将千秋渐渐包裹。令人胆寒的怒意在平和的语气之下涌动着,随着手指上的力度一点点加重。   未能扬出这一巴掌的千秋更是恼羞成怒,她用力地挣扎着自己的手臂,肌肉的酸痛却一波一波袭来。越是用力,对方就比她用出了更胜一倍的力气,令她无法逃脱。   接着千秋伸出了另一只手,但依然被紧紧攥住,无法动弹。   “你放开!”尖锐的呼喊从嘴边倾泻而出,千秋的身上再无温柔的体现,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无理取闹。   无法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算了,眼前的人甚至还毁了她的针筒。愤然在闹海之中汇成火海,混合着失控的泪腺,千秋的眼前一片朦胧。她努力地睁着眼睛,在喊叫之中染上了一丝哭腔。   “不然你给我一个痛快吧……”怒意渐渐变成了哀求,女人的啜泣声回荡在这死寂的夜里,“我真的好难受……”   “我想要药……”   “只要一点点……”   “我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疼……哪里都疼……”   千秋似乎是放弃了挣扎,显然如今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喜怒无常的女人将一腔怒意化成了泪水,开始低头哭了起来。   眼泪啪嗒啪嗒顺着脸颊打在衣服上,落在地板上,溅起水渍。   头发被折腾的乱七八糟,蓬乱打结,衣服也是皱巴巴的像是被揉过一般。脸上更是眼泪跟鼻涕混合在一起,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憔悴的样子甚至有些枯槁。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千秋的样子都是难以忍受的狼狈,与街边的疯子没有什么区别。   双手被紧紧攥住的千秋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袖管滑落时手臂上的针孔与红色的干涸的血液显露出一种深深的绝望,皮肤上青青紫紫的是之前忍受不了痛苦的痕迹。   “求求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千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挣扎。   然而这样混乱的折磨却并未带来任何的动容,云雀依旧是静静地望着。眼里的墨色也慢慢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深邃。他紧紧捉住女人的手腕,即使手腕上早已一片通红,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办法。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千秋像个女疯子一样开始疯狂的挣扎了起来,就算手腕上收紧的力道再大,她也像是未感受到疼痛一般。   也许此时神经中的渴望与五脏六腑的疼痛已经超过了这种痛感。   “放手啊……!”   骤然间千秋感到手臂上的力道一松,她心下一喜,却立刻被什么容纳了进去。   温软的、带着凉凉薄荷香的胸贴坚实有力,扑通扑通的心跳只隔着衣物。   她忽然愣住了,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就连松开的手臂都不知道往哪里安放。眼中跳跃的情绪如同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   扑通——扑通——   心跳的声音在这空寂的夜里如此清晰。   接着这声音加快了。   扑通扑通扑通——   是千秋自己的心跳。   “你、你干什么……”她有些惊慌地想用手将这温暖的怀抱推出去,无奈身间的力道却越收越紧,似乎要将自己尽数融进去一般。   “笼岛千秋。”   “给我正常点。”   简洁明了的话语掷地有声,清冷的如同一泓清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湿热的呼吸在千秋的耳边,一下一下轻轻挠着耳廓。   她忽然觉得自己滚烫的体温再次上升了许多,似乎要将自己燃烧至尽。   夜间有些凉的手掌按住了千秋的后脑,轻轻放在了宽宽的肩膀上。突如其来的动作令脑中一片混乱的千秋顿时怔住,她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已经宣布报废。   只是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下一个时刻那种令人癫狂的折磨感又再度爬上了四肢百骸,将这种安然冲毁殆尽。   千秋狠狠咬住了嘴唇,身体又开始不自然地颤抖了起来,甚至感到了来自四肢不可避免的抽搐感。她用手推了推云雀的胸膛,仍然没有推开,而收在腰间的手却是感应到了什么愈来愈紧。   不同于千秋的暴躁,这个时候的云雀心中带着几分微妙。   他并不对这样狼狈的小动物感到厌恶,也并不讨厌这比大脑反应更快的肢体速度。相反的,将这只炸了毛的小动物纳入怀里的时候,心中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温暖的感觉直到指尖,有什么情绪随着方才的谈话倾泻而出。   之前也曾有过不经意之间的接触,但却从来没有过这样充实的感觉,就像是千秋本该在他的身边一样。唯一令他遗憾的是,这个女人如今并不能算是正常,而这呆愣住的安静竟然也只是片刻。   只要笼岛千秋不再伤害自己,就是当下最令人省心的事了。   在努力挣扎的女人无法看到的另一端,那双凤眼正悄然眯起,若有所思的腾起了一种威胁感。   只要仔细一想,就能轻易分辨出这种差别。他也能够明白为什么之前诊断为发烧时,笼岛翎露出了远远要超出的焦虑与暴躁。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对了,是从他任务回来的那个时侯。在他离开之前,似乎还是一片祥和。   因此在他离开的那段日子,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而笼岛翎显然是知情者。   正当云雀思索着这其中细微的改变的时候,肩上却突然传来了锐利的疼痛感。   这样的痛感对他来说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因此云雀只是抿了抿嘴唇,顺势往肩上看去。   挣扎无果的千秋终于再度狂躁了起来,显然沉浸在思考之中的云雀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现在这只走投无路的小动物,正一口咬在了颈边细嫩的皮肉上。   淡淡的血腥味随着皮肉开裂的伤口慢慢蔓延了开去,随之而来的是云雀眼里渐渐涌起的波澜。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正巧适合形容现在的千秋。她毛茸茸的脑袋深深埋在云雀的颈窝中,却不是亲昵,而是尖利的小牙齿表示出的抗议。   “哇哦。”云雀不由得轻哼出声。   会咬人的小动物。   他嘴边的弧度却是不怒反笑。   像是并不在乎这不轻不重的伤痕一般,云雀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任由着失去理智的千秋继续加深这个伤口。至少用了嘴去咬,就可以暂时闭嘴安静一点不是么?   云雀轻笑了一声,却并未让千秋的意图得逞。相反的,他把手收的更紧,将千秋抱得更近了一些。夜间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朦朦胧胧打进房内,勾勒出那张线条典雅利落的侧脸,绰绰约约地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笼岛千秋,你这是在得寸进尺。”   但是——   “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5 章   如今躺在彭格列总部监护室里的人有两位。一位是已经无法忍耐痛苦被送入其中进行治疗的笼岛千秋,另一位则是被揍得遍体鳞伤的笼岛翎。   千秋在筋疲力尽失去意识之后,被迅速地转送进了彭格列总部。而在这段趁着夜色赶往总部的路上,翎也终于无法保守住这个秘密——在云雀的威逼之下是必然的。   但这次翎却没有在那样重的力道下哼出任何痛声,只是默默地咬住下唇接受这种惩罚,仿佛只有这样他内心的煎熬才会逐渐消散。显然这样的沉默也让云雀感觉到了烦躁,他并未将翎收拾到无法诊治的地步,只是挨了些皮肉之苦。   毕竟更重要的是,千秋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那长久亮着的红色灯光焦躁的刺入视网膜,在心底一遍一遍炙烤着。   云守在深夜的突然驾到以及那样低沉的气氛,惊起了准备休憩的沢田纲吉。他在接到消息之后几乎是奔跑着来到了医疗部,而那刺眼的急救灯光也入了那双澄澈的眼睛之中。沢田纲吉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静坐在座椅上的云雀,浮萍拐被摆在一边,上面还隐隐残留着干涸的血渍。   即便是双手环胸地静静坐着,沢田纲吉依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来自云雀的身上。这是一种很微妙的低沉感,但却不比他任何动怒的时候要来得轻松,甚至还要再严重一些。   “云雀,听说你打了笼岛翎?”   云雀闻声却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接着又回过眼望了一眼急救室紧闭的门,嘴边的弧度便又绷紧了不少。在眼神接触到急诊室的时候,他眼里的墨黑再度沉了一分,仿佛立刻就会冒出黑气来。   未得到回应的沢田纲吉却也不恼,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而接到的消息也表明如今待在这诊疗室中的人是笼岛千秋。粗浅的诊断资料也被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在沢田纲吉的印象中,笼岛千秋是个不吭不卑,温柔传统的女人,做事也有着自己的分册,绝不会沾染不该沾染的东西——这显然不是她的作风。   在彭格列的领地出的事,自然也需要负责到底。这样想着的沢田纲吉也在座椅上坐了下来。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而医护人员在将千秋推进急救室之后依然未有动响。对医疗感到无奈的两人也只能坐在外边耐心等候,云雀也难得的没有对坐在不远处的沢田纲吉露出不满,而一举一动的细微神情动作中却能看出,比起这些,他现在更在乎那扇门何时打开。   “笼岛小姐她究竟……”   “闭嘴。”   若是狱寺隼人此刻站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立刻掏出炸弹与这样说话的云雀拼个你死我活。那凉凉的语气之中翻腾着雷霆万钧的怒火与躁意,再度将这诡秘的氛围打入沉默。   沢田纲吉自然也意识到,提到这个名字就像是触摸到了云雀的逆鳞。他动了动嘴,又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这不是软弱,而是对此刻下属的谅解。起码他的超直感告诉他,云雀对笼岛小姐的关心已经慢慢超出了一般的范围,而在属于他的宅邸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这无疑是对他威严极大的践踏。   至少他从未见过在谁出了事之后,云雀会像现在这样片刻不离的坐在这里,像是在守护着什么无法割舍的东西。   但就算时间再过漫长,云雀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暴躁。他只是握紧了手,松开,再度握紧,接着再松开,如此反复。即使内心如何风雨过境,外表还是平静如水。至少此时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对其中的急救人员施加任何的压力,一切都需要耐心的等候。   这就是云雀恭弥,在关键的时候,无论情形如何急迫,自身却冷静的可怕。   沢田纲吉也只能安安静静坐在一边,闭着眼睛耐心等待。   但幸好没过多久,急救室的门便被重新打开,那些身着森绿色手术服的医护人员迟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凝重。   在看到首领与云守同时站起的时候,他们也谦恭地鞠了一躬,表示尊敬。   “大家辛苦了。”沢田纲吉虽然谦和地笑着,但周身的气场却并未松懈半分。他在点头示意之后,耐心地等待着下文。   对方也自然明白首领短时间的沉默是为了什么,但那些医护人员却面面相觑,在迫于眼前的云守愈来愈沉重的气场之下,终于有人颤颤巍巍地往前踏了一步。   “笼岛小姐的情况目前已经稳定了,现在她正在睡眠中,还请不要打扰……”   在氛围稍有缓和的时候剩下的话却让整个局面急转而下。   “但是笼岛小姐所沾染的并非是毒品,而是一种特殊的药剂。很抱歉……在我们的药库中并没有发现对应的或是有记载的药物。这可能是某种特别发明的药物,用来控制一个人的精神……”   “……至少从现在的状况看来,这种药物确实带有瘾性,但并非像毒品那样能够令人不住的上瘾。”   拦住了即将发作的云雀,沢田纲吉抢在了他的前面发话,脸上的宽和与云雀脸上的乌云密布形成了剧烈的对比。   “你的意思是,这种药物并没有到会成瘾的地步?那么为什么笼岛小姐会变成这样呢?”   那位医护人员在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云雀的神色之后,又弱弱地开了扩,“这个还需要科研部继续研究……才能得出结论……”   在云雀发作之前,沢田纲吉迅速地遣散了这些医护人员。随后他转过了身,却立即感受到了冷硬的质感在颈间流连。闪着冷光的浮萍拐上还染着斑驳的血迹,淡淡的血腥味传到鼻尖。   对这样以下犯上的行为沢田纲吉却并未感到任何不妥,他甚至柔和地笑了笑,接着不露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尽管云雀的行为令人感到无以复加的恐惧,但沢田纲吉却认为这样的动作并不带威胁性。   起码在这个时刻,云雀的内心是冷静的。只不过是无法饶恕方才抢先的行为罢了。而患者为先,仗着刚才大胆的猜想,沢田纲吉并不觉得云雀会在这里大动干戈,吵到正在沉睡的那个人。   “抱歉……”沢田纲吉露出了无懈可击的笑容,笑意里带着真诚的歉意。若是刚才询问的人是云雀,那些医护人员很有可能会顶不住这样如山倒的压力。说话支支吾吾的结果是更让云雀觉得火大……这样的恶性循环他太过了解了。   不如是在以往的岁月里时常碰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至少想问的都已经了解了,不是么?”   云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收起了手里的利器。   这并不代表他的内心宽大到不去计较,而是现在,并不是适合去计较这些的时候。   随后昏睡之中的千秋便被轻轻推了出来,吊针刺入手臂又新添了一个针孔。白皙的皮肤几乎要变得透明,青蓝色的经脉如同蜿蜒的爬山虎静静盘踞在清瘦的手臂上。双眼安静地合着,表情安宁而温柔。   似乎是记得方才医生叮嘱的话,云雀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他的眼神一直静静追随着病床的推动,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才明白了些朦胧的情绪不久,就目睹了如此撕心裂肺的情景。饶是云雀也觉得微微失神。他只要一想到曾经的小动物软软糯糯的样子,再与如今的模样做了对比,就不由得怒火从心中而生。   更不想的是,这样的事情竟然是在他的地盘中趁虚而入发生的。   他觉得自己被人狠狠地羞辱了,但除了被羞辱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复杂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也想不清楚,模模糊糊地只觉得这个时候不想让小动物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这种感觉很不安心——强大如他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而是他隐约感受到了小动物内心的不安。   格利特也确实在这个时候下了先手,而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彭格列的情报一直在以匪夷所思的情况下外泄。但此刻沢田纲吉却并没有责怪千秋的心。这归根到底也仍然是彭格列保护不周到的责任——只要不被更多的人知晓这件事就可以了。   在彭格列还在举棋不定的时候,格利特的先手让他们也终于确定了目标。这从复仇者监狱归来的罪犯确实带着目标,也正在慢慢展开獠牙。   不等沢田纲吉开口,云雀便先一步离开了急救室,消失在这暗色的漫长甬道。   加护病房中只有点滴滴落的轻微响动,夜色朦胧。在这万籁俱静之时,月色也透过了薄纱照进房间,洒在了昏睡之中的女人身上。   挽着这一掬月光,那雪白的肌肤变得更加透明,仿佛一不注意就会消散开去。   有节奏的脚步声也在靠近门前的时候变得轻缓。   云雀看到的正是躺在床上神情安详的女人,沐浴在银月之下那样柔软的表情不带杂质,慢慢绽放着一种病态的美。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撩起的衣袖上那可怖的针孔再一次冲击着云雀的神经。每每看到这样累累伤痕,他就会莫名的上火。   云雀恭弥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从不掩饰自己喜恶的人。在这一刻他认为是对的事情,就会以这样的规则进行到底。而现在也是。这微妙的感觉在慢慢的蔓延,甚至能听到噼里啪啦一个接着一个爆裂开去的声音。每响一声,心里的涌动便强烈一分。   他想,他确实是喜欢上了笼岛千秋这只小动物。   也确实如草壁所说,这样的情绪无法被描述,但自己却足够清楚。   只需要有人轻轻一戳,这样的情绪便会从孔中倾泻而出,变得再也无法收拾。   也许对他来说,那细密到融入心肺之中的笑容,就是照亮这片沉沉天幕的一束光。这样的情势转换,让云雀几乎快要分辨不出,究竟是他在追逐这片温柔的光幕,还是小动物在追随着独来独往的自己。   “……”   云雀想了想,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也许此时沉默才是最好的。   若是可以的话,他并不介意在以后的来去之中,多加上一个小动物的位置。   ……   但这样温软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次日清晨,医护者步入病房的时候,托盘跌落在地砖上惊心动魄的声响将这周围在等待的所有人都惊了起来。   云雀在奔进病房的时候,只看到清风拂过窗柩,带起了窗帘沙沙作响的摩挲声。   病房里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6 章   笼岛千秋醒来的时候,正处在一个偌大的房间中。身体无恙,除了微微刺痛的臂膀。营养液还在一滴一滴输进静脉,一切都很正常——除了这陡然陌生的空间。   天鹅绒般轻飘飘的棉被,木制雕花看起来便价格不菲的家具,以及摆在窗台上的花。看起来像是极力表达着这方天地的亲切,但千秋只感到了空间转换上的茫然与些许害怕。她骤然从床上坐起,肌肉的酸痛感令她想起了昨晚发生的零星回忆。   针尖随着身体起伏的耸动令手臂反射性地一弹,千秋有些慌张地按住了针头,再度审视了一遍这个陌生的房间。   她……应该是在云雀先生的宅子里才对?   这样现代化到甚至有些奢侈的的摆设是怎么回事?   她迟疑了一下,却没能想出个所以然。看起来,这里并不是医院……难道是彭格列总部?但这一切入奢的布置却也并不像是沢田先生的风格。   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千秋便觉得脑子一片混沌。就连那面红心跳的场景都变得不甚重要,她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阵发胀,肌肉痉挛之后的疼痛感也随着身体的松懈变得更加清晰。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千秋小心翼翼地绕过针头,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颤颤巍巍地抓住了吊针架。   咔哒——   “笼岛小姐,你已经醒了呀。”   走进来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金发男人。他的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容,信步走了过来伸出手贴上了千秋的额头,随后松了口气,“看来已经没事了。”   千秋有些迷惑地望了他一眼,施施然地开了口,“请问……这里是?”   “这里是格利特的总部哦。”男人耸了耸肩,又将千秋按回了床上,“病人不是要多休息吗?”   格利特的总部……?   千秋的脑袋在这瞬间当了机,接着又飞速地转动了起来。她记得之前自己还在云雀先生的宅邸中,难道是因为东窗事发所以才匆匆忙忙把她带了回来吗?   扬起那双澄澈的眼睛望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她又握紧了吊针架。   “如你想的那样,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首领立刻派了人将笼岛小姐带了回来。”似乎是看透了千秋的遗憾,这名像是医师的人又添了一句。   啊——   被看透了。   千秋的神情微微尴尬了起来。她轻轻点了点头,又垂下了眼,“是医生您救治了我吗?非常感谢……至于首领那边我也会去亲自致谢的。”   男人的眉头顿时皱了皱,又是很是无奈地送了开去。他挥了挥手,咧开了柔软的笑,“不用谢。对了,我叫奈尔森。”   简单的寒暄之后,千秋也总算是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安心了下来。至少她明白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处,并不会有任何的威胁存在。   “首领也对这次的事情表示抱歉。药物提供的时间没能及时接上,导致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奈尔森想了想,附了附鼻梁的眼镜。   不管首领是否是因为险些损害了家族利益而感到不快,奈尔森的话总是让千秋感到了一份心安。在这之前,她还在为这次的事情感到惴惴不安,就算奈尔森如今是在说些不伤大雅的谎言,也如同一针强心剂。   “虽然不明白笼岛小姐为什么要自告奋勇试用这样的药剂……但是从一个医生的角度出发,这种东西还是早点戒掉比较好。”奈尔森又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宝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就连脸的轮廓都柔和了起来。   千秋刚想出声反驳,奈尔森却突然站了起来,将嘴悄悄凑近千秋的耳侧,“不过这些话,不能让首领知道哦。”之后他又拍了拍千秋的脑袋,站直了身体。嘴边的弧度恣意地如同拨开云雾的阳光。   突然靠近的距离让千秋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她下意识别过了脸,一言不发。   “哈哈哈,开个玩笑而已。”透过镜片的那双蓝色眼睛弯弯地眯了起来,“笼岛小姐还是不要过多的走动比较好,毕竟身体状况还是自己最清楚了。过会儿我会吩咐人进行例行检查。”   “谢谢您……奈尔森先生。”再次将被褥盖好的千秋望了一眼窗边的小花,不禁扬起了笑意。   “对我就不用说敬语了。”奈尔森又是轻轻拍了拍千秋的脑袋,明明大不了几岁,却像是对小辈的宠溺一般,“那些花,听说会让心情变好。毕竟笼岛小姐半夜里被送来的时候,那个神情可是……”   话语戛然而止,奈尔森有点失态地揉了揉额角,又放正了表情。似乎从刚才开始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而从一个职业医师的角度来看,像笼岛千秋这样的人并不是很习惯如此的喋喋不休。   “抱歉,我擅自说了那么多。”他再次推了推眼镜,放轻了声音,“不过我还是要提醒笼岛小姐一句,千万不可以,喜欢上彭格列的人哦。”   千秋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琥珀般淡然的眸子里搅合着晨间阳光的柔软,不自觉散发出一种安然的气场。   饶是奈尔森也不自觉生出一种想法——这样看起来时刻都会在风中消散的女人与黑手党的世界根本就是格格不入。她不适合待在这里。如果硬要用一句话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柔和而又无杂质的阳光,是无法在这遮天蔽日的黑暗中破开生路的。   她也是。……他也是。   奈尔森确实在那迷糊的梦呓中听见了一个名字。   那是……难以捉摸的流云。   “……谢谢奈尔森的提醒,我会注意的。”千秋只是短暂地愣了愣,随后报以了感激的笑容。即便脸色是病态的苍白,那双晨曦的清眸依然通透地流连着温和。   “那么,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意外的,奈尔森是个容易相处的人呢。千秋这样想着,目送着奈尔森的离开。   那金发的儒雅在背过身去的时候,无声无息地流露出了隐隐锋芒。如同海洋一般一望无垠的宝蓝眸子,透出了一份戏谑。嘴边轻柔的弧度一点点恣肆地放大,变得危险起来。   “奈尔森,情况如何了?”   在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查尔斯如期出现了转角。中年男人的眼神依然是如毒蛇一般湿黏滑腻,缠在肌肤上一片森冷。   “嗯,很顺利哟。”轻快的调子中透出了一丝阴鹫,“那个笨蛋女人完全放下心来了。首领,请容许我冒昧问一句,双子的另一位……没关系吗?”   查尔斯并未对这个问题感到不悦,他拄了拄手中的手杖。笃笃的回声用力地敲到了两人的心里,像是在做着什么不容置疑的决定。   “……那个人,放弃他也没关系。不是有奈尔森你在吗?”   反光的镜片后面肆意弥漫的邪肆雾气,正在破开温柔表面一点点皲裂。奈尔森再次推了推镜片,手臂在空中划出了优雅的弧度,腰身缓缓弯了下去。   “不胜荣幸。”   放弃双子的其中一位也没关系,只要有一位留下来就没关系。伟大的奈尔森医生,会把那流连在二人身上的羁绊切断,全部存入一个人身体之中。   “至于那个小小的云之守护者……不用顾虑太多。”   那轻柔到细密尘埃里的柔软目光,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任何阴霾一般。宝蓝色的眼睛若宝石一般熠熠发光,唇边的弧度如同地平线一样初升着。   “我会治好她的。”   *   云雀恭弥正在无法控制的暴走中,这是沢田纲吉在接到病患消失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事情。也确实如他所料,这位肆意妄为的云守克制不住他的脾气,又为彭格列的财政添上了惨烈的一笔。   但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却已经被告知云守已经迅速离开了彭格列总部,只身一人。就算没有通报,沢田纲吉也很清楚,云雀是去了格利特总部。   沢田纲吉并不担心这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人形兵器会遭到迫害,相反的,惹怒了这尊大神,就算是格利特大概也只有挨打的份。他叹了口气,开始盘算起了自家外交与财政的损失问题。   云雀已经失去理智了。那根弦在夜晚的时候还紧紧的绷着,那是因为笼岛千秋尚在这里。只要她在,就还有扭转局势改变病情的办法。但她现在不在了,能够依存理智的地方已然崩断,下落不明。   “我的姐姐……她……”   微弱的声音在办公室的门边响起,拄着拐杖的翎显得有些狼狈。他的头部还绑着绷带,白色的纱布上渗着血色,手臂也缠着绷带,伤势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翎?”沢田纲吉微微讶异了下来,眉眼里顿时盛满了担忧,“你的伤,我替云雀向你抱歉。但是你现在还不方便下床走动。”   “我想去……”   “不行!”   沢田纲吉突然强硬的态度让翎一愣,他抬起了那双与千秋如出一辙的眼睛,那茶色的眸子里竟然有眼泪流连着。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冲动就离家出走……姐姐就不会变成那样子……”年少轻狂的少年手上一松,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让沢田纲吉一惊。少年身形有些不稳的倚住了门墙,双手深深埋住了脸面,哭腔里是浓浓的无助与忏悔。   “所以拜托你……拜托沢田先生……”   “我真的……很抱歉……”   “姐姐的存在,我完全感受不到啊——!”   沢田纲吉心下一软,口气也稍稍缓和了下来。   “相信云雀,他一定会把你的姐姐带回来的。在此之前,请耐心等待。我想你的姐姐回来之后,也不愿看到翎满身伤势的样子。所以请冷静下来,可以吗?”   ……   甚至未叫上任何共同前行的战斗与情报人员。   云雀只感觉那片轻柔温暖的光幕在一点点消散,仅仅触碰一下,就会消失不见。   令他几度发笑的患得患失的心态……此刻却变得再也无法忽视。   在哪里。   笼岛千秋……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7 章   深度催眠是什么。如果有人来作引导,就能做出与以往不同的超出想象的事情。   比如呢……?   比如啊,让人认为自己对某一样东西上瘾。只要到了指定的时间,就会出现相应的症状。   药物只是让人的精神脆弱一些,再脆弱一些,待到毫无防备的时候让催眠更为坚固,使人对目前出现的状况深信不疑。而千秋——便是这样的情况。   “纳尔森,我有没有说过,我养了一只叫米修的狗狗。它啊,因为得了病就被以前的主人丢弃在店里了……那个时候它还很小,大概只有小手臂那样宽吧。”千秋斜斜地靠在回廊的扶栏上,望着阳光打在庭院中,顺势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就算阳光和暖,冬末依然是寒风瑟瑟,况且才动过手术,还不能多加走动。   她望了一眼静静听着的纳尔森,又自顾自笑了笑,“刚留在店里的时候,米修一点也不乖。每天总是蹦来跳去的,把医用纱布都咬坏掉,还抓坏了桌椅……但是啊,相处久了,米修也会听懂一些我说的话,变得乖起来。不管是什么,都有它陪着我……我啊,最喜欢米修了……说起来,那段时光还有点怀念呢。”   “不知道米修现在在做什么呢……”千秋捧起了脸,又将视线投向了庭院的一片常青葱绿。   纳尔森推了推眼镜,细细地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千秋。   冬日暖光打在那栗色的柔顺长发上,反射着异常柔和的光点,温熙的光幕像是融化了那有些透明的脸部轮廓,就连嘴边的弧度都变得愈加柔软起来。   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美好——   明明置身于里世界,却像个亭亭独立的普通人一样有着与众不同的小幸福。看到眼神中环绕着的光点,就像是要被吸引进去一样。站在黑暗中挣扎的人,最渴望的就是一束能够拖开泥潭的光。   那双宝蓝色的眼睛不由得垂了下来。   欺骗这个女人是手术,其实不过是找个借口将阵地转移而已。在这途中他们收到了彭格列的云守只身前来的消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笼岛千秋带到了其他的分部。与此同时也传来了云守以一人之力大闹格利特领地的消息。而在这片刻的宁静之时,纳尔森已经将那份特殊能力成功的剥离。   现在笼岛千秋是个独立的异能者了——完完全全的,格利特的所有物。药物的支持也在继续着,不用担心供应不上的痛苦,但那充其量只是一种慰藉。   这里的每个人都带着伪善的面具,圆着一个又一个谎言。但天下的黑手党大同小异,没有熟黑熟白。这对他们来说,只是以群体利益为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习以为常罢了。   “我想米修,也一定在某个地方想着千秋吧。”故意拉近的距离让纳尔森眼里露出了无声无息的讽刺,他掸了掸衣袖的灰尘,又望着千秋的侧脸,“过几天,就把米修带回来吧?我想大家都会很喜欢它的。光是听千秋这样说,就觉得这个小家伙很活蹦乱跳呢。”   “嗯,说的也是呢。”惋惜的表情在脸上仅仅一瞬便稍纵即逝,千秋这样应着,却露出了暖暖的笑意,弯起来的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暖金色,毛茸茸的、如同河流一样清澈,“我想纳尔森你也一定会很喜欢它的。”   纳尔森愣了愣,有些尴尬地将手摆在镜架上。   这个蠢货女人,似乎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事情,大概会是个顺水顺风生活下去的好女人吧。   下一刻他便在那双眼睛看到了谁的倒影。   “说起来米修它啊……一直有个很喜欢的人。每次看到都会摇着尾巴跑过去,就连我这个主人都要排在第二位的感觉。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作为主人就会觉得好失落呢。”千秋伸出手轻轻呵了一口气,轻轻搓了搓,像是无法抵御这冬天的寒冷,“明明又冷淡、看起来又凶狠,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不开心了似乎还会毫不留情的打人……这样的人,米修竟然会比起喜欢我还喜欢他……”   说着说着,千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红了脸。   “千秋,我说过的话,难道你忘记了吗?”纳尔森眼里的汪洋一点点沉淀,像是要起暴风雨一般。   对于千秋经常突然提起的七七八八的话题,起初纳尔森是有些手足无措的。他确实不太想应付这种无聊的话题,但是在几日的相处中,他却觉得其实笼岛千秋是个不错的人。在这种腥风血雨的地方,这个女人的存在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一道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仿佛这样就能得到短暂的温暖与慰藉。   干净、而又心思单纯。   只是这样,纳尔森便觉得首领的手段有一些残忍。   ——但若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接触到这片暖光呢?   所以纳尔森很清楚,千秋口中说的人是谁。正因为一开始警告过,他才会觉得不快。是因为在家族中贸然提起敌方的时候感到不快……还是因为千秋提起另一个人感到不快?   “……抱歉,我忘记了。”千秋的眉头有些歉意地皱了皱,双手一合祈求原谅。   “没事,我只是这样说说而已……你不用太介意的。”纳尔森伸出手拍了拍千秋的脑袋,随手从庭院中折起了一朵小花,递到了千秋的手里,“对了,可以试试你的能力有没有问题么?”   接过小花的千秋将它轻轻放在掌心,接着闭上了眼睛。   种子没入土壤,慢慢生根抽芽,风吹雨淋日晒,仿佛能听见生长时蓬勃不息的张扬的生命力。无论是怎样苦难的天气,这朵小花仍然扬起了头,一瓣一瓣张开了来,在这瑟瑟寒风的冬末之时。   千秋睁开了眼睛,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笑了起来,“看来春天很快就会来了呢。”   见状纳尔森也笑了起来,如此干净的笑容就如同听到花开的声音,倔强地向着阳光生长,令人感到轻松而又温暖。   “对了,再过会儿就到了用药的时间了吧。”纳尔森望了眼手表,摸了摸后脑勺。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精神状态的变化,对于药物的索求也变得越来越频繁。导致这样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就是首领对此的不放心,想要加大剂量将千秋控制地更紧一些。然而最近那位云守的驾到也着实让首领费了一番苦心——毕竟不是谁都会倒霉碰上这尊任何话语都听不进去,任何威胁都不以为然的强者的。   “嗯……也是呢。”千秋一想起之前犯病时候的痛苦依然会背后一冷。她用手指卷着细软的长发,露出了无奈的笑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   “那么赶紧回去吧,就算到了冬末,天气还是那么冷,要多注意身体才是。药我会马上送到千秋的房间……”   纳尔森的话音未落,庭院的转角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的心下一紧,拦住了千秋往回望的眼神。随着一声闷哼,一具躯体染着鲜血从转角滚了出来,长长的血迹拖行着拉出了触目惊心的距离。   “怎么了?”   “没什么……”纳尔森连忙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千秋的眼睛,将她背过身去,“千秋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狂跳不安的心几乎要蹦出胸膛。手心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湿滑的感觉像是此时无法诉说的不祥预感。   而那份预感在另一具躯体从转角扔出的时候被证实。随着鲜血淋漓的场景转换,从那一端走出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白皙的脸上尚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往下滑落了下来。手中的浮萍拐上是鲜红深红的血迹,干涸的、未干涸的——   战败者的痕迹。   “千秋,快走吧。”纳尔森连忙拽起了千秋的手,往庭院的另一边奔跑了起来。   “怎、怎么了?”忽然涌入的光明让千秋眼中一酸,她有着摸不着头脑的往后望了一眼,接着看到了那四处流淌的血液,与不再有声响的躯体。踏过那些身体而过的,是个黑发黑眼的男人,面无表情。凤眼灼灼像是要将这一切碍眼的东西除掉。   是云雀先生。   但是……   害怕——   害怕这样的云雀先生——   千秋的脑中即刻闪过了这样的想法。   她急急忙忙地转过了身,不再望向身后森然可怖的场景。   云雀浅浅地望了一眼那栗色的身影,在对上那双柔软的眼睛之后莫名松了口气。而那眼里划过的惊恐却让他心底一沉,怒意随着这样的情绪不断的涌出。   “……找到了。”   这只捉迷藏的小动物。   ……   谁也没能想到云雀恭弥行进的速度竟然那么快,而待在分部却没能接到任何的消息,最大的可能就是情报部已经被尽数摧毁。纳尔森在拉着千秋奔跑的时候脑中闪过了无数的想法,却都一一放弃。光是看一眼,他便清楚自己在那样的人眼前只有死路一条。他引以为傲是医术,而不是杀人的方法。在那种情况下,只有死路一条。   那么……该如何?   对了,他擅长的……不正是诊疗吗?   纳尔森的脚步逐渐停了下来,随后他带着千秋侧身进入了空荡荡的房间。   “纳、纳尔森?”千秋不知所措地望了一眼突然转变路线的金发男人。   这个永远儒雅笑着的男人此刻的神情却严肃的可怕。   令纳尔森意外的是,他看到了那个人眼中除了暴躁的怒意以外,还有忧虑与关心。那是冲着千秋而来,彼此牵引着关切。并不只有千秋一个人单方面的思念而已。   想到这里,纳尔森的眼神莫名一黯。随后他便又抛开了这些纷扰的思绪,变得正经起来。   “千秋,我想你很明白这个人是来找你的,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吧?他毫不留情地打入了家族的内部,甚至还伤了我们家族这么多人。”   千秋的眼里闪过一丝迟疑,但在想起方才那触目惊心的场景以后,她的瞳孔一缩顿时变得害怕起来。   “所以为了家族,能请求你做一件事么?”   听到这样的说辞,千秋也只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纳尔森从怀中取出了一只怀表,徐徐开始摆动了起来。   “……请一定要记得,纳尔森一定会来找你。”   ……   当云雀找到这间房间的时候,纳尔森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的时候一脸茫然的千秋。她正睁着那双无机质的纯净眼睛,望着浸满猩红的云雀,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随后又害怕地往后将身子缩了起来。   ……药瘾的心理禁咒暂时解除了。   但——   “你是谁?别、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8 章   事情的状况超出了想象,云雀确实凯旋归来了,带着赫赫战绩。但任谁也没能想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纷争中最终的目标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所以——你的意思是笼岛千秋再也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了?”   沢田纲吉望着目无表情的云雀,浑身上下散发着隐隐黑气,额角不由得滴下了一滴冷汗。他很是苦恼地敲了敲额头,望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拽着后背衣料的女人正在瑟瑟发抖。   乍看之下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千秋的脸部轮廓依然是轻柔的。但此刻她的眼睛中却泛着圈圈涟漪,像是对眼前的云雀感到非常恐惧。在一路哭喊挣扎着被提到首领办公室的时候,就连沢田纲吉就吓了一跳。   沢田纲吉未曾想过一直不依靠他人的云雀竟然会将这件事扔在他面前,但是他也的确看到云雀那正极力忍耐怒意的脸上闪过一丝迷惘。显然他并不知道怎样才能将这个将他视为“杀人狂魔”的女人心态摆正——尤其是,现在这个人是他不能忽略的存在。   沢田纲吉不禁干笑了两声,又向后望了一眼。   千秋正睁着那双温润如水的眸子望着他,睫毛忽闪忽闪的如同受了惊的兔子。但在接触到沢田纲吉清澈的眼神之后,她攥紧后背的手稍稍松了松,神情也变得缓和起来。小动物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棕色头发的男人也像是是小动物那样温柔可亲。起码那柔和的棕色眼睛一片和善,如同干净广袤的天空,令她感到没由来的安心。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了一眼,却发现那个一路强行拎着她回来的男人此刻的神情变得更加难看。千秋不禁打了个激灵,又往沢田纲吉的身后掖了掖。   “……笼岛小姐,其实你不用那么害怕的。”面对自家云守那足以可以杀死自己的眼神,沢田纲吉不禁一阵发憷。他轻轻拍了拍千秋的脑袋,把她从背后轻轻带了出来。   没等到千秋再度回到沢田纲吉的背后,云雀便一把捉住了千秋的手腕。   “别、别杀我……”像是小动物看到了天敌一般,这个平日里带着温熙笑意的栗发女人此刻却炸了毛,脸上写满了张皇失措,“我真的什么不知道……”   沢田纲吉似乎看到云雀的脸上有什么情绪在皲裂。   从将这个女人带回来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发抖,从手足无措的惊呼到浑身颤抖,再到低声啜泣。那双澄澈的眸子一直游离着,是对着现状的茫然与陌生,低低垂着一直不敢看他的脸——   云雀却一直保持着那淡漠疏离的神情,静静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除却那不断散发出的低沉气场,沢田纲吉几乎认为他对现在的状况不以为然。但并不是这样。   “安静点。”带着几分喑哑的声音听起来气场十足,却也含着若有似无的暴躁与忍耐。   仅仅是这样一句呵斥,千秋手腕处的挣扎却逐渐变得剧烈起来,通过那轻微的颤抖,云雀便能知道眼前的小动物心中颤动不已的害怕。   “云雀,你吓到她了。”沢田纲吉连忙用轻柔的眼神安抚着回望的千秋,接着他有些无奈地挠了挠脸颊,“如果笼岛小姐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的话……你现在的表情很容易会吓到她的,这样反而会起反效果。”   ——当然,就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发怵。   “笼岛小姐,你对我们……还有印象吗?”   意料之中的摇头。   “那么,对笼岛翎这个名字呢?”   犹豫了半晌之后谨慎地点了点头。   “那,笼岛小姐……你还记得之前你在做什么吗?”   “……我应该在店里才对……可是……”千秋踌躇了一下,迟疑地望着耐心询问的沢田纲吉。   千秋仿佛是突然之间惊醒的,醒来之后便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脸颊上滴着猩红的男人,就连那沉黑色的西装都散发着令人惊恐的铁锈味。飞眉入鬓的凤眼里盛满她无法承受的重意与危险,仅仅看一眼就会觉得恐惧不已。   从那个莫名的房间出来之后,她便看到了一地残状,满地拖行的血迹与没有声响的身体,令人作呕的斑斑血迹像是刀子刻进眼中和心里,用力拔出的时候溅开了恐惧的鲜红。而那个男人却是一声不响的带着呆愣的她越过这些横七竖八的狼藉,目无表情,仿佛与他无关。   即使是这样,千秋也知道,那还在垂着血滴的武器便是战胜者的证明。   而紧紧拽着她的人,有着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铺天盖地的暴怒隐隐涌动几乎要把她吞没——因此她挣扎,呼喊,却只能得到无声无息的怒视,手腕上的力气大到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你是谁……」   「谁来……救救我……」   多惊呼一声,手上的力度便加重一分。   等到最后千秋只能低声啜泣,就算眼泪浸满指缝,也不敢再多看那个人一眼。   明明……明明应该待在店里的……威尼斯……索菲亚奶奶……米修……   这里……是哪?   这些人……又是谁?   ——这样的恐慌在看到棕发男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不同于黑发男人的凌厉凛冽,这个人浑身上下有着一种温润柔和的感觉,柔软的棕色眸子和蔼可亲,看起来十分容易亲近。就连微笑时候的嘴角与说话扬起的尾音都呈现出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   所以就算他询问……大概也是能够依靠的。   但千秋越是露出放心的神情小心翼翼回答着,拽着她手腕的人身上的气场便愈加沉重一分。   “这里是哪里……?刚才那些……又是什么……”她压着的嗓音终于开始颤抖,软弱的哭腔浮现出一种无力感。   疑问发出以后回答她的却是短暂的沉默。   “看来……确实是忘记了呢。”沢田纲吉叹了口气,“笼岛小姐,出于某些原因,你之前一直在云雀这里小住。请不要担心,我们都没有恶意。”   “那么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千秋摸了摸眼泪,又努力眨了眨眼睛。睁大眼睛无辜的样子如同迷了家的小猫。   “不行。”未等沢田纲吉发话,千秋的身侧便传来了清冷的否定声。   千秋下意识地一哆嗦,瞥了一眼那深沉的黑色眼睛。   “危险还没有解除,在此之前,你必须得留在这里。”这一次语气显得缓和不少,细细听来甚至透着一种充满无奈的柔软。   “很遗憾,的确是这样。”在接收到求助的视线之后,沢田纲吉也是无奈地摆了摆头,露出了安抚的笑意,“你的弟弟已经在等你了,我发誓,我们会竭力保护你们的安全,再也不会发生刚才那样的事情了。”   “笼岛小姐,能相信我一次吗?”   千秋几乎要沉溺在温软的语气之中,她下意识点了点头,手腕处立刻传来了一阵收紧的疼痛感,接着便被拉离了原地。   “走了。”云雀似乎一刻都不想在此多待,在得到同意之后马上拎起了娇小的女人,离开了首领办公室。当然,平日里他就极少来到这里,因为不喜欢看到沢田纲吉这只草食动物脸上一贯保持的表情。   千秋连忙从云雀的手中抽出了手腕,吃痛地揉了揉。   她慢慢望着这欧式装潢的走廊,奢侈的雕花罗马柱与价格不菲的典藏品陈列,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庭院,一切都奢华到令她咂舌。   打从有记忆开始,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手笔的地方。这里显然是上流社会的聚集地……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这里也绝非是什么等闲之地。在目睹之前惊心动魄的场景之后,千秋便知道,建筑这富丽堂皇之上的黑暗。   一想到这里,千秋便显得有些窘迫起来,就连走路都变得有些束手束脚。   “你在磨蹭什么?”   呆呆地望着四周的装饰,千秋有些迟钝地游走着,砰的一下撞上了前方的人的后背。她下意识捂住了自己泛着些许酸痛的鼻子,血腥味立刻窜入了鼻腔,令她脑中一醒。   那个被称作“云雀”的男人正微微侧着身,向后望着她。淡然的眼睛划过优雅的弧度,却盛满深不可测的情绪,令千秋心下一凉。   “对、对对对不起……”千秋连忙深深鞠了一躬,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抬起头的时候,男人却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似乎并不在乎这样贸然的碰撞,也不屑于听她的道歉。   但……至少刚才那个人说没有问题……应该就是安全的吧。   千秋摸了摸鼻子,又匆匆跟了上去。   显然彭格列总部的恢弘复古建筑让千秋惊叹不已,她边走边赞叹着,险些要跟不上云雀的步伐。但令千秋意外的是,这个人总是漫不经心地放慢脚步,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掉队能够及时跟上——尽管每次都会换来一声令她心惊肉跳的冷哼。   从正门走出的时候,千秋看到了早已等候在门前的豪车,上面镌刻着繁复美丽的纹章,像是什么古老的家徽,就在刚才的建筑内也看到过。   而云雀也停在了那辆车前,望着侍从为他打开车门。   啾啾——   一只胖墩墩的、油光发亮的小肥鸟唱着什么奇怪的调子在云雀的上空盘旋着,最后落在了他的头顶。小鸟扇了扇可爱的小翅膀,眨了眨那双绿豆大的黑色眼睛,看起来有些笨拙。   千秋眼中的畏畏缩缩一扫而光,那琥珀色的眼睛在看到这只可爱的小家伙之后像是放出了光一样。云雀一动不动,小鸟也是毫不畏惧,就这么伏在脑袋上,蹭着那看起来细软的发丝。   她随着云雀迷迷糊糊地上了车,陷入了沉思。   千秋睁着那双闪着光的眼睛,有一瞥没一瞥地偷偷望着那只悄悄蹭着头发的小肥鸟,以她的职业眼光来看,这只小鸟绝对信赖着云雀,且关系很是亲近。   看起来这样可怕的人,竟然也会被小动物亲近吗?……说回来,这个人,竟然也会养如此……嗯……如此这般的小动物?   本着开宠物店的职业精神,千秋怀揣着做贼的心理心虚地观察着这只安然的小鸟。这样顺滑发亮的羽毛,平时应该照料的很好……看得出来,云雀这个人对这只小家伙很是在乎。起码之前在望向它的时候,那紧绷的面部轮廓一下子柔和了下来。   “你在看什么?”未等千秋收回视线,那双漆黑如墨的漂亮眸子立刻扫了过来,对上了一闪一躲的弱气眼神。   “没、没什么……”像是做了坏事被抓个正着的小孩,千秋立刻别回了脑袋,正襟危坐在座椅上,直直地望着前方。   那道清冽的视线收回了之后,千秋在确保无误后又偷偷地望了过去,好奇宝宝般望着那扑棱扑棱的小黄鸟。但仅仅只在小鸟身上流连了几秒,那张精致的脸又迅速转了过来,嘴部的线条也绷紧了起来。   糟、糟糕——   千秋懊恼地又将头转了回去——一看到可爱的小动物就会忘记现在自己的情况,实在是遭透了。就算不回头看,她也能感受到那冷若冰霜的气场,拒人于千里之外。   千秋气馁地抓了抓头发,却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听到了身边人突然发出了响声。   “云豆。”   小鸟啾啾地叫了两声,乖乖地从头顶飞了下来,扇着那小翅膀准确地降落在千秋的手心。毛绒绒的触感让正在懊悔的千秋差点跳了起来,但低头一看的时候,她却看到小鸟正扬着那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友好地蹭着手心。   诶——?!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9 章   说不定云雀先生是个好人——   忘记了所有事情的千秋自顾自想着,她伸出手轻轻点了点云豆的鸟喙,云豆圆滚滚的小身体抖了抖,又蹭了蹭千秋的指尖,看起来很是相熟的样子。   但果然,那个人看起来还是非常可怕。   一切的关系似乎都被打回原形。   一路上千秋就只能乖乖捧着云豆逗玩,不敢再看云雀的脸。在触碰到云豆软软的身体的那一瞬间,千秋觉得云雀先生也许是个体贴的人也说不定。但即便是这样,那压抑着车内气氛的气场,也无处不在的弥漫着,令人感到窒息。   云豆并不怕生,对此千秋能想到的唯一的原因就是,在这之前她与这只小鸟关系很熟。从之前到现在,她就一直迷迷糊糊地听着旁人讲述着自己失忆的事情。   失忆……   可是她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   对千秋来说,这便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直到车停下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望着车前那座偌大的宅邸。小桥流水安静清寂,郁郁葱葱的葱木相应着日间和煦的阳光。白墙灰砖颇有古朴典雅的风范,一切都简洁到极致。   比起金碧辉煌的古堡,显然这静雅的地方更让千秋感到安心。   话虽然这样说……千秋悄悄往侧身望了一眼。   那冷冽的侧脸看起来还是如此可怕,更不用说,那一直在鼻尖缭绕的血腥味——不知道该有多少日子没有换下这件衣服,一直染浸在血液中,才会有这样的挥之不去的迹味。   她摸了摸躺在手心的云豆,温热的触感让人稍稍放下心来。   “姐……”未等将情绪调整完毕,门口便传来了少年的呼喊。接着千秋便看到一个身上还缠着绷带的栗发少年一瘸一拐走到了门前,茶色的眼睛里几乎快要闪出泪花来。   他胡乱抹了抹发酸的眼眶,却像是牵扯到了伤势不禁地痛哼了一声,但随后便马上快步挪到了千秋的身上,搂住了她的脖颈。   “你终于回来了……担心死了!”   和自己好像的脸……   千秋茫然地眨了眨眼,这骤然接近的身躯差点把她手里的云豆挤飞出去。云豆立刻叫了一声,重新回到了云雀的肩上,梳理着被揉乱的毛发。   她回过头,却接上了云雀无声无息的眼神。那双沉沉的眼眸立刻别了开去,随后又是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轻哼,像是极为不屑现在发生的情况。   啊,对了——   “翎、翎?……是翎吗?”千秋有些手忙脚乱地拍了拍少年颤动的臂膀,试图安抚这位情绪激动的少年。尽管脑海中对这位少年的信息一片空白,但潜意识却告诉她,这是笼岛翎,是她的弟弟。至少这张长得相似的脸就能够证明这一点,虽然有关亲缘的能力被切断,但无法被阻隔的却至是体内流着的血液。   翎显然无法从这种度日如年的煎熬中回过神来,他只是紧紧抱着千秋,低声呜咽像是一头受了伤的幼狼。   “别、别难过……我不是回来了吗……”千秋睁着湿漉漉眼睛,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只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等等……你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千秋的视线挪向了被蹭得松松垮垮的绷带,轻轻地皱了皱眉。   沉默——   翎埋在千秋的颈窝里,踟蹰地望了一眼站在身侧不声不响的云雀,随后像是想通了什么,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别担心,我这是不小心摔的。”   *   千秋回到了他人口中曾经自己居住过的房间。这间房间被收拾地很干净,像是等待着人随时入住。而其中的衣物与日用品,也确实是之前自己所惯用的。看到这些,她开始慢慢相信这些人的话是真实的,那份忐忑不安的心也随着翎跟随在身边的喋喋不休而慢慢平复下来。   “姐,你不在的这段日子,米修就跟疯了似的。天天蹿到这跑到那,连飞盘都弄丢了……云雀那家伙也不在,到处乱滚的米修都变得脏兮兮的像个煤球……对了,你还记得之前给米修洗澡用的东西放在哪吗?”   “我……好像忘记了。”   “啊这样……对了姐!之前跟你提过的后辈,竟然打进了甲子园哦!真是难以想象这个家伙居然这么拼命!”   “嗯……年轻真是好呢。”   遗憾的是,翎提起的事情,十有□□她并不太记得。千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边静静笑着,听着少年口若悬河地讲述着好笑的事情。那双与自己几乎没有差别的柔软眼睛里却盛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在轻轻呵护着易碎品,极力避免着什么不该碰到的东西。   “对了,姐,索菲亚奶奶给你寄了信,我让新来的邮递员已经放在你之前取信的地方了。”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锤手掌笑了起来。   “是吗……”千秋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翎,陷入了沉思。她确实很想念索菲亚奶奶,但却完全不记得在这里有和索菲亚奶奶书信来往,更不记得之前取信的地方在哪。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第一次有了一种像是缺失了什么的感觉。   “姐,怎么感觉你心不在焉的?”翎伸出手在千秋的眼前晃了晃,接着用手撑住了下巴,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没有啦。对了……翎。你刚才说米修脏兮兮的?那我去给它洗个澡吧。”逃避着这种感觉的千秋噌地从地上站起,拉开了门跑了出去。   “喂……”翎的呼喊被关上门的撞击声截在身后。千秋带着迷惘地望着这片常青的庭院,即使寒风凛冽,这里的葱郁依然茁壮地挺立着,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春天。这里风景虽好,但千秋却感觉到了一种陌生感。   米修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不说,这座庭院也百转千回眼生不已。   千秋颇为苦恼地抿了抿嘴,望着这偌大的宅邸。这座宅子虽大,却少了几分热闹。站在这里许久,也没有看到任何人经过。   这边的小桥刚才好像看到过了……   奇怪,这里的灌木丛怎么和那里的长得那么像?   乱跑了一路的千秋只能承认现在正在发生的事实——   她迷路了。   诶……诶——?   千秋在转悠了半晌无果之后气馁地蹲在了庭院中心。天知道为什么院子一定要造的那么大,造的大也就算了,看起来还没有什么人,一点人气都没有,寂静得可怕。   明明是大白天,但这里的满目葱绿却遮蔽住了阳光,只投下浓重的阴影,显得意外的冷清,也比其他地方更为寒冷。   千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将手埋进了口袋。她愣愣地望着地上努力扬着头的小草,开始思考如何正确走出这座迷宫。   若是能够冷静点就好了。千秋不禁愁眉苦脸了起来。   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避开自己的弟弟,只是听到翎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曾经应该知道的事情,却没办法好好的去回答,更无法将“全部都忘了”这样的理由讲出口。如果两个人的回忆只剩下一个人,应该是会让人很伤心的事情——   而现在千秋也完完全全确定,自己是失忆了。   她记不得云豆,记不得与翎经历过的一切,记不得那座富丽堂皇的古堡,记不得这座曾经居住过的宅子,更记不得……这座宅子的主人。   千秋第一眼看到云雀先生的时候,对方明显地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尽管这样的犹豫被深深地埋在了冷若冰霜的神情之下,显露在外的只有令人害怕的气场。   但是她逃避着,害怕知道如今不得不明白的一切。   但千秋明白,如果能够再次想起来的话,那些记忆也许并不是那么美好,就像是那些血流成河的场景。   身边的灌木丛忽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一个有些灰扑扑的毛团跑了出来,哼哧哼哧地奔到了千秋的身边。   千秋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戒备地望着这团忽然袭击的毛团。但随后她便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米修?”   “……话说回来,你究竟做了些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尽管这样低声嘀咕着,千秋依然伸出手抱住了这团有些脏兮兮的毛团。   米修抖了抖可爱的三角耳,似是想念地蹭着千秋的身体。   虽然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但有关于米修的记忆还在。   那温热的体温让千秋莫名觉得安心,她并不在乎那有些结块的毛发,只是静静抱着米修。回想到与米修在一起的一切,这纷纷扰扰的心思也都被抛在了脑后。   米修嗷了一嗓子又挣脱了千秋的怀抱,奔向了不远处渐渐走来的身影。   忽然落空的温热让千秋微微失神,随后她又望着那施施然走来的男人。米修像个小跟班一样摇着尾巴跟在云雀的身边,乌溜溜的眼睛一直不离开千秋,像是在等待着她。   “米修你……”千秋刚想出口的话语顺利的噎住了,因为她发现比起自己,米修竟然更喜欢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云雀。这让她才活力起来的表情又迅速地萎靡了下去,若是长着小小的猫耳的话,此刻也必定是耷拉着的样子。   “落跑游戏,好玩吗?”云雀拢了拢厚实的外套,将双手伸进衣袖之中,居高临下地望着蹲在地上正在失落着的女人。   “不是故意的……只是走着走着发现不认路……”千秋只能将视线继续回到地上的小草,嘴边支支吾吾地找着借口,似乎是想在对方发怒之前得到原谅。   回答她的依然是久久的沉默,除了米修些许兴奋的叫喊声,其他什么都没有。   千秋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一眼那以上往下斜睨着自己的修长身影,那张素净清俊的脸上正慢慢聚集着厚重的乌云。   好凶——   千秋的尾巴瞬间炸起了毛,又假装看起了小草移开了视线。   在去确认千秋情况的时候,被一脸茫然的翎告知她匆匆忙忙跑离了房间。那个时候的云雀确实是十分不悦的,尤其是在听到翎转述的时候险些又在他那张极其相似的脸上添上新彩。不停的刺激失去了记忆的人,大概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   但是,翎却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想到之前他为身上的伤势改口,云雀也便将这两件事相平一笔勾销。   带着米修在这庭院中转悠了许久,他终于在这小小的角落看到了这个“假装看风景”的女人。明明是之前走得不能再熟悉的路程,这回却像个小孩子一样迷了路。   但在看到那瞬间变幻的丰富多彩表情之后,云雀的心情却是意外的愉悦起来。   这是……与记忆里性格截然不同的小动物。依然是温和轻柔的模样,但却多了几分活泼。比起以往的温软,显得更加生气起来。   这样想着,那张脸便呈现出了雨后初霁的样子,细细的凤眼里像是兜满了日间和煦的阳光,就连唇边的弧度也不由得变得柔软起来。   他静静望着这低头拔着小草的女人,毫不留情地开了口,“笼岛千秋,破坏植物是要接受责罚的。”   “对、对不起……但这也太……”千秋的手顿时僵住,她正捏着小草的手指顿了顿,又讪讪地放了开去。   “这里是我的宅邸,一根草也是我的。”   “……我会赔偿的。”千秋的脸埋得越来越低,几乎快要埋到地上。   “……”   “……难道不是赔钱吗?”   “……”   “……”   “……”   “不要打我——”千秋猛然抬起了脸,那张温润的脸此刻已然皱成了苦瓜,但却扬着与之前不同的生气,“我会给小草哀悼的……!真的……”   “……”   千秋悄悄睁开了一只眼,却发现那细腻如工笔画的脸上此刻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时耀眼地令她移不开眼。   随后那浅红色便爬上了千秋的脸颊,之前的害怕与尴尬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羞赧。她急急忙忙地拍了拍身子站了起来,就连那皱起的眉头都变成了羞愤的小皱纹。   “云雀先生……你……难道是在耍我……”   云雀却是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没有确认也并没有否认,干脆将这句询问抛在脑后。他慢慢转过了身,语气又恢复成了没有起伏的平淡清冷。   “米修要洗澡。”   他悄然望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由得颔了颔首。   ——嗯。今天是个大晴天。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0 章   像这样一起带着米修走到浴间是第二次,但对千秋来说是第一次。她的脚步一直慢吞吞的,似乎并不想与那个刚戏耍了他的男人并肩同行。因此千秋只能看着米修扭着屁股迈着小短腿跟在云雀身边,嗒嗒嗒的声音在木制的回廊上轻微起伏着。   之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米修才会如此喜欢云雀先生。可是千秋却完全记不起来。这样沉默的气氛维系得越久,她便越觉得沉闷不已,胸口也觉得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愈想挖掘过去丢失的记忆,就愈加失神。   这些缺损的拼图就连勇气也一并剥离,千秋并不清楚曾经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与这些形形□□的人之间有过什么回忆,就连与自己的弟弟的相处都丧失了必要的联系。现在的她就如同被剥光了丢在陌生的空间里,独自摸索唯恐触碰逆鳞。   而唯一亲赖的米修似乎也在慢慢远去。   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越来越慢,千秋望着越走越远的一大一小的身影,心中更加失落。回想起方才那逆光下似笑非笑的表情,千秋的心尖便一阵颤抖。在她的初步印象里,这个人一直是无法被接近的存在,而那微微柔软的唇角也渐渐模糊,她开始怀疑刚才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但,无论是怎样。那样的戏弄也足够恶劣——   千秋按住了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望着那快在转角转弯的身影,连忙跟了上去。加速跑动的动响令前方的身影回过了头。   水波不兴的眼神如同一潭深水,无法接近。   ——果然,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千秋也隐隐感觉到了失落。   本以为云雀先生并不像外表那样难以接近,也会露出像正常人那样的神情,但那果然是刚才太过紧张的错觉。在跟上云雀的脚步之后,千秋脚下的速度又慢慢放了下来。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之中盘旋。   想要知道的疑问只要一开闸,就变得无法收拾。   她开始东张西望起来,希望能从这座宅邸中找到自己过去的记忆。但这千篇一律的简约风景,却只能让人感觉到清寂疏淡,再无其他。   前方行走的人在一间房间门前停了下来,在门被打开之后米修被抱了进去。   “你在磨蹭什么?”   迷茫的心中被投入了石子,被点到名的千秋心里一阵狂跳,连忙迈起步子往靠在门前等待的人奔去。   “抱歉……谢谢云雀先生带路。”千秋小声嘟囔着,稍稍回暖的氛围又顿时跌下了冰点。她打了个寒噤,不敢去看那张清俊的脸。   在步入浴间之后,千秋的心才算平静了下来。她环顾了一圈里面摆放的沐浴用具,不由得长大了嘴,“好、好多……”   发出感慨的下一秒,千秋便意识到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在扑住了企图逃走的米修之后,她戳了戳米修的脑袋,开始轻声教训起来,“不准逃,每次洗澡都要跑……洗的时候又那么欢快……”   米修眨巴了一下水灵灵的眼睛回过头,企图用无辜的眼神打动堵在门口的云雀。   结果回应它的却是面无表情的别过头去。   事已至此,米修也只能低声呜咽了一声,委屈地将耳朵耷拉了下来。   这样的神情顿时让千秋心疼不已,她轻轻按摩着米修的身体,并不嫌弃那有些脏兮兮的毛发。一边放松着米修的精神,嘴里也一边轻轻哄着,“乖,洗完之后给你吃好吃的……嗯,这样才对嘛……”   “米修要乖乖的,漂漂亮亮的才会让人喜欢。”   千秋垂着那双柔软的眼睛,纤细的手指在毛茸茸的皮毛上流连着,熟练的手法看起来又温馨又亲切。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只剩下她相依为命的宠物。   米修仍然眨着眼睛,看起来楚楚可怜。他动了动身体,希望能挣扎开千秋的怀抱。   千秋的眉毛细细地皱了起来,伸出手指点了点米修的额头,搬出了杀手锏,“米修,只不过几天不见就变得不乖了。灰不溜秋的当心云雀先生再也不想接近你噢……”   米修终于再度变得精神起来,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听懂了有关云雀的事情,总之那双垂下的耳朵再度竖了起来,他像是征得请愿一般地向后望去。   “你在看什么?”   千秋疑惑地望着米修,却听到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慵懒与夹杂着几丝温柔的命令,“米修,乖乖洗澡。”   千秋手上的动作一顿,慌忙转过身去,对上了那目无表情的脸。她撒手一挥,看起来很是无措,“云雀先生你、你还没走啊……”   “对不起啊……刚才擅用了你的名头……”   像是害怕被责怪,千秋在说完了这番话之后又迅速地转过头去,拧开龙头放起了水,希望那刷刷作响的水声能冲淡此刻的尴尬。   但如果不是错觉的话,她似乎在这哗哗水声之下听到了一声轻哼。   “笼岛千秋,你一直都在道歉。”   “诶?做错了才需要道歉吧。如果不道歉的话,就会引人不快……”   “我说过我生气了吗?”   浴缸里很快就放满了合适温度的水,险些要漫出来。千秋匆匆忙忙拧住了龙头,气氛又变得沉默下来。   云雀先生确实没有表现出不悦的神情,而她自己却一直“自认为”对方会因此生气,理所当然的立刻赔礼道歉。但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大概在千秋的印象里,云雀先生一直是这样轻易动怒,且容易出手伤人的可怕存在吧。   但……似乎并不是这样。   千秋有些僵硬地往米修身上冲着水,想起了从那座古堡回到这里的林林总总。   ——云雀先生从来都没有对自己生过气,也并没有出手伤过任何人,只不过一直都是风轻云淡的样子,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也盛着不怒自威的气度,而这样就足够令人敬而远之。而从一颦一动中也能感受到那足以媲美上层社会良好的修养。   仅仅是因为初见时候落下的第一印象,她便一直这样固执的认为着。   但是他说“一直”……   “啊……对不……”千秋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却不敢往后看。她抹了抹溅到脸上的水珠,开始细细地给米修洗起了澡,想能以这样的行为转移自己不安的情绪。   “那么,我以前也一直这样……道歉吗?”   那通过鼻腔发出的一声轻哼算是默认。   千秋的眼睑一点点愧疚地柔软下来,就连手中的动作也出现了一丝紊乱。   千秋想不起任何有关过去的事情,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都记得这份回忆。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过去的事情感到好奇。   但云雀先生却告诉她,曾经的自己也不断地在为一些并不上心的事道歉。   “是吗……?这样频繁的道歉大概……会令云雀先生感到厌烦吧。”   “是你在自找不快。”   这样带着几分尖锐的话倏然间点醒了混沌不清的脑海,夹杂着一丝锐痛。千秋手掌一紧,又钝钝地送了开去。   “是啊……但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过去的我会怎么做,我也完全不知道……”千秋轻声呢喃着,悄然握紧了手。   “过去很重要吗?”   “当然——!我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又是谁……和翎的记忆都完全丧失了……就连米修都不再亲我了……”在说到这些萦绕在心头的困扰的时候,千秋的眼前迅速凝起了水雾,她莫乱抹了抹眼睛,却被沐浴液辣到了眼睛,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那双宛若透明琥珀的眼睛如今弥漫着薄薄的水汽,看起来楚楚动人。与方才望着米修的爱怜截然不同,现在则是顺着被辣到眼睛一泻千里的幽愤与茫然。   云雀却依然是巍然不动的淡定,他倚在门前望着室内的神情依然是疏然的,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女人的背影像是隐忍地颤抖着,但隐约有抽噎的声音随着哗哗的洗涮声音传出,听起来无助而又惘然。   “弱小的草食动物才会通过泛滥的温柔欺骗自己,认为这样就能逃避一切保护自己。”清洌的声音依然夹杂着锐利刺入千秋的心脏,“而你现在比草食动物还不如。”   尽管性格上有微小的不同,但如今的笼岛千秋甚至连对视都不敢做到,只会一味的逃避。这样的天差地别让云雀心中感到隐约的不悦,不是完全是因为她的偶然冒犯和不断的道歉,而是因为如今的小动物,失去了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勇气。   “哼。确实无聊至极。”   不论是在威尼斯鼓起勇气被叫住的第一眼,还是微笑着的搭话,也曾看到小动物怒着脸保护平民的样子,坐在一边透过温柔大胆注视的眼睛,还有那忽略恐惧抓住自己的手担心伤势的神情……甚至是那莫名其妙对他产生的无条件信任。明明对在外闻风丧胆的云雀恭弥来说,这些都荒诞至极,却意外勇敢的耀眼。就像是温煦的阳光中破出的暖金色。   其实一直都是默默注视着的,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只披着柔弱外皮的小动物,内里坚韧善良的存在。   他从未改变,而小动物却一直在后退。正因为如此,才会感到愤怒。   现在已经变了。因为千秋丢失了自己本有的记忆,就像是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为此一直惴惴不安着。方才的失神也并不是没有察觉到,正是感受到了,才会莫名的焦躁。   云雀也预料之中地看到了道出这番狠话之后,那变得更加剧烈颤抖的栗色身形。   笼岛千秋在哭。   即使是背过身去的样子,却依然能想象泪眼朦胧的样子。即使如此,她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一下一下洗刷着米修的身体,做着本该做的工作。   “米修,洗完了哦。”抑制住颤动的嗓音,千秋从架子上取下的浴巾,盖在了米修被水淋湿之后干瘪的身体,然后轻轻地揉了起来。那哭腔里硬生生挤出的平和语气,像是变了调的柔和,带着一丝沙哑与疲惫。   后悔吗……?确实有一点。   抱歉两个字非常容易,但却是云雀恭弥从未发出过的音节。   一贯平静的外表之下暗潮涌动,翻涌着无数不曾有过的复杂情绪。   他只能继续保持着快要维持不住的冷静,看到垂着头发的女人长长的鬓发遮住了脸上的神情,用抖动的声音不断哄着米修,在洗澡完毕之后带着米修走出门外。   即使哭泣过,但无论是动作还是声音,依然保持着不变的轻柔。   ——   其实不介意。   他其实想说并不介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1 章   自那次尴尬的分别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这七天里千秋与云雀都没有再说过话,就连相关事宜都是通过草壁来转告。这样微妙的氛围自然让他人无从插手,草壁也确实觉得自己的上司最近有些奇怪,不经意一瞥的时候总是发现他在出神——细微的表情变化如果不是足够熟悉就难以发现。   千秋也是如此,那张好不容易重新聚满生气的脸又再度灰暗了下去,就连得知姐姐失忆想要道歉的翎也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这是第七天,千秋没有出现厨房了。本该由她负责的三餐也硬生生的被叫停。让一个情况特殊的女人继续做这些杂活似乎也不合常理,更何况千秋如今讨厌极了那个说话尖酸刻薄的男人。这充满女性风格的抗议方式也并没有引起什么不满,云雀像是并不在意这种事情,日子仍然照常的过。   所有缓缓复苏的好感一下子都被打入冰点。   第一天的时候,千秋气呼呼地拒绝了一切往来,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哭。从不轻易生气的千秋却被这样直白的话戳伤了自尊,在她的心里对云雀先生的厌恶感达到了极点,比初见时候的恐惧感更盛。   第二天的时候,千秋慢吞吞地打开了房门,但却只放了翎一个人进去。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了那么大气,翎犹豫了半天说,也许姐姐是被揭穿了此刻的心思,才会恼羞成怒。然后翎被气呼呼地拎出了房间。   第三天的时候,千秋心中的怒意慢慢开始消退,她开始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生气,相反这样鸡飞狗跳的闹脾气显得自己十分小家子气。云雀先生依然没有出现,只有翎和草壁先生不时在房前流连,希望能够为这个丧失记忆迷茫不已的人做点什么。   第四天的时候,千秋开始后悔,尽管想起当时那番夹杂着尖锐的话语仍然止不住的难过,但心情却变得意外平静。不论过去的自己是如何的,这里的每个人都对她很好,这足够证明诚意。在房间里的这几天,时常有人会来关注她的动向——但除了云雀先生。   第五天的时候,千秋的模样恢复了平静,她开始试着抛开对过去的疑惑,用最平和的表情去接待每一个人,包括翎、包括草壁先生。但她依然不敢面对云雀先生,在任何有可能相遇的地方,都尽可能地不做停留,快步离开。   第六天的时候,千秋终于在这些话里意识到了对方的好意,这些日子草壁先生一直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云雀先生的事情,希望她能够理解。而她现在的行为也正是一种逃避,现在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根本就是对现实的退缩。她想,她确实如云雀先生所说的,试图用一种欺骗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自己——表面上的保护。   第七天……   “姐,你今天起得好早……”翎迷迷糊糊地揉着自己的眼睛,望着将厚外套裹在浴衣外边的千秋,轻声嘟囔着,似乎随时都会再度睡去。   千秋望了一眼蒙蒙亮的天,走到翎的房间里蹲下来揉了揉他额前的头发,笑了起来,“早上吃简单的烤鱼和味增可以吗?……时间好像不够了……”   说罢她便摸了摸翎的额头,抚上了他的眼睛,“继续睡吧。”   翎咂了咂嘴又闭上了眼睛,在千秋离开之后他才意识到发现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已经被关上的门。   “诶——?!”   已经走出很远的千秋自然听不到翎的惊叫声,她呵了口气搓了搓手,心中也不由得忐忑起来。   拉住清晨在进行清扫的下人询问,千秋靠着摸索终于来到了厨房。此时的厨房空无一人,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其中的食材也摆放整齐,像极了这里简洁的风格。   不管缺失的记忆里自己是怎样的活着,千秋也坚信现在的自己与过去的自己没有区别。而云雀先生的话就如同展露锋芒的刀刃划破了对现状的迷茫,尽管撕裂得疼痛,但却也已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至少现在千秋明白,云雀先生的话虽刻薄,但也是在为自己着想。不论是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己一直消沉下去,翎也是如此才会时时刻刻陪在自己的身边。一想到他小心翼翼的眼神,以及尽量避免的有关过去的话题,就能体会到良苦用心。   草壁先生也是,尽量想要缓和彼此的关系。   除了云雀先生,迟迟没有出现。   但即使是这样,他没有小家子气地做出什么有违风度的事情。自己逃避着,他也像是早就了解一样给足了喘气的空间。   “这些鱼应该可以用吧……”千秋小声嘟囔着,将保存新鲜的鱼取了出来。   撇除那些杂七杂八的情绪,她手法熟练的刮去了鱼鳞,剔去了鱼皮,理开了鱼取出内脏。   “柠檬……柠檬……”清早的房间里,只有千秋轻声的呓语。她摸索着,却并没有发现哪里摆放着必要的调料,连入味的柠檬都没有看到。   苦恼地四处张望了一阵之后,她终于在顶端的橱柜上发现了放置在整理箱中的柠檬。但不管是踮起脚,或者是抬高身体,都无法触碰到高处的箱子,甚至有将整个箱子砸落下来的危险。   在四处转悠了一圈之后,千秋在角落里找来了一只小小的箱子,尽管已经落满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有人管,但起码看起来还算结实。在确保安全之后,千秋谨慎地往箱子上踩上了第一脚。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小小的身体仍然无法够到这高处的箱子,相反的,再随意地将箱子多挪动一分,就会有整箱跌落的危险。   ——究竟是谁在收拾食材的时候把这种东西搁在这里的!   千秋气鼓鼓地鼓起了腮帮子,想要弥补这几天过错的心思顿时变得失落了起来。她再度颤颤巍巍地在箱子上踮起了脚,但不论如何伸手,依然无法将柠檬取下。   “柠檬?”   带着温热的呼吸拂过耳边,清冷的语气也随着体温灌入耳中。未等千秋反应过来,凉凉的薄荷香味就随之扑面而来,比起自己更为修长的手越过了头顶,轻而易举地取下了搁在高处的柠檬。   千秋立刻转过了头,鼻尖擦过了那柔软的下巴尖。墨黑色暗纹的浴衣依然是素雅的气息,而白皙的脸上带着几分转醒不久的朦胧,凤眼里却盛着凛冽的精神。   突然驾到的道歉对象杀得千秋措手不及,她脚下一软,从“嘎吱嘎吱”响着的箱子上跌了下来。   随着箱子碰撞地面的撞击声,嫩黄色的柠檬咕噜咕噜一个个滚落在了地面。千秋下意识闭起了眼睛,不敢去看一地狼藉。   没有预料中与坚硬的地面接触的疼痛,千秋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只眼,温软的鼻息在耳廓边徘徊着。   坚实的胸膛传来扑通、扑通、扑通。   有力的心跳声。   收在腰间的是愈来愈紧的手臂。千秋下意识抓紧了胸前的衣料,连忙游离开了眼神望着那惨不忍睹的地面,就连那只用来垫脚的箱子也摔得变了形。   “谢、谢谢……”她连忙推开了云雀的怀抱,不敢去看对面的眼睛。   原本是想做一餐早餐道歉并表达自己的决心的,却又被云雀先生救了一回。这样尴尬的气氛千秋已经不敢多想。   她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无法蹦出“对不起”三个字。   潜意识里,千秋认为云雀先生已经厌烦了这无休止的道歉。她攥紧了衣角,立刻蹲下身拾起了地上的柠檬。   心跳剧烈地似乎要蹦出胸膛,此刻千秋脑中的思绪紊乱地如同蓬蓬松松的棉花糖,膨胀着、却透出了一丝甜甜的羞涩。   “那个……柠檬好可怜呢……”   这带着几分抖动的声音在出口之后千秋有种扇自己一巴掌的冲动。明明这时候应该为自己的疏忽道歉的,确实应该道歉的,但她却怕极了云雀先生为此而再度不满,只好说些别的来转移话题。但是……柠檬好可怜……自己究竟在说点什么?   沉默了良久之后,那站在原地默默望着的青年竟然也俯下身,拾着地上滚落的柠檬。一言未发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这愈来愈低落的氛围也让千秋感到了一丝反常。她捧着手里的柠檬,望着乖乖捡着柠檬疑似在出神的黑发男人,忽然笑了出来。   总觉得这样的云雀先生,意外的有了一丝人情味。   “你在笑什么?”   “没、没什么……”千秋嘴边的弧度立刻僵住,她连忙低下头继续捡着四处落跑的柠檬。   沉默——   不知道是谁在等谁开口。   “云雀先生,这几天……我想通了。尽管一开始我确实非常生气,但这一个礼拜以来的闭门不出,也让我意识到了自己是在逃避……不论是过去也好,还是云雀先生也好……”千秋望着手里的柠檬,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这种酸涩让她鼻头一酸,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云雀先生说的都是对的……我决定不再纠结于过去的记忆,随遇而安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因为在这里大家都对我很好,云雀先生也是……”   水雾在琥珀色的眼睛里迅速凝结了起来,千秋伸出手臂抹了抹快要掉下的眼泪,然后勇敢地对上了云雀若有所思的眼睛,嘴边的弧度一点点咧大,眼神如同暖蜜色的蜂蜜一般清澈,“所以,我想说声谢谢。”   “啊……这个柠檬都摔坏了……”千秋挥了挥眼睛,佯作没事地唠叨了起来,“好酸……”   头顶传来了柔软的触碰,微凉的手掌轻轻在千秋的脑袋上揉了揉。   千秋愣了愣,望着依然那张目无表情的清俊的脸,飞眉入鬓的凤眼仍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幽深地如同一潭深水。但她此刻却觉得,那嘴边抿直的线条渐渐柔软了下来,如同清冷的微光。   那稍稍被憋回去的情绪顿时再度倾泻了出来,千秋捂住了眼睛,身体轻轻颤抖着。其实并不是不在意,只是想要重新站起来往更好的明天看齐。只有这样,才能摈弃对现在的迷茫。   云雀微微别过了头,宽大的手掌在千秋的头顶流连着,是最温柔的力度。   没有什么比此刻的静谧更好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2 章   “云雀先生,这些是下午的点心。”   光是看着云雀先生坐在房内对着庭院凝视的样子,千秋便能感觉到,此刻他的心情不错。比起之前一直低沉着的氛围,现在显然要轻松得多。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她如今认为云雀先生其实也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只要内心一直堵塞的疑惑不再成为阻碍,云雀先生看起来也不会可怕到哪里去。按理说他救了自己,又无条件挪出住处,奉上最精致的衣食住行,这已经有了足够的诚意。   千秋将托盘放在桌案上,也顺着云雀先生的眼神望向庭院。   冬天已经行走在末尾,而春天随着嫩芽的展露踏着步子而来。这满室森绿也开始变得生动起来,尽管春寒料峭却也挡不住这满园跃跃生气。   “今天是羊羹?”   被询问打断了思绪,千秋回过头迎上云雀平静的眼神,又谦和地点了点头,“是的。”   被盛在青瓷器皿中的羊羹泛着浅浅的暖蜜色,光滑匀润,像是被切割完美的美玉。这模样倒是让云雀想起了曾经被拒绝的那盒羊羹。   入口的细甜温婉流连在舌尖,红豆沙的味道一点点侵占着味蕾,却不会感到过分的甜腻。配上一杯热腾腾的茶,正是下午最为合适的茶点。   云雀轻轻点了点头,将茶杯捧在手心。   “好可爱的玩偶……”将茶点摆放好的千秋捧起了托盘,视线却落在了摆放在桌案角落的一只小鸟玩偶。娇小精致却栩栩如生,小小的躯体之内却像是蕴含着翱翔天际的高傲。尽管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昂贵的东西,也不像是云雀先生的风格,但这样的流线形却意外的适合这里的肃穆。   千秋伸出手轻轻点了点鸟喙,觉得这个可爱的小东西看起来十分亲切。   “真想不到云雀先生还会喜欢这样的玩偶。”   被摆放在平日里办公的桌案上,想必是特别重视——尤其是在这陈设简单的地方。这间房间几乎没有别的摆设,这只小鸟的存在倒是增添了几分生气。   “看起来似乎很珍视它呢。”   千秋抬起头望了一眼将羊羹优雅地送入口中的云雀,对方却是腕臂一滞,微微扬起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她一愣,又迅速别开了眼神,意识到了什么捂住了嘴,“是我多言了……”   ——她不记得了。   云雀定定地望了千秋一眼,将入口即化的羊羹咽了下去,淡淡地回答道,“这是你送的。”话音刚落,他便满意地看到了女人脸上沉稳的神情一点点皲裂。   “咦?是、是这样吗……”千秋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又悄悄瞄了一眼桌上静静放着的玩偶。明明是自己亲手送出去的东西,现在又回过头来询问出处,着实有些汗颜。她揉了揉额角,看着这一尘不染擦拭得干净的小鸟。   她以前送过礼物给云雀先生吗?   ……完全不记得了。只是觉得这只小鸟看起来异常亲切,没想到是经由自己的手送出的。而且云雀先生看起来……很是重视。   这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玩偶,这座宅邸里随随便便一样陈设品都比这样的玩偶要昂贵得多,好看得多。但是为什么?——陡然生出这样想法的千秋顿时失了神,疑惑地望向云雀,又不解地挠了挠脸颊,暗自嘟囔着。   云雀浅浅地打了个呵欠,用手掩住了嘴,扬着那双弧线漂亮的凤眼,“不过是觉得模样不错。”似乎是看穿了千秋胡乱生出的想法,这句话解释将千秋多余的思绪硬生生压了下去。   “……是这样啊。但是这样简陋的玩偶放在这里会不会……”   “既然是我的东西,就容不得他人置喙。”那双如同夜幕的眸子闪着汪洋的暗蓝,平平如水的语气却如同一颗石子落入千秋的心中,从中心开始微微荡漾起涟漪。   千秋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深深地瞥了自己一眼,随后又将视线移向了盘中的羊羹。   “云雀先生喜欢就好。”不知道为什么,在千秋听到那番话之后心情豁然开朗,嘴边的弧度也不由得弯了起来。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喜悦。   那个时侯,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她想,此刻的自己似乎能够了解到那个时候送出这份礼物的感受。   千秋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厨房发生的一切,脸颊如若少女一般烫了起来。她下意识伸出手在脸颊边上挥了挥,但视线在接触到那张清俊的脸的时候,又仿佛被蜂蜜黏住一般。内心莫名生出的愉悦随着对方的一颦一动慢慢扩散着,在这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而此刻却像是被一席话催化了一般,渐渐发酵着。   “你在干什么?”云雀瞥了一眼身侧栗色发女人突然间的举动,面无表情地出了声。   “我只是觉得很高兴。”千秋毫不吝啬地回以了灿烂的笑容,灼灼的目光如同和煦的晨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听到云雀先生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突然感到很开心,就像是被肯定了一样。”   斜飞入鬓的凤眼里似乎闪过了什么,微微侧过了脸。   云雀淡定地捧起了茶杯浅啜了一口,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真是无聊的错觉”   像这样陪伴在身边用餐,普普通通的对话,却是从来都未有过的。只有笼岛千秋一人能够从容地坐在这里,并不害怕他会发怒,从前的下人都是放下了餐点便匆匆离开,似乎是极为畏惧自己的上司。   但他并不讨厌,甚至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好。不论是过去,现在,或者是未来,笼岛千秋的笑容就像是暖洋洋的光,让这间清冷的屋子变得柔软起来。   这一个礼拜以来他已经受够了草食动物做的食物,能够再次享用笼岛千秋的料理似乎已经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如此平平淡淡的对话,也甘之如饴。这样的氛围甚至让云雀产生了一丝温馨的感觉,安然的女人、包涵用心的餐点以及那双含着崇拜的小动物般的眼神,就如同轻羽软软地挠动着心脏,一下下触动着。   在天际桀骜久了,这片刻的闲谈就如同能够全然放松的归处。明明傻气得可以的话语,却偏偏像是软软糯糯的小动物一样可爱。他拥有足够的自尊、也同时拥有足够的放松。   ——可爱……吗?   得到这样平淡的回答,千秋似乎也是习以为常。   能够像如今这样平平凡凡的你一言我一句闲谈着,似乎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恍然间千秋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已经持续了很久,不知名的熟稔。尽管云雀先生总是冷言冷语,话也不多,但仅仅是如此便有着足够的满足感。   不用惧怕,不管是人还是生活,亦或是无法找回的回忆。   现状的安稳已然足够美好。   “千秋小姐,有你的信。”   门外传来了草壁的声音。   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摩尔多被暗地处决,这里也更换了更值得信任的信使,而千秋的信件更是经由草壁转递。   “谢谢你,草壁先生。”千秋伸出手接过了信,在看到上面的署名之后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是索菲亚奶奶!”她乐呵呵地拆开了信,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云雀似乎对这个名字稍稍有些印象,在这座宅邸往来的信件大多数都来自这个叫索菲亚的人,而他也对这位老人有几分模糊的记忆。但在他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千秋脸上的喜悦消散无影,换上了一副愁云密布的神情,眼眶似乎也微微红了起来。   “如何?”   “是隔壁的阿姨代为书写的信件……索菲亚奶奶病了……”千秋悄悄吸了吸鼻子,把呼之欲出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她咧开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对云雀递出了征询的眼神,“云雀先生,我能……回威尼斯吗?”   ——要走了吗?   该说格利特家族的余党还未完全消灭吗?……还是说现在外面还很危险,你这样弱小的草食动物出去只能送死?……或者说,谣言未平外面的情况很不稳定……?   这些在彭格列以及风纪财团的带领下似乎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而且草壁之前也以此为理由安抚过焦躁不安的俩姐弟。   那么该用什么理由?   ……不要走?   “笼岛千秋,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吗?”   “……什么?”   “我想你大概已经忘了之前我说过的话,这里是黑手党的世界。只要你曾经跟这里有一点关系,那么一辈子都别想逃脱。”   千秋的神情如期地暗了下去,但却没有恐惧。她握紧了手中的书信,轻轻点了点头,“我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其实并不太平。在见到云雀先生第一眼的时候就明白了……”   ——这是自私吗?   “但是索菲亚奶奶只有我一个人……此刻的请求信也一定是为此而寄来的。即使知道很危险,我还是要去看看。”   “我可以派人代为看护。”   “不行!”千秋在听到云雀的话以后猛然抬起了头,唇色也变得苍白起来,“索菲亚奶奶需要我……而且外面的危险差不多已经平息了不是吗?我想念我生长的地方……想回去……”   云雀在女人的眼里看到了怀念和担忧,这是他所无法理解的情绪。从不回望过去,也从不担心周身的自己,似乎并没有为谁产生过这样的情绪。   对了……现在有一个。   他淡然地望了千秋一眼,对方尤为紧张地握着拳头,薄薄的信纸也变得皱巴巴的,看起来很是揪心。   小动物想念自己的家乡,也想回到那里去——   她不能长久的待在这里。她不适合这个世界……也无法容忍,再度发生那样的事情。   这张不起波澜的脸此刻却暗自汹涌,并不是没有看到笼岛千秋隐忍的神情。如此神情如若冰锥直直刺入心脏,也并不是不清楚那位叫索菲亚的老人对她的意义,更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普通人是不可能牵扯进这个世界的,没有觉悟,没有意义。更没有生存下去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她会为此失去现在的笑容。   那么……   “草壁,为笼岛千秋收拾行李。”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3 章   威尼斯。   这座怀着复古柔情的城市再一次接纳了笼岛千秋。鳞鳞水波荡漾着金光的景象似乎已经很久不见,明明才离开了不过半年,却有种怀念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砖一瓦,每一个转角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之中。   广场上依然是人来人往,却没有了扑棱的白鸽。教堂传来悠扬的钟声,一下下撞进了千秋的心里。   “终于走到外面来了——这里就是姐姐居住的地方吗?”翎伸了伸懒腰,将行李箱摆在了公寓之前。   这里曾经是千秋居住的公寓,如今周围的邻居多半是不认识的人,在这段暂且离开的日子里更替着不同的房客。而她住过的这间房间却并没有其他房客进出过,似乎是一直好好的保留着。   一直都待在宠物店里的米修很少来到这间公寓,它好奇地抖了抖耳朵望着这并不算大但却温馨的房间。千秋松开了捏在手里的狗链,将它放了进去。   翎吃力地将大包小包的行李从门外搬了进来,在将最后一只行李箱拖进房间的时候,他抹了抹汗接着望着着手开始打扫房间的千秋说道,“姐,我们……不回去了吗?”   女人的背影似乎是愣了愣,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抓起了扫帚扫了起来,“难道翎想一辈子留在云雀先生那里吗?”   “啊不是!”翎连忙对着背影摆了摆手,柔软的瞳中又染上了一丝遗憾,“只是突然觉得,在那里的生活也不算很糟糕。”   翎和云雀先生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千秋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翎则是被抓了包一样心虚地移开了眼睛,随后开始整理起了行李。   “说起来,刚才道别的时候,姐姐你看起来一点不舍都没有呢。”   “我很感谢云雀先生,但却没有刻意留在那里的必要,而且他们也不可能白养我们一辈子。在这里也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普普通通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诶?也、也是啊……我差点忘了你……”   翎嘴边的话语截然而止,他偷偷瞄了一眼毫不在意的栗发女人,又灰溜溜地夹起尾巴铺起了被单。   差点忘了,姐姐已经忘记了一切。   对她来说,那里的一切斗不过是过眼云烟,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就连一直依依不舍的云雀也是如此看待。   但是翎的内心却忐忑不安着。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彻底脱离那个里世界更好的事情了,姐姐能够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忘记千丝万缕的情愫,是最好的事情。但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彼此之间不再有共有回忆。   离别之时,云雀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道别之后也是走得干净利落,但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翎?你在发什么呆呢?”不远处传来了千秋的声音,断绝了翎飘远的思绪。   “……没什么。我在想晚上吃什么好呢?”翎做出了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将头握成拳头轻轻在头顶一锤。   千秋像是被翎逗乐了,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柔软的眉眼却又慢慢垮了下来,看起来很是担忧。   “可是现在我要去医院照顾索菲亚奶奶了,晚上很迟才能赶回来做饭。翎能在这里帮忙收拾一下房间吗?”千秋叹了口气,望着这许久未有人住的房间里积着的灰尘,似是苦恼,“米修也麻烦你照顾了。”   “没关系!交给我就好了!”元气少年一锤胸口,立刻利索地行动了起来。米修见状也欢快地跟在了翎的身后摆着尾巴,走到哪便跟到哪,看起来很是欢脱。   “那么我出门了。”千秋满意地笑了起来,随后轻轻带上了房门。   在门缝完全封闭的那一刻,翎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散开去,再也保持不住。   明明离开是一件好事,姐姐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开心,反倒是对这样平凡的生活感到向往。但是他却觉得内心空落落的——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姐姐真实的心意还没有被揭开。只要这些过往还没有想起来,他便觉得这是一场欺骗。   即便过去如何黑暗,如何令人感到难受,但却是真实存在着的。不管是姐姐的心意,还是云雀的心意。亦或是他还没有弥补的过去所犯下的错误。   还没有做的事情有很多。   明明……是想要完全与里世界的过去告别的。   他慢慢蹲下了身,将脸庞深深埋入臂膀。   *   靠着街坊邻里给出的地址,千秋终于找到了索菲亚奶奶所在的病房。此时这位慈祥的老人正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林林总总的设备依靠在病床边,吊针滴滴答答正往那枯瘦嶙峋的手臂上输入着药液。   在千秋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索菲亚奶奶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或许是没有了可以和她互拉家常聊聊小事的存在,也没有了经常来看望她的人,就连索菲亚奶奶引以为傲的曲奇饼干都缺了能够分享的人。   “索菲亚奶奶!”   在千秋看到面色苍白的老人闭着眼睛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即便脑中有关过去的记忆一片空白,但她却记得在这里生活开始以来,与索菲亚奶奶相处的一切。而此时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却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枯槁瘦小的身体孤苦伶仃。   “这位小姐,请不要在医院喧哗。”   “抱歉。”千秋连忙擦了擦涌出的眼泪,关上了病房的房门,悄悄地走近索菲亚奶奶。她坐在椅子上,握起了老人的手。粗糙的手纹轻轻触动着千秋的心,温热的手心与对方并不温暖的手掌有着天差地别。   “是笼岛小姐吗?”有人开门走了进来,在门框边上轻轻敲了敲。   “是的。”   千秋转过头去,发现门口站着一位清秀的金发青年。白大褂看起来很是平整,一副金丝眼镜衬得那双蔚蓝色的眼睛秀气十足。   “请问您是索菲亚奶奶的主治医师吗?”千秋连忙起了身对对方行了一礼,接着迎上了对方探寻的眼睛。   “是的。我是来巡查的。”青年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眼镜,随后淡淡地笑了开去,“那么,病人在此之前有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的样子呢?”   “没、没有……”千秋瞥了一眼径自走到床边开始进行检查的医生,忧心忡忡地回望着静卧在床上的索菲亚奶奶。越是憔悴,她的心里便越是惴惴的疼痛。   看着正在动笔记录着什么的医生,千秋也忍不住出声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请问索菲亚奶奶现在情况怎么样呢?”   医生推了推眼镜,走到千秋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件事,能否请笼岛小姐到我的诊室来谈一谈呢?”   ……   千秋望着这间亮堂干净的诊室,紧张心情不由得也放松了下来。她一路随着这位年轻的医生走过走廊,走廊边上经过了形形□□的病人,有痛苦,有难过,也看到了病人家属的眼泪,无论是何种模样,都一阵阵揪着她的心。   而走进这间看起来甚至能够称得上是温馨的诊室的时候,她终于感到了一丝松懈。   窗边轻薄的窗纱缓缓随风撩动着,窗台上的玻璃瓶中插着一束娇艳欲滴的花束。就连病人专座的沙发上也放着颜色舒适的靠枕,看起来很是贴心。   “笼岛小姐请坐下谈吧。”   金发青年礼貌地引导着千秋坐在了沙发上,随后他也缓缓坐了下去,那双如同汪洋一般宽广的蓝色眸子深深地望了千秋一眼。   “……?”千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这样的眼神感到不解。   “我叫纳尔森。”青年随意地撩了撩耳边细软的鬓发,将眼神锁定在了千秋的脸上。   纳尔森……?   千秋空白一片的记忆中似乎闪过了什么零星的碎片,她下意识地捂住了额角,细细密密的汗随之慢慢渗了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只觉得心里一跳,很是不安,明明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对、对不起……您是?”千秋轻轻地回问着,脑中一阵阵胀痛渐渐侵袭着她的神经。   “千秋,你不记得我了吗?”   哗啦——   千秋抬起了头,看着秀气的青年从怀里取出了一只镶金暗纹的怀表,镌刻的纹章随着手臂的幅度缓缓摆动着,一点点剥夺着她的理智。   「请一定要记得,纳尔森一定会来找你……」   ……谁?   ……是谁?   “呜……”千秋的双手插入了发间,湿濡的冷汗一点点侵占着仅剩的冷静。她轻声呜咽着,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蛊惑感到惶恐。   无数的记忆碎片在脑中盘旋着,却错乱不堪,零零星星的随处飘散着。   “我没想到那个云雀恭弥真的能够将格利特赶尽杀绝……不过没关系,没了家族也没关系,千秋,只要你在就可以了……”   “千秋,跟我一起生活吧。”   那双清澈如溪的琥珀色眼睛一点点失去了焦距,温软的脸上渐渐因为记忆的错乱一点点苍白。   痛苦——   什么东西在一点点钻进脑子里噬咬着——   讨厌,讨厌这个人叫自己的名字——   娇小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千秋轻轻喘息着,似乎感觉到自己脑海中有什么在一点点变化。她缓缓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被纳尔森冰凉的手掌紧紧握住。   静闭的房门忽然发出了巨响,随之而来的是破裂开去的声音,尘起尘落忽然让这喧闹的病院安静了下来。   低沉到令人窒息的气场。   黑发的青年眯着那双盛凌的凤眼,灼灼怒意似乎就要喷薄而出。他踩过被破开的门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恐怖的像是地狱之中的回音。   “妄图逃窜的笼中之鼠,你想对我的人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4 章   纳尔森被带走了,却无人敢过问为什么,黑手党并不是普通人可以涉猎的地域。甚至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些什么,安宁的诊室便变得残破不堪。   千秋费力地用仅剩的思绪想要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整理,无奈无论是身体还是脑子,都混沌一片。她用手揉了揉潮湿的额头,软软地躺在了沙发上。   飞速闪过的记忆一点点被依次排列,但似乎因为催眠中断的缘故并不完整。   唯一能够确认的便是,云雀先生说得一点都不错,即使外面的危机被平息,依然会有大大小小的危险出其不意,比如说现在。直到现在,她才记起那位年轻的医生是谁。   她唯一没想到的是,危机来得如此之快。到达威尼斯的第一天,就遭遇了这样的事。纳尔森在那里待了多久?为什么会接受索菲亚奶奶的诊疗?或者说……就连那封求助信都是他亲手所为,为的是让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千秋吃痛地揉了揉后脑勺,将身体蜷缩成圈静静地伏着,温热的呼吸扑在手腕。   “只要你曾经跟这里有一点关系,那么一辈子都别想逃脱——我说过的。”清冷的声音由远至近,直到云雀在沙发边上站着,居高临下地望着软软卧在沙发上的千秋。   “是啊……”千秋将手背掩住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不想去看云雀的脸,“但我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呢。但就算是这样,我现在也不会离开索菲亚奶奶一步的。”   回去吗?   永远待在云雀先生的羽翼之下活着?   ……这不可能。   随即千秋的心中便立刻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她泄露了太多彭格列家族的秘密,几度将云雀先生的任务逼入绝境,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在格利特家族做事不是么?   这样的自己根本不配继续接受彭格列的帮助。   “跟我回去。”无法拒绝的命令里凝满了怒意与冰冷,还有隐隐触动着心脏的关切。如此的情绪一点点吞噬着千秋的愧疚,她紧紧咬住嘴唇,不让眼眶中流连的液体落下。   以前并不是爱哭的人。   但是为什么……?   一想到过去对不起云雀先生的事情,泪意便充盈在心头,堵在胸口酸涩不已。   她明明……是格利特这边的人啊?   “……不,索菲亚奶奶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千秋轻声呢喃着,尽量控制着声线中微弱的抖动不被发现。   “我说过我可以派人代为看护。”云雀凛冽的声线如同一泓清泉,叮叮当当落入耳中,“比起她,你必须更关注自己的安危。”   毫无感情,不带任何对病患的怜悯。这双冷冽的凤眼只是静静望着悄然喘息的女人。明明是关切的,却又充满冰冷。   比起索菲亚奶奶?要更关注自己?   他在说什么——?   “够了吧!”千秋猛地用手臂撑起了酸软的身体,眼泪也抑制地从眼眶中滴落,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她的脸颊因为哭泣而染上了浅浅的红色,看起来很是可怜,“索菲亚奶奶现在的状况我怎么可能离开?我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来看,在我一个人的时候都是她陪在我身边,而现在我怎么可能抛下她一个人?”   “云雀先生你到底明不明白至亲之人陷入危境之中的痛苦!况且我说过我再也不会回去了!我不可能永远活在云雀先生的庇佑之下,也没有资格!”   压抑许久的情绪随着记忆缓缓揭幕而全然爆发,千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之前紧咬的下唇隐隐渗出血色。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吼着,将对于云雀的愧疚与对索菲亚奶奶的担心尽数宣泄着。   明明只是云雀先生担心自己,但她却将这些百感交集加之在对方的身上。倍感惭愧的千秋将头埋得更低,但却无法阻止嘴边倾泻而出的呼喊。   狼藉一片的诊室里回荡着千秋的哭喊,这似乎是云雀第一次看到沉稳善良的千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情绪,如泉喷涌的眼泪与颤抖的细软声线一下下剥开心瓣。   疼。   很疼。   他不理解。   他只知道笼岛千秋现在的情况并不安稳。   千秋眯着泪眼,薄薄水雾朦胧着视线,她哭嚎着,希望能将这些记忆再度忘记。曾经的自己违背着良心待在彭格列泄露机密,曾经的自己像个瘾君子一样无毒不欢,曾经的自己……竟然背叛了格利特喜欢上了云雀先生。   眼前的人明明知道这一切,却似乎全然不在意。   不起波澜的声线,不动声色的神情。   越是这样,千秋越觉得心中堵得窒息。   散落在腰间的长发被骤然扯住,尖锐的疼痛一直延续到发根。千秋下意识地一声痛呼,却发现云雀伸出了修长的手指硬生生攥住了她的头发,令身体无法动弹。   她看到对方俯下了身,冰凉而又柔软的嘴唇在她的唇上轻轻触碰着,温热的舌尖扫过咬破的殷红,将那些血珠卷入口中,刺刺的疼痛与润滑的质感融合着。明明手中是如此粗暴的扯住发丝,吻却像是呵护着什么一样。   “啊……”   千秋倏然间睁大了眼睛,就连眼泪都瞬时收住。在她惊呼的时候,灵活的舌尖却巧妙侵入了她的唇舌,轻轻扫过光滑洁白的贝齿,接着在舌上流连着。温软而又柔和,不似平日里云雀的独断孤傲,却像是轻柔的鸟羽轻轻挠动着心弦。   发间的撕扯与唇间的温柔天差地别,却又如此相融,像极了云雀恭弥的作风。   嘴唇上一凉,千秋愣愣地望着云雀放开了她的头发,站直在沙发前,又恢复了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眯起了那双盛着孤傲的不怒自威的凤眼,凉凉地开了口。   “有没有资格是我说了算的,区区小动物竟想独自断论。”   “这是惩罚。”   千秋喉中想要呼喊出的惊恐被云雀的话噎在半途,她想要抗拒,想要动怒,却无法拒绝这个带有侵略性的亲吻。   她的身体瘫软着,手臂颤抖着支在沙发上,眸子里一片复杂。   “云雀先生你……”   还没有给千秋喘息的机会,宽大的手掌便再度托住了她轻盈的身体,靠在胸膛。   坚实而又稍稍紊乱的心跳似乎在印证着什么。   千秋下意识搂住了云雀的脖颈,稳住了身体的平衡。她想要从怀抱中挣脱,却发现箍在身体的力度愈来愈大,并不是如今她软弱的力道能够战胜的。   “跟我回去,往后请便。”简短的话语像是禁咒一般禁锢了千秋的思绪,是命令,不容忤逆的。   至少现在,要将那些四处逃窜的余党清剿干净。   只有在喜欢上的时候,才懂得喜欢的感觉。只有在有了想要保护的人的时候,才会有最柔软的软肋,时刻都会触动内心。   独自舔舐伤口站在顶端的凶兽,对任何挑战与危险都无所畏惧,对再过疼痛的皮开肉绽也无所动容。但却唯独无法接受他人温煦的关切,一旦有这样不畏凶险的人伸出手在深渊边缘拉自己一把,他就会忍不住敞开心扉来迎接这所有的温暖。   所以——   为什么不能理解?   可是现在理解了。至亲之人陷入危境之中的痛苦。   因为疼。   很疼。   ——那么,那只胆敢妄动小动物的老鼠该怎么解决呢?   云雀望着一眼怯懦地依偎在怀里,已然被震惊到一动都不敢动的小动物,凤眼中融化的温暖顿时又凝结了起来,簌簌寒冰席卷着暴风雪。   嘴边的线条悄然绷紧着,是属于野兽最为危险的弧度。   怎么样都好,只要不让她看到。   当初浴血来到笼岛千秋面前时,她那副惊恐的样子造就了当时的畏缩与尴尬。   而他不想再次看到,她再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5 章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翎崩溃地望着邻居房间的搬家人员进进出出,大箱小箱的行李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清空。他回头望着自从回到家之后便闭门不出的姐姐,又无力地叹了口气。   究竟是在医院碰到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啊——   少年乏力地蹲在家门口,抱着膝望着忙忙碌碌的人手来往。   但没过多久,这迅雷不及掩耳的搬家事宜便已经全部完成。说到底只是把原主人的东西搬了出去,但却并没有搬多少现在的主人的东西进来。接着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楼道里走了上来,踏着沉稳的步子。   黑色细碎的短发,以及那双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的噩梦一般的凤眼。   “你、你怎么来了……”翎一个激灵从地上扑了起来,靠在了门前伸出手指着这不速之客,“难道新邻居是……”   云雀只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像是未被如此不善的行为激怒。他不咸不淡地抿了抿嘴唇,跨门往隔壁的房间门走了进去。   翎那只容得下食物、漫画和姐姐的大脑忽然就当机了。他又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千秋禁闭的房门,再颤颤巍巍地瞟了一眼危险的“新邻居”家的大门,头顶冒出了缕缕青烟。   没等他理清楚这来去之间发生的一切,云雀又从那扇门中推了出来,眉间细细地蹩着,似乎是对这样生疏而又人气盛旺的地方感到不悦。随后他穿过了翎的身形,望了一眼对门的房间,紧皱的眉头便又松了开去。   原本想把那位叫索菲亚的老人转到风纪财团的医院之下,但威尼斯并没有据点,并且老人的情况并不乐观,不适合在这个时间点进行转移——只能出此下策。   “云雀你……搬家了?”翎挥了挥头顶冒出的几缕烟,全然不顾对方对自己的威慑力直直地问了出来。在问出口之后他又苦恼地摸了摸下巴,似乎对方才自己的贸然感到不安。   云雀却没有直接回答翎的问题,他也并不是别人问什么答什么的被动类型。他只是眯起眼细细望了栗色发的少年一眼,看到那双几乎一模一样的柔软眼睛的时候垂下了淡漠的眼睑。   “她回来的时候说了什么。”   “诶……?”翎眨了眨无机质的清澈眼睛,小心翼翼回头望了一眼没有声响的房门,伸出手掩在嘴边往云雀的方向稍稍凑了一点,声音也放轻了不少,“刚才姐姐回来的时候一脸难过……还问了我什么‘是不是也知道家族的事却故意不告诉她’、‘为什么能够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帮助’……之类的。”   “你在医院碰见姐姐了吗?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想起来什么了?”翎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望着若有所思的青年,对方黑色的眼睛里一片深沉,看不清在想些什么。   “那么,你的回答是什么。”半晌,云雀居高临下地望着翎,沉沉地开了口。   “嗯?……回答吗?”翎皱起眉头颇有些苦恼地回想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问出来的问题怪怪的……所以我就说了明明一开始是彭格列先对我们伸出援手的,没有什么可以不安的,况且不是也在宅子里做事得到抵消了吗……大概是这样吧。”   “但是她似乎还是很不能理解,越说她的表情就越低落,最后干脆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   “就这些?”   “……对啊。”   翎摸了摸脑袋,谨慎地瞄了一眼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的青年,对方似乎全然不在意如此相近的接触,反倒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难道还发生了别的吗——?   “等等,难道在医院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咋咋呼呼的询问之后,云雀反常地陷入沉默,随后淡淡地开了口,“不过是有些蝼蚁而已。”   “是这样啊……”翎顾自点了点头,随后像是领悟了什么,一脸被噎住了一样抬头迎上云雀的脸,“就因为这样?!所以你就搬家了?!”   他下意识往后跳了一步,上上下下对着这位不怒自威的青年打量了一番,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般投递着新鲜的眼神。   “……”   “我说你该不会喜欢我姐姐吧?”   明明两个人都遇到危险的时候,云雀一直只最在乎姐姐的安危,挨揍的也只是他一个人。翎揶揄地挤了挤眼睛,却浑然不觉自己究竟对这头凶兽说了些什么。   在翎终于反应到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的时候,他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脑袋,闭上了眼睛静候被修理的疼痛。   但等待了许久,翎都没有等到自己身上出现疼痛的感觉。他偷偷地睁开了一只眼,侦查着四周的氛围,但却发现云雀早就不见了。   被惊吓到的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放下了捂在脑袋上的手嘟囔了起来,“什么嘛……原来还是那个吓人的云雀啊……这段时间变得温柔了肯定是我的错觉……算了,没被打已经很好了。”   ——所以他自己的出息已经到了不被打就是法外开恩的程度了吗?   想到这里少年又顿时泄气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这样沮丧的想法仅仅只持续了几个小时,翎便发现这位随心所欲的新邻居真的到了一种肆无忌惮的地步。   “喂喂隔壁才是你的家!”翎在门口用手挥舞了很久,却依然被那双不起波澜地眼睛忽略了过去。修长的腿迈过门槛直接走进了客厅,全然不顾翎的大呼小叫。   对着跟在背后的小尾巴的大呼小叫,云雀倒是稍微忖了忖,最后吐出了两个字,“串门。”   串——   串——门——   翎的脸由青到紫,由紫变红,像是开了染坊一般的精彩。他想说的话最终都被这个极富有世俗味的词噎了回去。能够让这个人说出这两个字,简直比登天还难。明明相处了有半年,他却从不知道原来云雀是个如此无赖的人!   眼看着云雀已经逼近了闭门不出的千秋的房间,翎连忙跑了上去拦在了门口,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警惕地望着他,“姐姐说的,要安静一会儿。”   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云雀的嘴边竟然勾起了一丝嗤笑,眼里却渐渐聚满乌云。   明明是自己提出要回到这里生活的,不过是碰上了一只老鼠,便簌簌发抖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后遇到的劫难还有很多,这只小动物迟早会死在自己的手上。   而云雀不愿笼岛千秋想起过去的事情,也正是如此。听到笼岛翎断断续续的描述,他的心中便早已有数,多半她是想起了有关格利特的不好的回忆,而且是有关于出卖彭格列秘密的过往。想必内心的愧疚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才会问出那样莫名其妙的话。   所以过去的事情,有那么重要吗?   “让开。”   云雀并不相信被自己所圈定的小动物是如此软弱无能的存在,因此他才想要亲眼确认。与其是愤怒——不如说是大脑神经不由自主传达出的一种情绪,名为关心。   “……”   翎挺起了胸膛,希望能以此来增加自己的气势。   结果他仍然被云雀丢在了一边,眼睁睁看着对方伸出了腿一脚踹开了门。   “!”   但在门被踹开的那一刻,云雀却看到了抱膝坐在床上的女人脸上精神纷呈的表情。不是害怕,不是伤感,更不是什么愤慨难过复杂。在一闪而过的惊吓之后能够滴出血来的殷红迅速爬上了对方的脸颊,接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如同鸵鸟一般埋进了腿间。   “……?”   见到这样的场景的云雀心中竟然不由得松了口气。   所以这个女人从之前到现在锁在房间里竟然是在做什么?   “云、云雀先生来干什么?”细若蚊呐的柔软声音闷闷地从腿间传了出来。   “你想起了过去的事。”   “……一点……”   “是什么。”   “没、没什么……”   听到询问的时候,女人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放松了开去。   云雀骤然眯起了眼睛,却仍然耐心地站在床边,从上至下凛冽地看着将自己缩成团的千秋,“我都知道。”   正是因为全部都知道,所以才明白接收到那些不好的回忆时候,小动物产生的对自我的失落。   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千秋显然已经平静了不少。之前确实是对自己感到失望与愤怒,甚至到了一种自我否定的地步。而翎轻描淡写的解释也让她感到难以接受,明明这些事是共同完成的,翎却是一副已然看开的样子。   为什么除了自己,大家都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呢?   但随着对过去的翻阅,她看到了许多未曾看到的景象,是在云雀先生的宅邸□□同生活的画面。尽管记忆并不多,但那个时候她确实是真心实意的笑着,翎也是生龙活虎的模样,米修更是喜欢云雀先生喜欢得不得了。一切都像是已经共同生活了数十年一般的融洽与安宁。   ……不是假的。撇开那些不想被揭开的暗角以来,还有更多向阳处的暖光。   “已经没事了。”千秋埋在腿间的脑袋抬了起来,在接收到对方探寻的目光之后脸颊又迅速的红了起来。不是难过,不是愤慨,既然云雀先生已经既往不咎,那么自己再多做纠结也是无济于事。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云雀先生会说那样的话,确实那些回忆之中有一些不是什么好事,但比起这些,还有更多值得珍惜的回忆……不是吗?”千秋移开了视线,下意识按住了狂跳不止的心情。   更多珍惜的回忆——不是么。   比如过去的某一时刻,承认自己喜欢云雀先生的心情。   余光之下千秋似乎看到那张乌云密布的脸有了雨过天晴的迹象,唇上硬朗的线条也慢慢变得柔软起来。   “晚上吃汉堡肉。”   “咦?”千秋恍惚地抬起了头,却看到那张面若冰霜的脸有了一种初春的暖意。   慢着——   怎么回事?   没等千秋问出口,却已经看到云雀慢悠悠走出房间,这期间夹杂着翎恼羞成怒的大呼小叫,以及米修撒娇地扑上去的身影。   那灿若星辰的清冷眸子里竟浮现出一丝难得的愉悦,就连翎的叫喊都已然抛之脑后。   果然……是他圈定的小动物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6 章   “索菲亚奶奶,早安。”   千秋轻声打开病房的门,熟练地将窗帘拉开,让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再将花瓶里的水更换成新鲜的水源,静悄悄地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近半月,然而索菲亚奶奶却很少清醒过来,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之中。但为了防止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千秋仍然一日又一日陪伴在索菲亚奶奶的身边,盼望着她能够醒过来。   就算只是握着那只微凉而又枯瘦的手也好,至少也能为索菲亚奶奶带去一丝温暖吧。   在云雀吩咐之下,索菲亚奶奶被安排在了最好的病房,并配备了最顶级的医护人员。但只有这样是远远不够的,一切都还要靠索菲亚奶奶自己。人一旦老去,身体的技能也会逐渐衰老,随时都会有被病魔吞噬的危险,而这个时候千秋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她的牵挂与依靠,祈祷着索菲亚奶奶早日挺过这段危险期。   与此同时,千秋也在索菲亚奶奶的身上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翎的存在,兴许几十年后的自己也是如此瘦骨嶙峋、孤苦伶仃地躺在病床上。人不可能形影单只地活着,再不在意羁绊的人也会需要一个能够停靠的地方。   “这是今天我做的曲奇……虽然索菲亚奶奶您现在还不能吃,不过闻到香味的话就赶快醒过来吧……”   “索菲亚奶奶,我把小雪养的很好哦。它和米修玩的非常开心,我也有定时给它做驱虫和洗澡……您快醒过来看看它吧,它很想念您。”   “我们家的翎还有云雀先生都很喜欢小雪,米修现在也吃的肥肥的像个小胖子。下次一定带来给您看。”   “索菲亚奶奶,很抱歉我突然离开了那么久。每一封信我都有好好看,为什么您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病情恶化了呢?……”   “今天的天气很好哦,马上就要到春天了,外面也开始变暖了……细枝抽芽的样子真的非常美丽,索菲亚奶奶也要像这些植物一样努力渡过这个冬天呢。等到您醒来,我就把我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您……开心的、不开心的……您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听这些事情吗?”   千秋轻轻握着索菲亚奶奶的手,絮絮叨叨地念着有的没的一路走过的故事。温煦的阳光照射在千秋的后背,带来初春的生机。暖金色的柔和包裹在后背,丝丝寒意已然不算什么,这渗进一分一厘的温暖让整间病房都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听说多与昏睡之中的病人对话,多多呼唤她的名字,病人也许就会努力着创造出奇迹。千秋正是如此相信着,每天坚持不懈的来到这里单方面的与索菲亚奶奶扯着家常。就算说不出什么也要说,哪怕对方听不到也要说,只要有这一线的希望存在,她便不会放弃。   因为索菲亚奶奶是这里温柔对待她的人,是曾经彼此相依的存在。   “翎这个人总是大大咧咧的,索菲亚奶奶不是一直都很想见见他吗?说实话,他真的和我长的非常像,就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可是翎毕竟是个孩子,平时风风火火的,但却非常的活泼……也很乐观。老实说我很羡慕他能够这样无忧无虑……”   “翎也说非常想见您,也想跟您说说话呢。我想索菲亚奶奶您一定会非常喜欢他的……”   “对了,索菲亚奶奶。这次还要感谢云雀先生……如果不是他也许就没有办法待在这个病房里。相信这里的医生一定会很快把你治好的。”   “我有和你提起过云雀先生吗?说起来他真的是个没办法亲近的人呢……看起来真的非常可怕,平时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其实私底下却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尽管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他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说起来他真的非常可爱,明明事务很繁忙,竟然还会踏着准点来家里吃饭,就好像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样……翎还说他‘说到底就是来蹭饭嘛,竟然还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摆着那张扑克脸怪吓人的……但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好笑……”   “我也有让翎自己学着做饭吃啦,但是他做出来的东西实在难以叫做食物。厨房里还无时不刻充着一股焦糊味,新做出来的餐点也会因为锅底的关系黏着一股焦味,云雀先生为此差点冷着脸和翎打起来,哈哈哈……您说是不是很孩子气呢?”   “不过我觉得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没想到一向讨厌热闹的云雀先生能够忍受这些坐在家里用餐。有时候觉得就像一家人一样……要是索菲亚奶奶快点醒过来,也快来尝尝我的手艺吧!我有长进了不少哦。”   千秋俯下身轻轻靠在床边,将脸颊贴在索菲亚奶奶的手边,打了个呵欠悄然闭上了眼睛。   最近负责家人一日三餐的事情与照顾索菲亚奶奶的事情混杂在了一起,让她觉得意外的疲惫,但在疲惫之余却又觉得十分快乐。   担忧的心情在走出医院回到家的时候,就会变得很是雀跃。尤其是见到吵吵嚷嚷的翎在云雀先生的眼刀之下瞬间闭嘴吃了瘪的时候,就会卸下浑身的沉重,变得轻松起来。   这样平静的日子就像是回到了过去,就连梦境也不再充满空虚的幻觉,反而变得安定了起来。   但这种融洽的日子……究竟会维持多久呢?   “小千秋……”   长卷的睫毛微微动了动,随后那双湿漉漉的茶色眼睛睁了开来。   千秋感觉到自己握着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在确定不是自己睡蒙了之后她猛然从床沿坐了起来。骤然的眩晕令她连忙扶住了脑袋,接着往病床上看去。   明明声音依然是慈祥宽容的,但却充满了病劫的憔悴与脆弱,从喉结中滚过的声线如同即将干涸的河流,挤出的全是艰难,仿佛随时都会被微风带走一般。   “索菲亚……奶奶?”千秋揉了揉眼睛,随即手背从眼眶上湿漉漉地拖出了水迹。她抹着眼里的朦胧,扑在了老人的身上,“您终于醒了吗?”   老人缓缓伸出手拍了拍千秋一起一伏的背,一下又一下温柔而又宽厚,就如同真正的家人一样充满思念与爱意。   “我回来了哦,小千秋。”   *   “奇怪,今天云雀先生怎么没有来?”   千秋望着桌上盛好的三份晚餐,托着腮满脸疑惑。米修和小雪早已围在桌边,虎视眈眈地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餐点,米修伸出了软软的舌头,口水啪嗒啪嗒掉着,乌溜溜的眼睛尽是渴望。   “啊,说起这个……”   翎戳着碗里的乌冬面,有一下没一下显得心不在焉的。   啪的一下,筷子从碗里滑了出去落在地上打了个转。   “怎么了?”   千秋在被米修荼毒之前连忙将那沾满汤水的筷子捡了起来,放到水槽前细细冲洗了起来。   “那个总是来蹭饭的家伙走了。”   指间握着的筷子刷的掉进了水池中,叮里当啷的撞击声被簌簌水声掩盖,就如同千秋瞬间被拎起的心。   “走了?”她若无其事地拾起了筷子,继续冲洗了起来,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等着翎的下一句。   “因为这半个月他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呀,而且姐姐你不是要过普通的生活吗?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了吧……总之他的任务完成了,大概是这样吧——是草壁哥转述的。草壁哥说希望我们能过得好一些,如果有困难的话随时欢迎回来。”翎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发,干巴巴地望着碗里的乌龙面,用祈求地眼神希望姐姐能够递来一双干净的筷子。   “什么……意思?”   这不应该是标准的且完美的结束吗?回归平常的生活,着眼于生活的每个微小处的美好,就这样安逸地过完一辈子——不应该是当下最期盼的事情吗?   但是,就这样不说一声就走了?   千秋将筷子放到了翎的手里,匆匆将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跑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隔壁房门的门打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虽说原本里面就没有什么东西,云雀先生也并不是住在这里,只是在饭点的时候尽到了邻居的身份。但如今空无一物的公寓却让千秋的心尖打了个颤。   就这样……不说一声走了?   “我说姐……他确实走了。”翎走了过来拍了拍千秋的肩。   ——虽然走的时候一言不发,但却有种吃错药的可怕感觉。   翎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他看到千秋的头渐渐低了下去,原以为自己的姐姐会哭出来,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却回过了头,脸上是风轻云淡的神情。嘴边的弧度柔软的翘起,明明是温暖而又轻柔的,却意外的落满了失神。   “吃饭吧。”   “我们也该靠自己生活了。”   千秋径自越过了翎的身侧,连忙跑到餐桌上抱住了米修妄图爬上座椅的身躯,抱怨一如既往细软而又娇嗔。   “米修!这样的话明天不许你吃鸡肉干哦——学学人家小雪知道吗?”   但是,为什么呢——?   翎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姐姐如同往常一样温柔地数落着捣乱的米修,神情却夹杂着几分恍惚。至少此刻他能感受到,对方心中的失落与无数蹦出的疑问。   那家伙走了,自己不是应该开心吗?   没有人来理直气壮的抢饭吃,不是应该感到得意吗?   明明那么讨厌的。   但是在对方风风火火离开的时候,他却连理由都未能问到。   一句“为什么!”只换来了那意料之中的凛冽的眼神。   ……为什么?   *   「索菲亚奶奶,您终于醒了!」   「小千秋,别哭啦……我才刚醒呢,哭哭啼啼的可不好。老人家还是喜欢看你这样的年轻人笑了。」   千秋连忙抹掉了流连在眼中的泪液,红扑扑的鼻尖看起来很是可爱。她的眼睛弯弯地眯了起来,软软地笑了开去。   接着千秋像是想起了之前说过的话,连忙牵起了索菲亚奶奶的手腕。   「对了,索菲亚奶奶——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你说——」   ……   「是这样吗?那么小千秋,你前些日子是一直跟在那位叫云雀的年轻人身边吗?」   「是、是的。我很感激他,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索菲亚奶奶的病情也全靠他的支持才能稳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泪意还未完全褪去,千秋脸颊微微染着几分浅红。她手舞足蹈地描述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像是个尝了鲜的小孩子。   索菲亚奶奶也是静静地望着她,嘴边泛着几分宠溺的弧度。   「小千秋……你是不是喜欢那位云雀先生呢?」   千秋挥动的手忽然滞住,她愣了愣,然后将眼神转向了索菲亚奶奶。   「我喜欢……」   千秋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一切都骗不过这位阅历深久的老人。在吐出这句话之后她羞涩地移开了望着索菲亚奶奶的眼睛,脸颊上感觉烧烧的。   「虽说喜欢,却并不想说。因为怕喜欢这件事,会让云雀先生不喜欢。」   那双清澈的眸子顿时显得怅然若失起来。   因为那个人,就是即使站在身侧,也会觉得隔得千万里一样遥远的存在。只能仰望着,在地面憧憬着,那立于云端的强大。   索菲亚奶奶乐呵呵地伸出手摸了摸千秋的脑袋,笑得祥和。   「在我看来,那位年轻人就像是小千秋的英雄呢。虽说他的身份确实并不适合你,我也并不希望小千秋去冒险。但感情这件事,重要的并不在于身份、地位这些身外之物,而是看你的心。」   「如果你不曾去尝试,又怎么会知道他是否不喜欢这件事呢?」   「……当然,如果小千秋不喜欢,就当这是个老人家在胡言乱语便是。」   千秋正想说点什么,却看到索菲亚奶奶的脸色骤变,那爬满沟壑的脸颊也痛苦地聚了起来,苍老瘦小的躯体也剧烈地颤抖着。   她连忙按下了床头的指示灯,焦急地等待着医生的到来。   「索菲亚奶奶?索菲亚奶奶!」   「不行——我还是要陪在您身边!不然我怎么放心的下!……不管是谁,是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着索菲亚奶奶……!」   「我会一直待在威尼斯,哪里都不去!」   「咳咳……小千秋……咳咳咳……就因为我这个老婆子……」   「在这里才是属于我的生活不是吗?所以索菲亚奶奶您一定要坚持住……您看小雪还在等你……还有我还没有做饭给您吃……」   ……   哪里都不去……吗?   听到病人病情有变的云雀步伐慢慢停了下来。   那双盛凌于一切的眸子恍惚间浮现出了一丝茫然。   ——小动物,果然还是应该永远无忧无虑地待在安宁的树林里比较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7 章   “怎么多了一副碗筷?”   翎望着餐桌上空出来的空碗与摆放整齐的筷子,又是无奈地一叹。他支着脑袋看到自己的姐姐脸上又浮现出了歉意的笑容,匆匆忙忙把这幅多出来的碗筷再放回碗柜之中。   “我怎么又给忘了……”千秋佯作糊涂地敲了敲脑袋,转身将汤羹端到了桌子上。   这都是第几次了……翎嘴里嘟囔着支着筷子捣着碗里的米饭,香气四溢的米香味与腾起的袅袅水烟缓解着此刻的尴尬。   明明那个家伙都已经走了好几天了,但是姐姐有时候还是会习惯性的把碗筷放到桌子上,饭也会多烧一人份。每次第二天就只能吃剩余的饭捏出来的饭团……翎不满地将筷子咬在嘴里,却也盯着那个空掉的位置发起了呆。   虽然现在气氛好得不得了,有米修,还有索菲亚奶奶家的小雪,有会烧饭的姐姐——一切都温馨的像是做梦。周身环境也被云雀那家伙摆的一干二净,没有安全隐患。但是,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似乎那个又理直气壮又冷言冷语的家伙就少了点什么。姐姐也是时常失神,甚至会盯着米修发呆忘记煮在灶上的汤,有时候还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言不语。但他却无法去抱怨点什么——哪里空空的?……难道必须要习惯这样平静的生活吗?   “怎么了?今天的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啊。”翎望着眼神夹杂着疑惑的千秋,埋下头将饭扒进嘴里。   “对了翎,今天能拜托你去照顾索菲亚奶奶吗?……宠物店要重新开张了。我想我们也不能继续再靠别人的援助过日子了,如果要重新开始独立生活的话还是得有一些积蓄才行……翎也是,要把大学念完。”千秋叹了口气,捧着热乎乎的汤碗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在这之前靠着开店攒下的积蓄并不多,而之后一直在云雀先生的宅邸生活根本无需担忧生活的问题,现在却再也不能依靠他们维持生计。卡里的那些钱根本不够维持翎上大学的费用,一个人的生活变成了两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无法让翎勤工俭学,他只会说些基本的日常用语——在索菲亚奶奶好起来之前,还不能离开意大利。   哪怕只是一时的经营,也比干坐着消耗钱财好。幸好这间店面在云雀先生的吩咐下一直留着,并不存在被别的商户买走的问题。但仅仅是这一点,千秋心里对云雀先生的愧疚便更加深了一层。只是看到这家熟悉的店,她便能想起有关于云雀先生的事情,在心头萦绕不去。   “诶——其实我可以直接去打工的啦……”   “不行!”   千秋沉下脸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总之……索菲亚奶奶这两天才动完手术不久,我怕有什么万一,你先过去看着,我处理完事情马上就来。”将一些重要的事情交代完之后,千秋便利索地出了门,只留下了慢吞吞吃饭的翎。   从这间公寓走到商店街并不需要太久,毕竟正是因为居民需要才会开在这里,途中千秋再度经过了街心广场。教堂依然回荡着悠扬的钟声,隐隐约约有唱诗班的吟颂传来。她下意识地对着教堂谦敬地行了一礼,顿时间变得恍惚起来。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对天主进行祷告,这座教堂是她的心理依托。靠着这些甚至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的祷告词和慈爱的神父的祈祷,才得以有了慰藉。可是这样的日子仿佛已经变得很远了。   ——现在好像再也不需要这样的信仰了。   千秋微微蹩起了眉,脑海中却滑过云雀的脸。   好像那个人已经变成了她的心理依托。比起想象中的神灵,那个高高在上却近在咫尺的人更像是能够依靠的存在。无论喜怒哀乐,都静静的陪伴在身边——足够神秘、足够强大……也足够温柔。   千秋握着手中的钥匙,甩了甩脑袋希望能够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她抹了抹店门,上面干干净净地像是她从未离开过一样,而之前放在店前的向日葵如今也生机勃勃地生长着,想来到了夏天便能开出灿烂的花。   在千秋走进店里整理后的没多久,邻里商店中的人便三三两两聚了过来表示着对她的欢迎。   “千秋终于回来了呀……?太好了,我的缪缪都快想死你了~新的宠物店护理一点儿也比不上千秋的手艺。”   “小千秋之前是去了哪里呀?突然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千秋有收到我们的信吧?好奇怪,之前突然就没有音讯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大伙儿可担心了。”   即使离开了大半年,这里的热情仍然打动了千秋的心。她的鼻尖顿时变得酸酸的,内心也被一种幸福感充斥着。邻里街坊的笑脸让千秋一时间将那些纷乱的想法抛之脑后。   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   千秋胡乱抹了抹眼睛,走进仓库开始整理起之前囤积着的宠物食物和药剂。但她发现这些东西竟然已经是最新生产日期的包装,一格一格摆放整齐。想要打扫卫生的时候却发现地面一干二净,像是已经有人清洁过。   她脸上一红,就连那双透彻的眼睛都变得湿润起来。   “那个……谢谢大家帮忙打扫……”   千秋深深鞠了一躬,而隔壁的劳拉阿姨却爽朗地笑了起来。   “哪里哪里,是前两天有人来整理的。里里外外的折腾还弄出不少动静呢。我还以为是小千秋你的朋友,结果问了也不说……”   “有人来过吗?”   “是啊。有两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来过。”劳拉阿姨皱起了眉头努力回想着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嘴边的笑容却是依旧爽快,“因为和小千秋一样是东方人的面孔所以印象还挺深刻。”   千秋心中一跳,连忙拉住了劳拉阿姨的衣袖,就连出口的声音也变得匆匆忙忙起来。   “是什么样子的人?”   劳拉阿姨别有深意地望了千秋一眼,接着笑了起来,“是一个发型有些奇怪的年轻人来搬运东西的,还有一个长的特别俊的黑头发的年轻人在边上看着。说起来我还没见过那么标致的东方男人呢,就是实在不好接近……”   “就因为这样,大伙儿才觉得小千秋你好像要回来了,这不,果然是这样。”劳拉阿姨热情地牵起了千秋的手,对着她可爱的挤了挤眼睛,“难道那是小千秋的男朋友?”   千秋的手连忙从劳拉阿姨的手中抽了出来,脸颊也顿时涨红了起来,她有些无措地摆着手,支支吾吾地反驳道,“不、不是的。大概是之前一直照顾我的朋友……”   朋友吗……   听到街坊们七嘴八舌的善意调侃,千秋的心再度沉了下去。就算不问名字,她也很清楚那两个人是谁。她欠云雀先生的实在太多了,就连这样细致的事情都被捷足先登……可是怕是连致谢的机会都没有了。   望着这洁净温馨的宠物店,千秋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原本要做的事情全都被包揽地干干净净,而如今她只需要像以前的每一个日子一样坐在这里等待顾客上门就可以了,其他的完全不用担心。   这样的,属于云雀先生的默默无闻的温柔。   喜欢云雀先生……喜欢……不能喜欢……再也喜欢不到了。   这样的情绪如同棉花糖机一样盘旋着,由细小的糖块慢慢变成膨胀的糖球,甜蜜而又令人眩晕。与此同时失落感也随之越扩越大,心中像是缺少了什么,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弥补。就算是这样,仍然想要看到……想要知道有关云雀先生的事情,哪怕是最后一次也好。   千秋有些麻木地送走了前来寒暄的邻里,晃晃悠悠地靠在了门前。   从过去的记忆里她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卷入纷争的原因是因为身负着与生俱来的能力。而如今这份一分为二的能力已经全数印刻在自己的身体里。   千秋几乎是颤抖着伸出了手,指尖细微地抖动着,触碰在玻璃门上。   她看到了庭前走过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嬉笑玩耍的孩童,步履蹒跚的老人。夏秋冬三季的变幻,那片盘旋而下的飞舞的红色枫叶。平和而又美好的生活一日复一日,被这些无法说谎的记录者一一道来。   她看到黑发的青年从店前经过,一次两次三次,是自己鼓起勇气上前搭话。她看到望着云豆和米修的云雀先生是前所未有的亲切,眉眼里是绵绵春风无法企及的温柔。   她看到努力搬运着货物的草壁先生额前沁着汗水,眼里却是对上司的惋惜。那位身材修长的青年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望着这家小小的宠物店,漆黑色如同熠熠宝石的眼睛卷着十里冰霜。   起于此,却也终于此。   千秋眨了眨眼,内心却兀自嫌恶了起来。她想,她这二十多年来流的眼泪加起来甚至还不如这短短半年。最是晦涩不明的日子,却也最充满喜悦与温暖。   千秋有些跌跌撞撞地走过了这熟悉的大街小巷,看遍了这里所有的回忆,却在索菲亚奶奶的店前停住了脚步。   「这里也一并清扫。」   「这里是……?」   「无须多问。」   她看到在这里,最初是云雀先生救下了被混混困扰的索菲亚奶奶和自己,却也是在这里派人为卧病在床的索菲亚奶奶清扫店面。   向日葵轻轻摇曳着。   春天踩着轻快的步子来到了。   没有什么格利特家族的余党,没有什么背叛……最真实的记忆告诉千秋,从始至终她都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就算过去形影单只,她却有着如此被人关切的现在。从一开始,一直都是云雀先生在默默地帮助她,以一种别扭的方式支持着她。   琥珀色的眸子像是被水雾慢慢遮盖,迅速地渗出了豆大的水珠滚了出来。   内心像是被什么利器抵着,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痛。   “啊哈……”千秋缓缓地蹲下身,喉口被用力地挤压着,细微而又尖锐的呜咽一点点缓缓释放着。心脏被用力地挤压着。宅邸中的记忆与现在看到的碎片串连在了一起,变成了千秋难以逾越的枷锁,牢牢的、捆在了心间。   喜欢。   原来喜欢云雀先生,是那么早开始的事情。   在这偏僻的,索菲亚奶奶的店子前,栗色长发的女人像是被丢下的迷路的孩童,嚎啕大哭着。放下矜持,放下沉稳,放下那如同面具一般的温柔……毫无形象的呜咽着。   手机铃声在此刻响起,锐利地划破了千秋的哭声,却也制止了她此刻的不平静。   “喂喂?是姐姐吗?索菲亚奶奶她突然休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8 章   赶到医院的时候,索菲亚奶奶仍然处于急救状态。由于前几天才动过手术,再度开腔会对老人孱弱的身体造成巨大的身体负担。千秋奔跑进病房的时候,索菲亚奶奶的抢救已经结束,老人枯槁的面容似乎又消瘦下去了一些,那双眼睛疲倦地闭着,眼皮轻轻颤动着。   尽管心中想着扑过去抱住索菲亚奶奶,但千秋还是抑制住了那股冲动。毕竟那样大幅度的动作会对对方造成困扰,而翎也是焦头烂额地坐在椅子上,在千秋进门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样了?”   翎苦恼地挠了挠脸颊,摇了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   “我完全听不懂那些医生叽里咕噜在说什么……幸好之前那家伙有安排了会日语的医生。总之索菲亚奶奶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看来想要待在这里顺利生活下去,意大利语的学习要加紧提上日程了。   翎看到千秋跑出去拽住了主治医生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之后脸色稍缓,他的那颗心也慢慢放轻松了下来。在这之前明明还一直好好地,虽然索菲亚奶奶并不懂日语,他也不懂意大利语,不过摆着手势和涂涂写写还是能够把这位孤单的老人给逗乐。   医院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在这里多待一天,心里便会更加抑郁一份。尤其是听着走廊内各式各样的哭嚎与念叨,沉闷地令人喘不过气,仿佛那些倒霉事随时都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一样。   翎也是渐渐明白,为什么姐姐要时时刻刻陪伴在索菲亚奶奶身边。孤苦伶仃的老人需要人陪,尤其是在身患重病的情况。这个沉闷不已的地方需要有人来开导苦闷。   “万幸……”千秋拍着胸脯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索菲亚奶奶的情况,无力地瘫倒了椅子上靠着翎的肩膀。   翎的心里却并不轻松,在姐姐踏进病房的第一眼,他便看到了那双本该星光熠熠的眼睛却是肿的像个核桃,边缘还有浅红色尚未褪去。   “姐,你刚才哭了吧。”   靠在肩膀的脑袋微微僵了僵,又松了下去。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显得有些不清晰,但却还是轻轻“嗯”了一声,“因为着急……”   “果然姐你最近不太对劲……你骗谁都可以,我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你骗过去。”翎轻轻嗤了一声,伸出手拍了拍千秋的脑袋,把肩膀架得更低,方便姐姐休息。   “但是我真的有急哭……”千秋的声音突然刹了个车,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颇委屈的瘪了瘪嘴,又老老实实地接了下去,“我刚才看到了。看到了过去的记忆……”   这一次轮到翎一愣,他连忙转过身去,险些将靠在身上的千秋掀翻在地。他连忙伸出手拉住了千秋,瞪大了那双可爱的眼睛,“全记起来了吗?”   千秋点了点头,又将脸埋得更深。   翎一时尴尬地说不出口,他只能再次伸出手拍着姐姐的脑袋,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像是碰碎什么琉璃制品,嘴里还不断地呢喃着。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没什么好怕的。”   下一刻翎便看到千秋眼里隐隐闪着的泪花,那双柔软的眸子湿润地随时都可以滴出水来。仅仅是一瞬间,他便了然自己的姐姐并不是无法接受那些晦涩的过去,而是……   一时间,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不知道是放下好还是收回去好。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省略了询问的过程,翎直接清了清嗓子跳到了关键点。   “……我不能离开这里。”千秋的手悄悄地握紧,她看着病床上静静躺着的老人,犹豫不定的心情再度沉淀了下来,“索菲亚奶奶还……”   “所以你要为此一辈子禁锢在这里吗?”翎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迎上了千秋游移的眼神,在对方逃避的时候捧住了她的脸,两双相似的眼睛一直定定地对视着。   “索菲亚奶奶的情况固然很让人担心,但是这样你甘心吗……明明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结果这次还是要选择放弃吗?”   “这不是放不放弃的问题吧?重要的是现在这里的事态更加急迫!我要先顾着这边的事情,难道要把翎一个人留在这里吗?”千秋紧紧攥着手,肩膀也隐隐颤抖着。即使下意识逃离着翎的眼神,她依然感到了对面那双眼睛里传来的坚定与鼓励,而翎也同样感受到了姐姐的挣扎与举棋不定。   “……你不是还有我吗?”翎的眼神一暗,琥珀色斑斑驳驳闪烁不定,“这里还有我啊……我可以照顾索菲亚奶奶。不是有会说日语的医生吗?就算索菲亚奶奶听不懂我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做给她看可以画明白,还可以慢慢翻译慢慢学,虽然奇怪了点,但我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吧!姐你不要总是觉得我还小,还是个孩子!我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少年干净的声音渐渐从呢喃变成低吼,似乎对这样的状况感到不满和愤慨。   想为姐姐做点什么……   从初始以来就一直在做添麻烦的事情。   不管是自己对云雀表现出的不满,还是自己离家出走造成的一连串恶果,亦或是害得姐姐失忆……他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令姐姐感到满意的事情,似乎只要有这样一个全能的姐姐,就可以一直安逸的生活下去。   但是并不是这样,家人是要彼此扶持的,为此他也必须做出点什么改变,成为姐姐坚实的后背。而现在,他想推姐姐一把,释放她内心最深处压抑着的感情。尤其是如今姐姐已经想起来了一切,过往种种造成的愧疚更是如海潮一般几乎要将自己吞没。   不后悔,不让姐姐后悔,也不让自己后悔。   “翎……”千秋呢喃着,看到翎放下了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下意识安慰他,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   “去吧……拜托了。”指缝之间是被覆盖的显得有些沉闷的语气,如果仔细听的话还带着一丝哭腔,但他却努力抑制着,不希望别人看到他此刻的忏悔与软弱。   “拜托……”   千秋几乎是被推搡着拨通了一直存在通讯录里却从未接通过的电话。   在嘟嘟了几声之后,电话被接起,随后话筒里传来了流畅而又谦和有礼的声音。   千秋的眼神闪烁不定,而在接触到翎鼓励的眼光之后却定下心来,她鼓起了勇气,甚至连脸都一并红了起来,声线也变得颤抖不已。   “沢田先生……您好……我有些事情想请教您……”   令千秋感到意外的是沢田纲吉的态度,这位教父在听着这些支支吾吾的,甚至有些凌乱的字词拼凑起来的语句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甚至是歧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又亲切,甚至带着隐隐笑意,让千秋有种对方早就知晓的错觉。她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缓。   “千秋小姐,我有办法可以帮助你哦。”听筒的另一端声音轻快而又明媚,让千秋有种被算计的幻觉。随即沢田纲吉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显露出一种属于黑手党首领的肃穆与威严,“但是我必须得问你一句话,你……决定了吗?”   “是、是的。”撇开这些那些的犹豫,千秋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云雀先生的脸庞,她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会马上派人去接你的,稍安勿躁。你的情况我也大致了解了,代我向翎问好。还有,请不要担心,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会让人照顾好索菲亚奶奶的。”   这番安抚也终于让千秋狂跳的心平静了下来。沢田先生的话总是令人感到心安,有一种让人不自觉被吸引的磁场。   在挂掉电话的时候,千秋悄悄地松了口气。身边的翎也终于露出了高兴的表情,一把揽住了千秋的肩膀,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小千秋……?”   干枯的似乎要冒烟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微弱的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索菲亚奶奶!”   看到老人转醒,千秋心里最后悬着的地方也终于放了下来。她和翎连忙握住了索菲亚奶奶的手,开心地笑了起来。   “小千秋……咳咳,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哦……”索菲亚奶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脸色显得十分憔悴。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阅历长久的老人。   千秋只能一五一十的把方才决定的事情告诉索菲亚奶奶,一边讲述一边注意着老人的神情。令她感到意外的是,索菲亚奶奶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或者落寞的神情,相反那双灰暗的眼睛却变得闪烁了起来,看起来很是高兴。   “小翎说得很对……”索菲亚奶奶费力地说着,嘴边却是掩饰不住的欣慰,“咳咳……我不该成为禁锢你的理由……这里不是有小翎吗?涂涂画画让我这个老婆子很开心呢……咳咳……”   索菲亚奶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却向扶住自己的千秋摆了摆手,继续说了下去,“咳咳……我老了,但小千秋还年轻……我最喜欢看到小千秋开心幸福的样子……咳咳咳……你的日子还长,还有很多时间……所以等小千秋带着那位先生回来笑给我看吧……”   老人挤满皱纹的眼睛弯了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充满怀念,像是想起了自己过去的事情。幸福而又充满感慨。   “我会的!”千秋轻轻抱住了索菲亚奶奶。这番话令她摇摆不定的指针终于停在了正确的节点。这一次,她的眼里充满了无法动摇的决心。   *   取些许鬓间的发编成两股辫与脑后的头发编织到一起,缀着几朵洁白的花,柔顺的长发被烫成了浅浅起伏着的波浪。   浅粉色的长裙打着剪裁精良的弧度一直蜿蜒到脚踝,半透明的雪白披肩拢在臂间,在身前以一朵精美的粉蔷薇固定着,长长的绸带从蔷薇上一直延续到小腿。交叉绑带的白色高跟鞋上亦缀着粉色的娇嫩蔷薇,颈间的乳白色项链看起来价格不菲。   女人的眉眼被细细地描画,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惊艳,那温润如水的气质却如同出水芙蓉一样令人眼前一亮。温和、轻柔、谦逊有礼,如同光滑洁白的孔雀羽一般,轻飘飘的让人看不透摸不清。   沢田纲吉理了理身上裁剪笔挺修长的西装,露出了一种神秘莫测的神情。他嘴边的笑容温柔而又令人放松,信步走到了化妆镜前,望着栗色长发的女人,行了优雅的一礼。   起身的时候神情再度沉淀了下来,那双暖棕色有着不怒自威的肃穆。   “千秋小姐,请容许我最后再问一次,你……决定了吗?”   穿着华贵的女人微微侧过半张脸,柔软的眸子里溢满坚定,她点了点头,终于卸下了内心沉重的枷锁。   没有退路了——   “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9 章   “也许有些场面会令千秋小姐感到不适,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我会忍耐。”   豪车停在了被人手严密把手的酒店之前,透过暗色的车窗,千秋便能看见这座奢华的酒店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的穹顶,镀金的花纹蜿蜒着盘踞在罗马柱上,灿灿金光几乎要晃花了眼睛。   这里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上流社会聚集地,周围的街道似乎也为这个盛大的集会让出了步,身着黑色西装的人群来来往往,密切关注着附近的情况。   这样的场景不由得让千秋变得紧张起来,她将手握成拳,手心也渗出了冷汗。   “首领,带着她真的没问题吗?今天可是……”   坐在驾驶座的狱寺隼人往后轻轻瞥了一眼,似乎对自己首领这样的决定感到疑惑。明明之前的事情都已经完满解决,笼岛千秋完全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继续活下去,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这里。   沢田纲吉却是自在地将手搁在了膝上,他侧过脸望了千秋一眼,笑的别有深意,“啊——这是我和千秋小姐的约定。狱寺,你不用担心。”   千秋怯怯地向车窗外的景象瞄了一眼,回过头时却迎上了沢田纲吉探寻的眼神。暖棕色的眼睛如同廖淡广阔的天空,澄澈地让她所有的小心思都无处可逃。   “千秋小姐,到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   “不。”千秋连忙打断了沢田纲吉的话语,又挺直了背脊,无视狱寺隼人飞来的白眼,“我可以的。”   在车门打开的那一刻,千秋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从车内走了出来。她伸出了有些颤抖的指尖,将手臂弯在沢田纲吉的臂弯里。   深呼吸。   可以的。   “不用紧张。”沢田纲吉的耳语充满亲和感,让千秋不安的情绪渐渐安静了下来。她轻轻点了点头,往酒店的大门迈出了第一步。   彭格列家族的地位在意大利无需多言,进入酒店自然也没有过多的为难。对方只是看到这位生着温润东方面孔的年轻教父,以及跟随在周围的银发青年,一瞬间便了然来人的身份。反而是千秋这样的存在被忽略了,人人只当她是一位可有可无的女伴,毫无身份毫无地位。   在踏进大厅的那一刻,千秋看到了这辈子都未见过的金碧辉煌。彭格列总部是恢弘而具有古老气息的,身价昂贵却并不骄奢。而这间酒店却像是恨不得在每个角落都镀上价格不菲的金色,已然不能用奢华来形容。   垂钓着的水晶灯垂帘摇曳,穹顶上投下的阳光如同天光打在光滑的地面上,千秋像是个从乡村进城的乡下人一样瞠目结舌地望着这里的一切。而来往的人也无疑是身份不菲的黑手党成员,华贵的礼服,裁剪精良的西装,还有举止优雅的动作。原来黑手党并不是想象中那般粗野,相反的,这样的举止更像是真正的贵族。   威尼斯废弃街的那些将头发染得乱七八糟的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人……果然只能被称为混混啊。   千秋怔怔地看着这里,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如此渺小。   “千秋小姐,来的时候我已经让人安排了房间,你可以去稍作休息。”沢田纲吉微微侧过脸,以一种不远不近的礼貌的距离,轻轻在千秋的耳边说着,“其实你不用担心的。云雀突然离开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今天的集会,那个人从来都不屑于来这种人多的地方,但是今天是各个家族的集中会议,不管是安全隐患还是家族利益都更上一层。这种时候他是不得不来的。”   “是吗……”千秋垂下眼,望着自己脚上缀着的粉色蔷薇。   她是第一次穿这样的礼服,顺滑笔挺的质感一看便是价值连城。而脚上这双高跟鞋更加无需多说,平日里为了方便行动都是穿平底鞋居多,不过是穿上鞋子从彭格列总部走到这里的距离,她便觉得脚底微微有些酸痛。   “我想云雀应该已经先行到了,只不过他是不会待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的。”沢田纲吉伸出手看了看腕表,接着露出了一个关切的笑容,“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还是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吧。请放心,我会保障千秋小姐的安全的。”   千秋只能点点头,然后随着狱寺隼人离开。   余光之中她看到只身一人的沢田纲吉露出了职业化的笑容,立刻被前来奉承的人团团围住。游刃有余的谈吐与恰到好处的距离体现出彭格列数百年来的威严与礼数。   如果自己不走的话,大概会被这些人的到来杀的措手不及吧。是她的话,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做到那样的从容坦率。这里不是表世界,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只是损失面子和钱财的问题。这里是一盘偌大的,关乎生命的棋局。   千秋并不明白沢田纲吉带自己来这里的用意是什么。   是让她看到黑手党的世界而乖乖退步吗?还是让她做好进入这个世界的觉悟?   说实话这确实是一件很冒失的事情,不明白云雀先生的心思便贸然走进了这里。   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现在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明明可以过普通的日子的,为什么还要回来?”在前方带路的狱寺隼人忽然打破了沉默,他将烟夹在指间,嘴边的烟雾氤氲开去。   “啊,关于这件事……”千秋愣了愣,随即想到了又浅浅笑了开去,“那个,狱寺先生很尊敬沢田先生吧。”   “当然!首领是天底下最英明神武体贴人心的首领!”谈起这个,那低沉喑哑的语气也变得飘忽了起来,夹杂着无以复加的崇敬和自豪。   “看狱寺先生的眼神就看出来呢。狱寺先生看向沢田先生的时候,是那种让我震撼的忠诚。想必沢田先生是特别的存在吧,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割舍的……”   “哼。那是必然的。”狱寺浅浅地啜了一口烟,低低地一笑。   “所以我回来了。”千秋细软的声音忽然变得坚定了起来,“因为这里有对我来说特别的存在,为了不让自己后悔……无论如何也要赌一把。”   “奇怪的女人。”狱寺隼人冷哼了一声,止住了这个话题。   走出电梯穿过冗长的回廊,狱寺隼人停在了房间前,将房卡递到了千秋的手上。其他的黑手党家族成员都几乎聚集在大厅和主会场之中,这边的客房鲜有人来,也显得清静不少,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来去。   这样安静的环境让千秋也放松了下来,她并不习惯待在那些隆重的大场面中,甚至会感到害怕。一路过着平凡日子的人自然无法立刻适应那样的场面,也许在孤儿院时候的表演会是千秋参与过的最盛大的聚会了。   狱寺隼人匆匆地交代了什么便立刻离开了这里,只要离开首领一刻,他便站立不安。千秋自然也能体会这样的心情,她只是微微一笑与对方道了别走进了房间。   但在房间里待了没有多久,千秋便听到四周传来了什么怪异的声音。在仔细倾听之后,她的心中便升起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近乎低吟的声音像是谁在忍不住痛呼出声,夹杂着什么扭打的声音。衣料的摩擦与沉闷的痛击声像是什么硬物打在血肉之上。   千秋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向房门口。   这种古怪而又胆寒的声音一直不间断的持续着,千秋的额角也渗出了一丝冷汗。   去看看吗?还是老老实实呆着?   千秋悄悄打开了门缝,往外面偷偷看了一眼。   走廊里没有人经过,一片安宁。而这声音显然是从附近的房间里传来,在这个无人到来的地方,千秋几乎可以想象出这样的暴行现场会是怎样的可怕。   在犹豫了半晌之后,千秋还是决定关上房门。   并不是她见死不救,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去观望只会白搭,甚至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听到了是房门被踹开的声音,接着传来的是令人胆寒的凄厉喊叫声……然后再无声响。   千秋心下一跳,却下意识推开了房间。   她看到云雀站在这无人接近的回廊里,一滴一滴充满铁锈味的猩红,从手中闪着寒光的浮萍拐顺势而下,隐没在暗色的地毯之中。   那双飞眉入鬓的凤眼里像是卷着万里风波,隐隐怒意汹涌而至。   千秋的指尖颤抖了起来,她一步一步往云雀的方向走了过去。细细的鞋跟一下一下打在绵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看到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门前,四处肆虐的鲜血那种味道让人作呕,胃里一阵一阵的翻腾,而眼睛却无法离开地上那双已经失去生气的睁大着的狰狞双眼。   千秋的嘴微微张开,惊惧顿时充满胸膛,但在极度的恐惧面前,她却丧失了喊叫的能力。小腿一软,千秋只能软软地靠在墙边,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云雀回过头的瞬间,那双凛冽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讶异,然后这种情绪渐渐扩大,淹没了滔滔怒意。   “笼岛千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然而此刻的千秋脑海中却已经无法装下其他的东西,她的手捂住了嘴巴,想要抑制住呕吐的冲动。剧烈的喘息像是要平息此刻的害怕。   这是千秋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而且是这样一种惨烈的、死不瞑目的方式。浓烈的血腥气渗入毛孔,控制着神经。   对了……沢田先生说过,这里是黑手党的集会。   对了,他说过,有些场面会让自己感到不适的。   指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吗?明明是自己一口答应下来的,到头来却连这种事都无法接受。而黑手党,是每天每夜都在面对这样的事情的存在。   他们之间存在的沟壑……大概就是在这种地方吧。   “不是云雀先生做的……对吧?”   “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雀却是直接忽略了千秋颤抖着的语气,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对地上的尸体熟视无睹的垮了过去,那染满鲜血的浮萍拐却直接架在了千秋的脖颈之间。   “我……”   千秋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她艰难地吞咽着,却没办法说出任何解释的理由。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那具惨不忍睹的躯体。她的余光一直不由自主地往斜边看去,却无法控制住这样的行为。   半晌无言,被胁迫在颈边的浮萍拐像是认输般地放下,被好好的收了起来。微凉的手掌覆在了那双受了惊的眼睛上。   千秋的眼前一片黑暗。   “别看。”   明明是充满凉意的手心,但在千秋的心中却是充满暖意。她垂下了眼睑,狠狠咬住了下唇,希望能将泪意憋回去。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惊呼声四处响起。   分辨不清楚情况的千秋只能摸黑感受四周的情况,即使是这样,她依然对现下发生的事情感到措手不及,唯有云雀先生的气息令她稍稍镇定。   随即充满愤然的声音骤然响起,将此刻的静谧划破。   “是你杀了我们的人吗?彭格列的云之守护者!”   一时间这里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任何家族都不会允许在这样的情况下丧失家族成员,就算是彭格列的人也是。   云雀却仍是未放下覆在千秋眼睛上的手掌,风轻云淡地扫了闻声赶来的各色家族成员,一言未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像是对这样人头攒动的场景感到厌恶。   对面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往前了一步,手里夹着一支雪茄,神情很是紧张,“如果你不给出解释的话,我们只能把你交送给复仇者监狱了——让他们跟你谈谈有关于滥杀无辜黑手党成员的问题。”   这等同于逼迫的话并未对后者造成什么中伤,那双沉沉如夜的眸子却是巍然不动,就连一丝惊慌都未曾有过。反倒是接触到这样的眼神的黑手党成员,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一步。   “复仇者监狱……是什么?”   千秋的心里一紧,喃喃问道。即便是一片黑暗,她仍然感觉到了此刻风雨如晦的场面,针锋相对的气氛令她压抑地喘不过气。   “你不用知道。”   这一次云雀终于凉凉地开了口,他似乎对把这样满目狼藉的场面展露在千秋的面前感到不快,就连眼眸中也随即划过一丝动摇。   “哦呀,这位小姐莫非是……?”   对面的人终于注意到了这位被保护的周全的女人,他们并不是不知道彭格列的云守那古怪的脾气,独来独往难以亲近。能够想到最贴切的理由,大概就是以情人的身份存在吧。   想到这里,就连对面投来的眼神都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但千秋并不理解对方话里的语气,她只是鼓起勇气地提高了音量,再重复了一遍方才问出的问题,“复仇者监狱是什么?”   仅仅是听到这个名字,千秋便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叫做滥杀黑手党的无辜成员,她所认识的云雀先生只按照自己所认为正确的方式去执行任何事,即便如此,他却从未做到什么逾越的事情来。   为什么会要落到扭送复仇者监狱的地步……?仅仅是因为这里有人,有尸体,就可以以此断论吗?   “触犯了这里的法则的人,要被送到复仇者监狱受刑。”   即使是听到这样的话语,云雀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他甚至已经听烦了这样的对峙,笔直拉过了千秋的身体准备离开。   千秋连忙用力拽下了覆在眼睛上的手掌,忽然投到眼上的阳光刺眼地让眼睛一阵酸痛。她抑制着强烈的泪意,硬生生让这股酸痛感消散。   “你要做什么?”那清冷廖淡的声线里泛起了一丝讶异,随即又沉淀了下去。   “不是云雀先生做的。”千秋转过身,向议论纷纷的黑手党成员们喊去。   这声呼喊如同石子落入了河川,激起了那位中年男子眼中的怒意。跟随在后方的其他家族成员投来了各式各样充满恶意的眼神,如同利器一般刺入千秋的心脏。她的心里有些怕了,但这样的反驳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但现在她能做的就是挺起胸膛迎接这个里世界的围猎。   千秋悄悄伸出手,颤动的指尖一点点触碰到身侧的青年微凉的手掌,然后紧紧的攥住。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有继续站在这里的勇气。   明明他可以解释的,有很多机会可以解除疑惑的,她相信这一切不是云雀先生做的。   为什么这个人从来都把这些质疑往肚子里吞呢?不在意也罢,瞧不起也罢,但这些中伤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千秋的心里。   千秋深吸了一口气,牢牢地抓住了云雀的手,不想放他离开。   她往前站了一步,那双柔软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却流溢着勇气和信任。   她想要,站在能够与这个人并肩的地方。   “我可以证明,这一切不是云雀先生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0 章   “我可以证明,这一切不是云雀先生做的。”   千秋往侧边悄悄挪了一步,半挡在云雀的身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此刻内心的不安。她小小的手掌攥在云雀的手心轻轻颤抖着,但却没有被厌恶地甩开。   “哦?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讲。胡乱包庇的话,可是与你身边那位同罪的。”   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   质疑、不满、愤怒、疑惑……各种各样的眼神割破了千秋此刻逞强的伪装。她的一句话令她自己成为了这场事件的众矢之的。如果说错一个字,那么对方便可以制造无数个理由将她的话变成无稽之谈,甚至加重罪行。   即使如此……   “不,我可以证明。”   千秋往身后望了一眼,她的眼神中闪着什么觉悟,让云雀想要离开的心境顿时被打散。   “云雀先生,虽然对你来说这些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是我却没办法忍耐。我没办法就这样看到云雀先生被冤枉,就像是云雀先生每次都默默帮助我一样,我也想要做些什么。”   骤然间,千秋松开了云雀的手,往前走去。她努力吞咽着喉中的干涩,往那具一动不动的狰狞尸体走去。越是接近,她便越是紧张。比之从记忆中看到的人体试验,这摆在眼前真实存在的躯体却更令人胆寒。   混杂的血腥味与那双死死睁着的眼睛都让千秋感到害怕。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尸体,也是踏入这个世界的开始。   没有退路了。   “……失礼了。”   细长的高跟踩在绵软的地毯上,一点一点颤动的脚尖如同在刀尖上舞蹈。千秋一点点往地上躺着的男性挪了过去,接着缓缓蹲了下去。指尖每往渐渐凉去的皮肤接近一分,她内心的跳动便剧烈一分。   千秋闭上了眼睛,狠下心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破碎的记忆一点点盘旋在脑海之中,慢慢变得完整。只要知道这些记忆,她就能见机行事。没有什么谎言能够逃脱这些记录者的眼睛。一墙,一窗,一床,房间内的每一个物件她都小心的触碰过去。   “小姐,你到底在做什么?是打算拖延时间找救兵吗?”戏谑的声音在人群中倏然间想起,随着千秋抚摸物品的时间越久,这样的质疑声便变得更加沸腾。   但千秋似乎对这些恶语相向的质疑并不在乎,她只是安静的看着房间里完整的、破碎的、摆放整齐的、凌乱滚落的任何物件,最后再走回尸体的身边,蹲了下去,将手放在他的心脏位置,再度闭上了眼睛。   “小姐,你不会是在变什么戏法想抹杀证据吧!”   带头的男子伸出了手,想将与尸体接触的千秋一把拉起。但在这顷刻之间,这个欲动之人便随着一声惨叫飞出了几尺之远,在地上努力挣扎着想要坐起,嘴边却不敢再有骂骂咧咧的不敬。   黑发的青年正紧紧握着那对浮萍拐,一步一步逼近那些想要接近千秋的人群。那金属冷光的质感划过一道森然,上面凝着已然干涸的血迹。   “果、果然是你!”   “看啊——那武器上血迹……!”   “还在等什么!我们的守护者就是这个彭格列的人杀的!”   在见到在凝结的猩红之后,蠢蠢欲动的人群终于开始叫嚣了起来。   与这片暴躁和不怀好意形成对比的,却是蹲在地上闭着眼睛的女人。   那温柔的表情虔诚而又充满敬意,像是对死者的敬畏。   在叫嚣声愈加振聋发聩的时候,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底是幽深一片,犹如一潭死水。明明是颇为温润的气质,嘴边的弧度却一点点绷紧,就连那如同太阳般剔透温暖的琥珀色眼睛,都如同暮色消沉一样渐渐凉散。   “刚才发生的事情,难道不是一场策划好的闹剧吗?”   明明是温软轻柔的语调,却如同寒冬腊月,凉凉的语气里夹杂着讽刺与嘲笑。没有害怕,没有愤怒,只有淡淡的平静。   平静的让人感到莫名害怕。   “……你有什么证据?”   “胡说八道!”   “果然这个女人和彭格列是一伙儿的,现在没有证据了就只能血口喷人!”   那嘴边柔软的角度慢慢的勾起,发出了一声轻嗤。   千秋总算明白,这些小家族与彭格列的差距。内部挑衅,利益为重,不分黑白,陷害他人,仅仅是这样,是成不了气候的,因此他们也只能在地底蹦跶着,永远上不了台面。只要与“格利特”三个字扯上关系,她便觉得怒火在心里慢慢流蹿着。   没关系,有什么关系,尽量诋毁吧,反正她都听不见。   这席卷而来的怒意早就到达了顶点,变成了绵绵的平静。   她撩了撩卷成漂亮的弧度的卷发,脑袋微微往侧面一歪。温润的脸庞上那笑意渐渐收起,就如同被乌云慢慢遮掩的大地,阳光再也消散不见。   “以云雀先生的实力,会让这个男人死的如同惊天动地吗?”纤细的手指在发尾一点点搅着,眼底的笑意一片冰凉,抿紧的嘴唇渐渐透出一股讽刺,“……如此折磨人的痛不欲生的手法,死的就像是,故意想让人看见一样。”   “你……!”人群中顿时一片骚动,柯德家族的人想要申辩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回答。   “难道我说错了吗?……还是说,你们在质疑云雀先生的实力?”千秋眨了眨眼睛,再度将这个烫手山芋抛了出去。   “哦?我们确实承认云之守护者的实力,但也可能是故意为之。”一位烟灰色头发的男人派人将那倒在不远处的男人扶起,脸上不露声色地笑了笑,将目光投向了千秋,“只凭这些轻飘飘的话是不行的。”   像是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反驳一般,千秋又轻轻地一笑,“这位先生应该是柯德家族的首领吧,请容许我叫您吉尔罗先生。而这位守护者先生,是叫阿莫尔吧。阿莫尔先生,是在中午的时候到达这家酒店的,但是因为之前家族纷争的问题受了伤尚未痊愈,才会到这间房间来稍作休憩的……对吧。”   “是,没错。”吉尔罗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讶异,立刻又沉淀了下去。他摸了摸嘴边含糊不清的鲜红,鼻腔中压出一声轻嘲,“这种事情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也难为这位小姐会有先见之明如此关心我们这种小家族的事情。”   刻意加重的四个字就如同落井下石一般,在人群中激起了一阵议论,那摇摆不定的氛围顿时又向吉尔罗的方向倒了下去。充满质疑的锐利眼神再度投在了千秋的身上。   千秋若有所思地望着吉尔罗,似乎对那些起哄的话语置若罔闻。而云雀也是静静闭着眼睛靠在不远处,既不离开也不靠近,像是在等着什么。没过多久,千秋便浅浅地笑了笑,跨过尸体走到房间里。   “阿莫尔先生,之前是在坐在床边稍作休憩,而后有人敲门,我当时来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最多只是走廊上少得可怜的交流声。反而是在进入房间之后,这种殴打的声音才渐渐响起,这也就是说明来者显然是阿莫尔先生认识且没有防备的人……”   千秋淡淡地望着房间里的摆设,抚摸过微风习习的窗台,接着转过身对以吉尔罗为首的家族成员望去,“说回来,彭格列家族与柯德家族似乎并不是友好关系吧,如果是云雀先生的话,早在那个时候阿莫尔先生就该有异动了,而他也并没有折磨对方的必要,如果要出手一击毙命便是,为什么要制造出刻意让人听到的殴打声呢?”   “我想阿莫尔先生,应该是将对方请进房间,在进行简单的交谈之后松懈了神经,加上本身的身体不适,一时疏忽而遭到了攻击。啊……指不定他还说了‘这点小伤不用在意,请快些回首领身边吧’、‘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之类的话。”   千秋又分别走到了不同的家具前,摸过了那半湿润的血迹,点点血红渗进指纹之中,“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是惨不忍睹的血迹呢。在你们大家的印象中,云雀先生是这样近乎于变态的慢慢凌迟折磨人的存在吗?”   “哦?这位小姐说得话听起来真是头头是道,但光是这样是不行的……如果这些都不是乱编的,难道是因为亲身待在现场才如此清楚吗?”吉尔罗挑了挑眉毛,将下巴微微地扬起,那双眼睛透着精光。   人群再度沸腾了起来。   千秋眼中的琥珀色闪了闪,犹如狐狸一般的狡黠,“我没有说过自己待在凶案现场,但这并不代表我无法知道这些事。云雀先生并不是杀人凶手,反过来说,他只是并不喜欢待在人多的地方,才来到了这里,恰好碰上了这件事情而已。而他所做的这一切,出发点只是为了平复这扰乱纪律的骚乱。”   “哼,一派胡言。那么你又拿什么证明,他不是凶手呢?”吉尔罗拄了拄手中的手杖,嘴边划过一丝无声无息的得意。   “吉尔罗先生您说得没错,我只过不是一个普通人,也根本不懂什么逻辑推理,刚才说的话也只是为了配合某些东西而存在的。”千秋快步走到了吉尔罗的跟前,迎上了他的眼睛,“但是……请原谅我的无礼。”   话语刚落,千秋便轻轻碰上了吉尔罗的袖角,随后迅速地放了下去。在这仅仅几秒的时间里,她的眼中起了微妙的波澜,又硬生生压了下去,那嘴边伪装的笑意再度石沉海底。   接着千秋轻轻将嘴凑近了吉尔罗的身边,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女人嘴边那得逞的笑意越深,吉尔罗的脸色就变得愈加难看——由青到紫、由紫到红,不断地变幻着。   “你——!”吉尔罗愤然地将手杖往地下一摔,咚地一声声响惊起了周围人的好奇。   “这样子……您会相信吗?”千秋将滑落的鬓发撩起,望着显得有些进退两难的吉尔罗。   “你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吉尔罗的指尖指向了千秋,微微抖动的指尖距离千秋不过几厘米之遥,她却淡然不动地,静静地看着对方。   “那个作案之人在行凶的时候被云雀先生无意撞见,被打伤了左肩逃走……吉尔罗先生,您右侧的那位守护者先生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是否需要让医生看一看呢?”   如同被戳中了软肋,吉尔罗的眼神顿时掀起了波澜,随即又趋于平静。   “小姐,请不用担心。”他慢慢地说着,眼中闪过懊恼愤怒敌视等等不善的情绪,却最终转过了身,“我马上派医生为他诊治。”   “至于阿莫尔的事情,我只能惋惜,同时也很庆幸这一切并不是彭格列的云守所为。”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这之间一触即发的气氛一消而散,原本紧张的对话却轻而易举地被推翻。这急转直下的情况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但当事人并不追求他人也无法在说什么。这些围观的家族成员只能狐疑地在千秋的身上扫来扫去,最终疑惑地离去。   目送着各色成员离开的千秋,那眼中的冷意也一点点融化,眼波粼粼闪着坚定褪去的脆弱。她对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深深鞠了一躬,再度无力地靠在了墙壁上。   “……多此一举。”云雀也终于动了动,往千秋的方向走了过去,那双不起波澜的冷硬眼睛里泛着五味杂陈的情绪。   “但是我很高兴。”千秋弱弱地笑着,完全卸下了方才的锋芒,“我不希望云雀先生被冤枉,我可是女孩子,对这样的事情很敏感。其实那些东西……也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呢。”   明明是毫不在意的笑着,嘴上的血色却是慢慢褪去,眼底也透着心有余悸。   “你看到了。”那些杀人现场的记忆。   “嗯。”千秋却没有表示出什么不适的样子,她反倒是灿烂地笑了起来,“因为不是云雀先生做的,所以我很高兴。就算是看到了,也并不觉得害怕。能够帮到云雀先生真是太好了。”   “你对那个人说了什么。”   千秋闻声低低地笑了起来,嘴唇抿起像个调皮的孩童,“就算只是云雀先生不放在眼里的小喽啰,他们也更懂得孰轻孰重。比起执意追究这些故意谋害的事情,他们一定更在意家族的利益……比如金库的密码,啊还有交易的详细之类的……?”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脑袋,“那位吉尔罗先生可是首领,我自然看得一清一楚。这件事也不过只是一直依存的格利特家族不在了感到愤愤不平,不过,比起给个下马威当然还是家族的存在更重要。”   “尽管并没有说出口,但他的记忆是这样告诉我的。”   听到这些话的云雀却没有露出千秋所期望的表情,相反的,那凝重的黑夜却越来越浓烈,看得千秋内心一阵一阵地发毛。   “怎、怎么了……云雀先生生气了吗?”   “小动物,看来你不是很明白自己的立场。马上消失在我眼前。”薄唇轻轻一动,好看的弧度却是滑出了一声冷哼,就连那凤眼里也渐渐凝结起了寒霜,冻得千秋心中一凉。   “云雀先生……?”千秋讷讷地睁大了眼睛,望着云雀迈开修长的腿转身离开。   脑中还未有所反应,她的身体却先动了起来。千秋忍着酸痛拖着高跟鞋,匆匆跟在了云雀的背后,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不会走的,这一次来了我就再也没有打算离开!已经没有退路了……正是因为没有退路我才来的!我明白这样很卑鄙,如果我因此深陷其中,那么彭格列就会不得不保护我……我只是想待在云雀先生身边。”千秋紧紧握住了那纤细而有力的手腕,轻轻颤抖着。   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勇敢的一次举动。   但是什么都不在乎了,这里是何处,这里有什么人,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想起来我喜欢云雀先生,喜欢到想要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就算重新踏进这个世界也无所谓……”千秋一步一步悄然挪进,将脸深深埋在云雀的背后,那好闻的薄荷香沾染着点点血腥味,却并不感到刺鼻,相反,有种令人怀念的熟悉感。   “我明白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招摇了,但我只是想让云雀先生明白,我并不是一味只知道躲避的小动物,我也可以站在这里,能够保护云雀先生……哪怕云雀先生只是想要利用我的能力也好,我只想站在和云雀先生并肩的地方。”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前全是西服的墨黑色。她的眼内一片干涩,脑海中全是过往发生的事情。   “我可以做很多事……可以学着怎样获取情报,如果云雀先生不喜欢,我可以每天都做好吃的饭……”   “哇哦,小动物竟然大话连篇。”   那如雷怒意的语气骤然打断了千秋的自言自语,这语气中却意外地夹杂着一丝愉悦,千秋愣愣地望着对方转过了身,修长的身形居高临下的站在,静静望着她。那唇边典雅的弧度一点点停在了似笑非笑的地方,如同莲花一样轻轻摇曳着。   “第一条。”   “除非你死,否则别想离开。”   那仿佛是照在心间的最为璀璨的天光,如同圣地中被光辉沐浴着的温暖。千秋的心像是停止了跳动,随后又如同复活一般剧烈地跃动着,随着她咧开的笑意越来越深。   那温软的脸庞此刻却雀跃地像是吃了糖的小孩一样,她踮起脚伸出了双手环住了云雀的脖颈,轻轻地笑着,“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1 章   沢田纲吉很庆幸自己当初伸出手接受了千秋的请求,至少宴会结束之后的一个月里她正在拼了命地弥补过去的损失。从基础的防身到黑手党的规则,她都有在努力地了解,但显然这种时候并不能给她过大的压力。   狱寺隼人曾经也疑惑,为什么首领会选择出手相助一个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普通女人。沢田纲吉只是淡淡地笑着,眼里却是褪离稚嫩的、无奈的温柔。   「在这里,没有人不需要千秋小姐的能力,彭格列也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希望千秋小姐能够过最平凡的日子,离这里越远越好。但我作为首领,却需要她的能力。当她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就有了这样一个计划,柯德家族不善的动向我也早就知晓,我尊重千秋小姐的意愿,却也顺势带她进了这个局。」   「宴会上的事情是考验千秋小姐的决心,如果她退让了,我也会马上消除她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还她一个衣食无忧的普通生活。可千秋小姐没有,她坚持下来了。我很感激她,同时也感到内疚。」   「相对的,我会保护她的周全,我也知道,有云雀在就没有什么问题。」   两面跑的千秋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限,随时都有可能断裂崩塌。虽然沢田纲吉许诺她能够长时间呆在威尼斯照顾索菲亚奶奶,但是为了早点能够步入正轨的千秋仍然选择了两边跑动,也幸好有翎的帮助,使得她有了喘息的时间。   在这段离开的时间里,翎也慢慢变得独立起来——至少在千秋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能够结结巴巴地与索菲亚奶奶交流了,老人虽然病情一直没有好转,但起码脸挂着亲和的笑容。尽管如此,索菲亚奶奶的病情依然令人担心,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她就陷入急救几次,最危急的情况就连医生都无奈地摇了头。   “姐……你今天是不是要回那里?”   翎小声地询问着,往千秋的方向看了一眼。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已经振动了很多次,但千秋仍然没有想要把它接起来的意向。她的眼睛只是直直地望着急救室那盏亮着的红色的灯,似乎一刻不熄灭她就一刻不予搭理。   翎有些无奈地抓了抓脑袋,伸出手牵住了千秋有些凉的手掌。   千秋突然晃过了神,她眨了眨眼睛,慌乱地从兜里掏出了手机。那双失了焦的眼睛瞬间又耷拉了下去,她有些委屈地抿了抿嘴,“……我刚才没有注意到呢。”   是因为太过关注索菲亚奶奶的情况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吧。   翎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往屏幕上凑了一眼。   整整23通电话。一个都没有接到。一连串红色的未接通知刷满了屏幕,就如同电话另一端的人心急火燎的心情。   “笼岛千秋,你在哪里?”听筒里隐隐约约传来熟悉的声音,清冷而又公式化。   “啊?云雀先生……我现在在医院。索菲亚奶奶她又……”千秋瞄了那尚未熄灭的急救灯,面色担忧。她连忙掩住了嘴,跑到了拐角悄悄讲起了电话。   “你负责的文件明天就要上交给我。”那一头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千秋的申辩。   “可是……索菲亚奶奶她还……”千秋握紧了手机,犹豫不定的声线有些怯弱。   “回来。”即使明白索菲亚奶奶现在还在危险期中,电话那一头的云雀依然不紧不慢地对千秋发布着命令。   千秋嗫嚅了半晌,想要解释点什么,却没办法忽视那凛冽的声音中夹杂着的点点怒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只是……”   只是情况突然,她实在太过着急了。   听筒那一端的声音忽然被拉远,朦朦胧胧地有些听不清楚,隐约传来下命令的声音,“派人……医院……24小时监督。”   接着声音又被拉近,还是那样孤傲冰冷,“笼岛千秋,还要我再问你一次吗?”   比起个人的安危,显然对方更注重家族的情报运作。千秋并不是明白这一点,她不能因为自己而耽误了这些更重要的事情。她侧过身望了一眼不远处静静坐在等候椅上的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短短一个月来,直到现在千秋都没有什么进入那个世界的实感,或许是她根本还没有接触到所谓的真相。每天的工作就如同在普通的公司工作一样,唯一有区别的是,零零星星被带来的证物中那些记忆,足够令她受到冲击许久。   从威尼斯赶回总部的时候,已经到了与云雀先生约定的日子。十多个小时的长途旅程令千秋感到疲惫不堪,她随意将头发扎起,匆匆忙忙进到了情报部的办公室。   千秋拍了拍脸颊,希望能消除途中的疲乏,过夜的旅程令她对缓慢流逝的时间感到迟钝。她望着放在桌子上零零散散的通知与文件,不由得叹了口气。   “笼岛小姐,你知道在你离开职位的这段时间,疏忽了多少的工作吗?”一叠文件毫不留情地拍在了桌子上,放在桌上的其他纸张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犹如千秋此刻被拎起的心。   迷迷糊糊的千秋迅速抹了抹眼睛,站起身来对眼前的女人鞠了一躬。   “对不起,安娜部长,我马上把这些文件整理好。”千秋谦逊地望着眼前的金发女人,对方正靠在办公桌前斜睨着她,那别在胸前的铭牌镌刻着“情报部部长”几个大字。   确实在她不在的这段日子,每个人平均需要承担的工作量增加了不少。但也是因为她的能力的缘故,其他的勘察人员便节省了不少时间,这起起伏伏的落差令工作原本有条不紊的步调出现了紊乱,这也正是安娜生气的原因。   千秋只能唯唯诺诺地胡乱点了点头,蓬头垢面地开始进行落下的工作。   “对了,昨天医疗部送到了新的情报物品,整理完之后马上去一趟,回来之后立刻上交汇报文件。四点之前送到云守大人的办公室,迟一分钟多加一个小时班。”安娜伸出了磨好的指甲细细地看着,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千秋的桌子。   焦头烂额。   绝对的焦头烂额——   千秋瞄了远去的安娜一眼,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空降到情报部一个月,如果不是因为被标榜着“能力特殊”,或许她早就被丢出了情报部的大门。基本的法则弄不清楚,就连这里的底下运作也迷迷糊糊的,安娜三天两头刁难自己都是因为“空降兵”三个大字太过刺眼。   千秋微微皱了皱眉,将笔杆插到头发上,弯下腰拾起飞到地上的文件。   一个小时后。   千秋坐直脊背奋笔疾书,就像是备考的学生一样努力。   两个小时后。   千秋的背脊渐渐弯了下去,上下打架的眼皮似乎在叫嚣着对于睡眠不足的不满。她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强行撑开了眼睛。   三个小时后。   安娜过来巡查了一趟情况,又把没做完的文件压在了她的桌子上。   四个小时后。   千秋望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对着收拾文件准备去享用午餐的同事微笑着道别。   五个小时后。   千秋牌主机开始冒烟,隐隐约约有了要爆炸的趋势。   堆积如山的文件似乎怎么也理不完,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安娜正露出迷人的笑容将别的同事桌上的文件收起来,然后扔在桌子上。   越叠越高越叠越高越叠越高越叠越高。   要忍耐。   ——新人就该多干活。   千秋隐约记得踏入情报部第一天的时候,安娜就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女王模样这样说道。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犹如美人蝎一样,是惯有的雷厉风行和风韵。   “笼岛小姐,莫非你是想增加我们的工作量?”纤细的手指在桌角上敲了敲,接着安娜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环住双臂望着快要死机的千秋。   “抱歉,还有一点……”千秋连忙打了个激灵,堵塞的笔迹再次倾泻而出,一气呵成将剩下未完成的情报报告一点点补完。   “这样的速度你让我怎么尽数上交给云守大人?”安娜嗤笑了一声,又走回了自己的旋转椅上,双腿交叠,“也不知道人事部是怎么想的,竟然将你这样一无是处的平民带到这里来……真是失策。”   她说的没错。   千秋握紧了笔杆,一声不吭。   要忍耐。   自己两面跑的行动确实耽误了这里的运作,一无所知的自己更是比不上这里的常驻人士。说到底,只不过是靠着关系进来的空降兵而已。   守护者们各司其职,云雀先生正如初代云守一般,负责着情报的运作,世界各地的紧要情报都经由他的手,绝无遗漏。而这座情报部的运作,也正是负责传输着这份工作。   一想到云雀先生还在等待,千秋便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该反驳是安娜部长你把别人的工作都加到自己的身上吗?……还是算了吧。千秋摇了摇头,心里清楚现在并不该这样做。   正因为如此,她才要做出更好的成绩来。   不知不觉,指针已经滑向了下午两点半,千秋终于签完了最后一份文件。她摸着干瘪的肚子,伸了个懒腰。将文件订好放在了去用下午茶的安娜的桌子上,千秋拿起了外套匆匆赶往了下一个地点。   肚子空空一片,千秋忍着饥肠辘辘,赶到了医疗部。   在寒暄之后,千秋才意识到,安娜部长口中所说的“情报物品”是什么。那并不是东西,而是人的尸体。战战兢兢地读取了记忆之后,她突然庆幸自己什么东西都没吃——吐也吐不出来什么。   忍着想要干呕的冲动,千秋一鼓作气再度冲回了办公室,在记忆还鲜明的时候将这些情报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要忍耐。   她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滑向了三点五十。来不及调整剩余的情绪,千秋抓起了手中的文件往守护者的办公室冲去。   “打、打扰了——!”   “云雀、不对……云守大人,这是刚从医疗部检验的文件。”   如此近的距离,千秋清晰地看到了云雀在听到这声呼唤之后,手中的签字笔打了个滑,然后又泰然自若地将署名继续下去。   “笼岛千秋,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多礼了?”   “因为这里的下属都这样称呼啊……只有我不这样叫的话岂不是很奇怪?”   “你是下属吗?”   “难道不是吗?”千秋眨了眨眼,显得有些疑惑。   云雀顿时露出了一丝被噎住的神情,接着立刻调整了过来。他在抬头的时候眼中那份不悦立马化成了惊愕,接着嘴边闪过了可疑的笑意。   “……怎么了?”   云雀面无表情地将电脑的屏幕转了过来——接着千秋看到了那一路狂奔过来几乎要翻面的栗色头发,正以一种惨不忍睹的模样展示在脑袋上,还竖起了几根呆毛。而衣服上竟然还沾着医疗部里蹭来的点点血迹,看起来很是狼狈不堪——全身上下都贴着“风尘仆仆”这个标签。   这次轮到千秋惊呆了。   “我、我……”浅红色立刻爬满了那张雪白的脸颊,千秋连忙转过了身,伸出手抓起了自己的头发。   谁会愿意被喜欢的人看到自己这样不忍直视的样子?   这一个月里千秋也逐渐变得忙碌起来,两个人相见的时间少之又少,自从宴会一别千秋就没能好好的与云雀接触过,就连这份想要见到的心情都被匆忙取代。而这难得的相见也是因为公事,这样的见面让千秋忍不住愁眉苦脸了起来。   “不用介意。”清冷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千秋的慌乱。   “可是……”   千秋抬起眼睛望着玻璃窗反射的影像中那翘起的呆毛,又不由得泄气下来。平日里拾掇得干干净净的形象,就因为一次长途旅程变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毛球,实在是令她开心不起来。   那被风吹得打结的头发被轻轻拎起,修长的手指扣起露出了圆润的骨节,一点点将栗色的头发分开。千秋的背后传来淡淡的薄荷香味,她不敢转身,脸却噌地一下红了起来。随着发梢被扯动,抵达发尾是丝丝的酥麻。   “我说过这样很糟糕吗?”   “没、没有……”   千秋小声地回答道,细如蚊声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怯弱,却又带着几分娇柔。那积郁在心口的沉重似乎也一消而散。   头顶被轻轻地拍了拍,像是对小动物的褒奖与安慰。   “云守大人。”   随着有节奏的敲门声落下之后,金发的女人扬着那双高傲的翡翠色眼睛走了进来,她的怀中抱着一叠文件,眼神在追随到千秋身上的时候,顿时变得凶狠了起来。   “笼岛小姐,我还想你去了哪里。不来搬运文件,竟然在这里磨起了咖啡?”   栗色长发的女人正掩着那能够滴出血来的脸颊,默默在角落消除着存在感。云雀倒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安然地坐在办公椅上,那双眼睛平静如水。   “我我我……只是来交刚才的……”千秋别过头,不让那张脸暴露了行迹,就连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不准找借口!”安娜扶了扶手里的文件,小心地放在了桌边。她立刻向一声不言的云雀赔了一个笑脸,对着千秋扬起了下颚。   千秋委屈地瘪了瘪嘴,别过身子不再向安娜顶嘴。在这位女王的眼里,心不顺的时候,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做的,顶风作案简直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云守大人,真的非常抱歉。我想你也有耳闻,这位突然空降到情报部却四处乱跑的小姐。”安娜倒是十分熟稔这间办公室,直接坐在了沙发上,撩着那金灿灿的卷发。这番话她特意地咬重了“空降”两个字,似乎随时都会把千秋生吞活剥了一般。   云雀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拈过文件细细看了起来,丝毫不予理会喋喋不休的女人。   “我们这位可爱的小猫咪,刚来的一个月就时常跑回老家,又匆匆忙忙赶回来,害得情报部的工作时快时慢,把秩序都打乱了。”   “现在竟然还让我亲自替她做起工作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安娜斜睨了千秋一眼,那双翡翠般的眸子里凝满了不满。   “哎呀,我并不是说给云守大人送文件不好……我真的很荣幸呢。”话音刚落,安娜的脸上便堆起了谄媚的笑意,就连那双平日里凌厉的眼睛都变得如水温柔起来。   默默旁听的千秋手不由得一抖,差点将咖啡洒了出来。   那甜腻的可以沥出砂糖的语气和充满憧憬的神情……她确实有耳闻情报部的部长十分敬佩云雀先生的情报侦察能力,这拼命奉承的语气简直是把云雀先生捧上了天——这种情绪,大概也可以称之为迷恋。   想到这里,千秋的心里便隐隐不快了起来。   尽管云雀先生只是默默地看着文件,并没有理会安娜的话语,但她仍然觉得心中搭起了一个小疙瘩,卡在心口挥之不去。   “云守大人,这些文件如何?……某位小姐不在我可是替她劳累了好久呢。”   “对了,云守大人还有什么需要完成的工作吗?全部都可以交给我哦,我会全部完成的——”   “当然,不是工作的事情也可以……”   千秋捏着瓷白的咖啡杯放在云雀的桌子上,那指尖颤抖着的幅度似乎要将咖啡泼了出去,就连琥珀色透澈的眼睛都像是可以把安娜烧出洞来。一边贬低着别人,一边捧着自己的语气是想要做什么?!   尽管总是照看索菲亚奶奶是她不对,难道她做的工作真的很差劲吗——   “是吗?”这次云雀终于有了反应,风轻云淡的语气像是与自己无关。   “当然了,什么都可以哦。”   千秋抖动着将另一杯咖啡摆在了安娜的面前,接着拍上了她的肩。那隐约冒着黑气的,似乎随时都要爆炸的小心思在这一刻爆裂开去。这个看起来很是温柔的女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忽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与弯起如月的眼睛亮闪闪的。   “安娜部长,马上就要到下班时间了,您的小甜心好像说在二十分钟之后会来等您。现在您真的不考虑去重新梳妆打扮一下吗?”   送到嘴边的咖啡忽然就抖了一下,差点摔了出去。   “你——”   “安娜。”   正准备爆发的脾气却在看见那双隐隐不悦的凤眼之后吓得一消而散,安娜放下了手中滚烫的咖啡杯,显得有些窘迫地夺门而去。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地带上,原本叽叽喳喳的气氛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你竟然会把能力用在这种事情上面。”千秋背后的声音竟然带着几分少有的笑意,显然是被小动物拼了命护食的行为逗乐。   “是是是云守大人你想多了……”千秋连忙转过身出声反驳,对上那双凝凝如夜的凤眼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看了个透——竟然对着自己的上司这样失礼,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红透了的脸像是只随时都可以被采摘的苹果,千秋看到一直巍然不动的云雀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面前。   “云守大人?”那带着几分危险的口吻让千秋的内心大响警钟。   “不不是云雀先生……”千秋连忙摇了摇头,改掉了称呼。   手腕被紧紧地捉住,接着千秋落入了坚实的怀抱里,那凉凉的、沁人心脾的薄荷香几乎要花了千秋的眼睛。唯有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衣料清晰的传来,绵长的跳动声一声一声诉说着一月之久的思念。   “千秋。”   “嗯……诶,云雀先生你说什么?”千秋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云雀先生……?”心跳声慢慢变得剧烈,扑通扑通随时都会从心房崩裂出来一般。   搭了安娜的话是故意的,不下逐客令也是故意的。小动物的字迹他也再清楚不过,这些文件到底是谁做的也一清二楚,只是没有点破。他只不过是有些想念这只小动物,所以有些坏心眼的想看看她吃醋的样子。其实那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很可爱,耍小心思的样子也很可爱。   收在背后的手一点点收紧,像是要彼此相融一样。   “我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2 章   千秋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云雀先生的行动是如此迅速。短短一天内她的办公地就从情报部被端到了云守的办公室。美名其曰“小动物哪里都不许去,待在这里就可以了”。   破天窗的是,就连一向少来彭格列总部的云雀最近也频频往总部进发,甚至开始试着在本部的办公室里办公。翎那里也一直推着,说是不需要姐姐频繁来回,路途劳累且尽量不要再影响家装情报运作。   结果千秋就一下子清闲了下来,除了每天例行的情报汇报——只是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情报调查——不过是同行去获取记忆,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云雀先生,我可以继续在情报部工作的……”   “这里安静。”   “云雀先生,这些工作就算不是我也可以做吧……”   “这些简单。”   “云雀先生……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   ……   千秋叹了一口气,趴到在桌子上。她倒在桌子上翻着眼前的文件,几乎都只要确认没有错误之后交给上司——也就是云雀先生签字就好了。千秋的职位一下子从情报部的基础人员变成了云守的直属下级,听说是因为不想再让她去被为难地做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这里确实很清闲,也不用被安娜部长咋咋呼呼地吆喝着去做其他的事情。虽说如此,千秋却有种被当做花瓶的微妙感。明明她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云守大人?”   敲门声响起之后是熟悉的声音,高高在上却带着几分娇媚。随着高跟鞋的声音一路走近,千秋抬起头却看到了正蹬着自己的安娜。   “云守大人现在不在……如果有文件要汇报的话可以先放在这里。”千秋拾起了笔,在露出和善的笑容之后继续书写了起来。   带着甜腻的香水味逐渐变近,接着这叠文件摔在了桌子上。千秋连忙捂住了桌上的其他文件,以防被风带起飘走。   “笼岛千秋,现在你是直系下属了,所以非常得意吧。”女人随意地坐在了桌角,将手撑在桌上,从上而下俯视着千秋,“……当着云守大人的面羞辱我,非常开心吧。”   “安娜部长,我为我上次的行为感到抱歉,但是我现在正在审批文件,如果不能及时交给云守大人的话,我想我们都会很困扰的。”千秋平静地望了她一眼,准备把这个闹腾的女人的话抛到脑后。既然已经搬到了这里,这样的事情也不可避免,能忍则忍。   撇除有关云雀先生的一切,千秋不得不承认安娜确实是一个行事干净果断的部长,各方面都是。这样的性格也是她所羡慕的,勇敢、果决……当然除了迷恋云雀先生这一点。   写了一半的文件被抽走,千秋望着雪白的纸张上因为来不及抽离笔尖画出的一道长线,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她从抽屉中抽出了纸塞到了打印机中,准备把这份文件重新打印一份。   “请您不要这样……打印文件也是需要墨的,能省就省吧。”千秋只能心疼地按下了打印键,抬头望向那双盛气凌人的碧绿眸子。   “我可不是别人,不吃你这一套。”安娜啪地一下将画出长线的文件拍在了桌子上,往千秋的脸再凑近了一点,“长得就是马马虎虎,身材也根本挑不出长处,到底是拿什么上位的呢?明明什么成果都做不出来,除了会点异能还会什么?”   那涂满亮晶晶的指甲油的手指扣在了千秋的下巴上,浓重的香水味道熏得千秋顿时有些晕乎乎的。   “安娜部长,您这样只会耽误工作时间……”千秋只能悄悄喘息着,希望能排解这熏得晕晕乎乎的香氛,“而且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放在下巴上的手被松开,安娜撩起了颈边的头发,金色的大波浪配上即将爆开的胸前的纽扣,看起来很是诱惑,“算了,反正我猜云守大人肯定也只是一时新鲜,不过你是第一个,我还以为他会一辈子不近女色呢,看起来还是有机会的。”   “请您不要这样对云守大人下断论。”这番话直直地戳中了千秋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一样,她有些疲乏地捏了捏鼻梁,接着嘴边绽开了柔软的弧度,“云守大人是您的上司,您不应该如此轻易评论。”   “笼岛千秋啊,你一直在说着我讨厌的话呢。”那头顺滑的头发被狠狠地拽起,头皮传来的点点刺痛令千秋意识到,这番话确确实实地激怒了眼前的女人。这骨架壮硕的意大利女人与天生娇小的东方女人一对比便能知道结果。   “一口一个云守大人叫的这样疏离,我想云守大人一定没有亲口承认过和你的关系吧。”那双眼睛像是燃着碧色的火焰,似乎就连那香氛都因此变得浓烈起来,“是根本就不在乎,还是从来就没有过呢?你在这里也不过是做着谁都能做的工作,有没有你都是一样的。”   ——是吗?   确实,云雀先生从来说过任何确定的话。   从没承认过与她的关系,就连表明心意也是单方面的。唯独说过的,就是不准她离开。但这究竟是恋人的关系……还是被圈养的宠物呢。   安娜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刃刺入千秋的心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仅仅是一瞬间闪过了一丝动摇,接着又被逞强所蒙上。那温润的气质都在此刻变得凛冽了起来,像是被这头急了眼的疯兽惹怒了一般。   “安娜部长,最是清楚人以类聚的意思了吧。您应该随从云守大人工作很久了,到底是不是一类人、有没有机会您应该很清楚不是吗?如果之前没有机会,那么之后也不会有了。”千秋握住了安娜的手腕,虎口传来的疼痛令安娜松了手,明明像是暖阳的眼神此刻却充满了戏谑与冰凉,“因为现在有我。”   长长的指甲划过了千秋的脸,如同蚂蚁噬咬一样细微的疼痛令千秋迅速捂住了脸颊,没等安娜发话,那凉凉的,不带一丝宽容的语气再度响了起来,“光是这一点,安娜部长就没有余地了。我想也许还是那位小甜心更适合你——今天他也在XX酒店等你不是么?上午8点39分17秒发来的,您还没有回复呢。”   这番话令安娜意识到,笼岛千秋这个人不能触碰——如果不想被抓住把柄。她总是这样,毫无感情地读取自己身上的记忆。   桌上的文件再度被推翻,千秋再度看到这个女人怒气冲冲地甩门而去。   直到高跟鞋哒哒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再度放松了下来,弯下腰整理起文件。   这个时候,她开始庆幸云雀先生将自己的工作地搬到了这里。如果继续留在情报部的话,也许安娜会堆积许多无法想象的工作给自己,刁难与怒火也会无所顾虑的发泄。   大概也只有安娜这样雷厉风行的女人不会惧怕云雀先生了。千秋叹了口气,在羡慕对方的直白的同时,心口却又细细地疼痛了起来,轻轻的酸涩肿胀着,如同恋情开始总会出现的疑惑。   收拾完文件没多久,云雀便推门进入了办公室。   千秋照例起身对他问着好,却将迟疑的眼神停在了云雀的身上。   “你在看什么?”坐到座位上之后,云雀扬起了那双飞眉入鬓的凤眼,扫了她一眼,随后那道清秀的眉头细细地皱了起来,“脸上怎么回事?”   千秋连忙直起了身边的电脑屏幕,望着脸上那抹细细的血痕,痒痒的,还凝着一点血珠,“……拿文件的时候不小心割的。”   她用文件遮住了脸,希望能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已经看到安娜送来的文件了。”充满威迫性的口吻像是逼迫着千秋说出真相。但其实并不用她解释,也许在进门的那一刻云雀先生便已经察觉到了——这办公室中消散未去的香水味道。   “哦……好的……”千秋麻木地点了点头,赔上了一个装傻充愣的笑容。接着她抱起了这叠文件,放到了云雀的桌前,“这些安娜部长应该已经完成了,只需要署名就好。”   言罢,千秋又瞄了一眼云雀的神情。眼神相触的时候并没有掀起什么涟漪,只是一如既往的像片深沉的黑夜。这样的情绪令她微微有些失落,尽管她明白云雀先生一直都是情绪不外露的人,但是陷入恋情的女人大概都天下一般傻。   在外人面前逞强,一看到云雀先生这些情绪就无处可逃。   “剩余的文件审核好就可以了。”那充满磁性的、低沉且公事公办的语气。   千秋的耳朵迅速耷拉了下去,像是只没有得到主人安抚的小动物。   “云雀先生,我只能做这些事吗……?”   “嗯?”鼻腔中发出的轻问带着微微的振动,意外的耐心。   “我想应该还有很多别的事情都可以做……在这里也不需要用我的能力……是不是还有其他的……”   “你就这么希望自己的能力被频繁利用吗?”   “……什么?”   千秋愣了愣,望着那纸上的签字笔骤然一停,抬起的凤眼微微眯起,如同生了气一般。   “还是说你觉得待在这里没有属于你的价值?”   “……不是这样的。”千秋摇了摇头,却有些委屈地咬住了下唇。   这个时候明明不该跟云雀先生闹脾气的,但她却忍不住回想着安娜的话。这流水线一般的工作,谁都可以胜任,最为轻松也最为清闲——这些工作有没有她都是一样的,最适合她的不正是为云雀先生分担忧虑的获取情报的工作吗?   “我只是想说,除了这些,也有只有我可以做的事情……不是吗?”千秋搅着手指,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一脸坦然的云雀。   “你现在就在做这件事。”   “诶?什么事?”千秋愣了愣,睁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签署文件的云雀。   “待在我身边。”   那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笔尖停留在花体字的最后一个笔画,如同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睛轻轻地扫了千秋一眼。   千秋的脸再度红了起来,她连忙转过身,小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双手环住,将脑袋埋在里面,就连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了——   这样想着的千秋心脏怦怦地跳着,脸上烧红一片。   黑色碎发之下的那双典雅凛冽的眼睛悄悄抬了起来,在看到那露在娇小臂膀外殷红的耳朵之后,闪过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接着那利落的薄唇上的弧度一点点绷紧,随着这逐渐降温的眼神,简讯被发了出来。   ——让安娜来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3 章   “唉……”   “千秋小姐,从刚才到现在,你已经叹了二十七次气了。究竟是在烦恼什么呢?”草壁终于抬起了头,残念地望着在文件上涂涂画画的千秋。最近的氛围确实是有些奇怪,想来是恭先生和千秋小姐之间出了些问题,但这种事他也不好插手。   “草壁先生,你说云雀先生为什么生气了呢?”千秋将笔一扔,无奈地趴在了桌子上,“他竟然突然之间把安娜部长调到了分部去……现在没了安娜部长,情报部的工作没有人指挥了,送来的文件也变得乱七八糟的……”   她坐起身,翻阅着秩序一团糟的文件,不由得嘀咕了起来,“明明比起那些事,应该更注重办事效率的……现在连云雀先生也出去处理情报了……”   尽管千秋并不喜欢安娜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和那盛气凌人的行为,但不得不承认,安娜是一位称职的部长。至少在之前的日子里,所有的工作步调都是有条不紊的,在她的督促下也没有人敢偷懒。而现在仿佛少了重要的枢纽,送来的文件也变得闹心起来。   千秋看了一眼代替云雀待在这里审批文件的草壁,又叹了口气。   “所以你们就因为这个吵起来了吗?”草壁也是一脸无奈地问道。   “说是吵,不如说是我单方面在抗议……”   ——因为云雀先生完全不予理会她的抗议,结果为此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过什么话了。千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那双眸子又变得茫然起来,“现在这个样子不是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了吗?原本云雀先生的工作兴许还没有那么繁忙……”   “千秋小姐,容我多嘴一句。”草壁搁下了手中的笔,眼神也变得严肃了起来,“该发生的事情总是会发生的,就算今天坐在这里的人不是你,安娜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避免不了被调职的境遇。”   “有时候千秋小姐为人处事温柔过了头,认为什么事情只要忍一忍就好了,光想着别人可不行,这样的温柔是委屈自己得来的,平心而论你会觉得开心吗?换句话说,靠这样伤害自己换来的和平,恭先生也不会高兴。”   “这……”千秋有些惭愧地将头埋了下去,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草壁说出的话。   “不过,我也略有耳闻千秋小姐单独面对安娜的时候说了些什么,说实在的,也确实让我惊讶了一下。”方才的话音刚落,草壁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听说安娜当时气得不行呢。”   那隐忍不住的笑意也终于倾泻了出来,随着那笑声轻轻地响起,千秋的耳根也变得越来越红,“……你们为什么都知道了……”   “为了弄清楚真相,那是必然的。恭先生是个很护短的人,他其实希望你能够多依靠他一点,而不是这样光顾着为他人着想就忽略了自己……在这里,只有硬气一些才能护住自己珍惜的事物,其实千秋小姐明明很在意的,对吧。”   千秋又是尴尬地抿了抿嘴唇,准备把自己埋在文件堆里,忽略那已经煮熟的红透了的脸颊。但心里挥散不去的疙瘩却在被慢慢抚平,她再明白不过云雀先生了,那其实是个有些笨拙的温柔着的人。   找个时间和云雀先生道歉吧。   千秋一边理着手中的文件,一边这样想着。   手机的振动声打破了此刻的平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的时候,屏幕上却显示着翎的名字。千秋愣了愣,有些疑惑地接起了电话。   “姐……”   电话那一头的声音罕见地抖动着,带着少年清爽的哭腔。   “索菲亚奶奶她……不对……医生说可能……我该怎么办……”语无伦次的语句甚至拼凑不出完整的意思,少年孤零零地站在医院的角落,望着那亮起的急救灯,和医生频频无奈的神情。   但千秋却明白翎的意思。   慌忙安慰了他几句时候,千秋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感觉很不好,翎的心情从听筒那一端透彻地传了过来,就连她的内心都一并俘虏,变得寝食难安起来。   “草壁先生……我想我现在可能要回去一趟……”   “没关系,不用等云雀先生了。他有他的任务要执行……”   ……   从西西里岛威尼斯,需要足足半天时间。千秋几乎是浑浑噩噩地渡过了这难捱的时间。她看到窗外的景色暮色西下,夜幕垂临,接着再慢慢露出鱼肚白。这样的变幻似乎不久前才见到过,只是这一次变得如坐针毡。   “医生说索菲亚奶奶的身体没办法再承受多次急救的刺激了……”   “医院下病危通知书了……”   “索菲亚奶奶还没有出来……”   “姐……”   抓紧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被挤得苍白,隐隐看出骨节的线条。她几乎是麻木着下了车,穿过大街小巷,希望刚朵拉能够穿行地再快一些。水乡潺潺水声一声一声流动着,却无法平复此刻被攥紧的心。   懂事以来,所有的人都如同走马灯一样穿行而过,停留下来的寥寥无几。她不愿再回望过去形形□□擦肩而过的路人,沉淀在如今的只有威尼斯街坊们的笑脸。   一边保持着与翎的通话,一边飞奔到医院。福尔马林的味道令千秋感到一阵惶恐,平日里就算再过熟悉这样的味道,她依然感受了一种陷入深渊的不安感。路途经过的推行的病床,病人挣扎的痛苦模样,以及那冰冷苍白的白色大褂,都让她感到深深的不安。   奔到急救室门口的时候,千秋只看到了翎瘫坐在椅子上,那双同样清澈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水雾。这个总是大大咧咧地笑着的少年如今却如同被打蔫了的花,迅速地萎靡了下去。   尽管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翎却很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姐姐会如此喜欢这样一个老太太。不像独居老人那样孤僻,相反的,在她清醒的时间里一直宽容地笑着,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般。   磕磕巴巴的对话也都无所谓,手舞足蹈的样子也都不介意,索菲亚奶奶将很多过去的趣事慢慢诉说,像是感慨着过去的年华。她总是伸出手拍拍翎的脑袋,宽恕着少年内心对过去的惭愧。   但现在,这样一个活泼慈祥的老人,却已经被一床白布遮掩。惨白的布料盖住了略显僵硬的、枯瘦的线条。   这是最后一面,没有道别。   千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翎的身边,望着他隐忍在眼眶中即将落下的眼泪,接着拍了拍他的头。   她笑,嘴边的弧度颤抖着,却依然笑着。   “翎,别难过了……索菲亚奶奶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难过的样子。”   这样近乎公式化的弧度不知道持续了许久,也许是因此而麻木,总之千秋一直这样浅浅地笑着,但在翎看来,却比哭还难看。然而千秋的内心却一直不停地呼喊着,若是连她都撑不住哭了,那么翎该怎么办。   因此她只能像家长一样轻轻搂着翎,一边一边抚摸着他的后辈,如同安慰着失控的小动物一般。   失意的少年咸涩的眼泪划过千秋的颈脖,微凉的划着弧度一直抵达锁骨。   日夜相伴足够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难以割舍的亲情。尽管时间不长,但却不输给任何重要的感情。更让人难过的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索菲亚奶奶渐渐消瘦,却无法挽留现在发生的这一切。   千秋睁着酸涩的眼睛,努力地眨了眨眼,却忽然没了泪意。   她机械化地一遍一遍地安慰着翎,脑海中却是与索菲亚奶奶在午后阳光沐浴下,相谈甚欢的场景。小雪静静地伏在索菲亚奶奶的膝上,毛茸茸的白色皮毛如同可爱的小雪球。老人笑起来时,睿智的沟壑也像是调皮的尘埃一般颤动着。   「小千秋也该找个人陪着了。」   「我最喜欢看到小千秋开心幸福的样子……所以等着小千秋带着那位先生回来……笑给我看吧。」   所以,微笑吧。   千秋一点点垂下了眼睑,将所有的情绪尽数吞下。   *   索菲亚奶奶的葬礼办的非常简单,一位独居的老太太也根本找不到什么家人。在冰冷的墓碑前唯一热闹着的,是四周商店街的街坊邻居。也只有这些人,是索菲亚奶奶与这世界唯一的联系。   千秋穿着一袭黑裙,怀中抱着的小雪却白的刺眼。毛茸茸的猫咪似乎察觉到了此刻的不寻常,只是抖了抖耳朵不再乱动。   她微笑着,淡淡地笑着,迎接每一位前来送花的故人。   小雪的身体以一种微弱的幅度抖动着,盯着墓碑的方向。而千秋也只能从小雪的身上汲取那唯一的温暖。   她穿过人群,望向墓碑上寥寥数字。   就连墓志铭也没有,只不过镌刻着老人的名字,就连亲属的姓名都未曾刻上。墓前盛开的小菊花轻轻摇曳着,为老人的归途送上一段馨香。   再过超前的医疗配备,也无法挽回人类的老去。   “小千秋,真的没事吗?……我记得你和索菲亚奶奶的关系最好了……”   “没关系的。”千秋低头笑着,摸了摸小雪的背脊,“因为索菲亚奶奶希望我能够笑着。”   翎扯了扯千秋的袖角,像是安慰,他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却又狠下心转过身去送客。   再过一段时间,人们就会渐渐遗忘这个野花盛开的角落,而索菲亚这个名字也会慢慢消失在话语之间——但是千秋不会忘记,每当看到了什么属于自己的记忆,她便重新想起与索菲亚奶奶在一起的日子。   如此鲜明,永不忘记。   原本能够牵挂的人就不多,而如今又少了一个。   一大束百合放在了坟前,随后是令千秋感到万分熟悉的薄荷香。无须回头,她也能清楚来人是谁。心中闪过一丝讶异之后,千秋的内心便真真切切地暖了起来。   “云雀先生……你来了啊……”   千秋只是再度抱紧了怀中的小雪,猫咪喵了一声,氛围却变得愈加沉闷。   谁也没有说话。   在这样的场合下,千秋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余光之下她感受到这个男人此刻的风尘仆仆,想必是争分夺秒地赶到了这里,就连那一直服帖的发丝都显得微微有些凌乱。但就算是这样,那副骄傲清冷的模样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动摇。   ……前来祭拜的云雀先生该对索菲亚奶奶说点什么呢。   千秋犹豫着,悄悄往身边的人望了一眼。   余光之中这个体态修长从不低头的男人,弯下了腰对逝者致以了哀悼。眼中的锋芒也在此刻被隐去,满是对老人的虔诚。这样的神情稍纵即逝,在他直起腰之后,那双狭长的眼睛中再度充满了凛冽与孤傲。   “一直摆着这样的表情,没有人告诉你这样很难看吗?”那样干净利落如工笔画一样的侧脸就这样静静地诉说着,依然是无法抗拒的威严与冷冽。   “……是吗。但是我并不希望在这里露出难过的表情,因为索菲亚奶奶不论发生什么也一直都是笑着的。”千秋垂下了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   “那么你自己呢?”   “……我吗?”千秋嘴边咧开了一个略微苦涩的弧度,“我把索菲亚奶奶当作最亲的家人,如今家人离开了,我也只能希望索她能没有遗憾的离开……所以这个时候,想要索菲亚奶奶看到我在笑着,我答应过她的。”   说罢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云雀的身边凑了一点,然后对着墓碑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对了,索菲亚奶奶,您看见了吗?这位就是云雀先生……现在就站在我的身边。虽然我答应过会带着他来见您的,但是最终还是没能实现……”   话说到这里,千秋的声线终于开始呈现出崩塌的趋势,她想起了索菲亚奶奶笑着回忆自己的过去的模样,鼓励自己找回云雀先生的模样……而现在这种景象只能成为过去。   她哽咽着,鼻子酸酸的开始变红,但却努力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要么哭,要么笑,露出这样的表情是想做什么,嗯?”侧边的眼神露出了一丝平日里常有的冰冷,随后又软了下来,“真是难看死了,云雀千秋。”   “……!”千秋连忙挪开了一步,那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睛终于泛起了剧烈的波涛,“云雀先生你……”   “我的意思是,跟我结婚。”没有起伏的声音依然这样镇定着,如同那双永远没有波澜的淡然眼睛。   “从今往后,只有云雀千秋。”   “我来这里,也仅仅是想对这位老人说这些。”   奇怪的话就这样顺理成章说出了口,似乎对云雀恭弥来说,在什么地点说什么话都无须在意。而千秋竟然也并不觉得突兀,在听到这样的话之后,她也并没有想反驳的意思,只是觉得被电流击中了心脏,呆在了原地。   “云雀先生……你在说什么……”她讷讷地呢喃道,强忍着的眼泪却由此决堤。帕里啪啦的眼泪打在了小雪的皮毛上,猫咪的身体扭了扭,却依然乖乖地躺在怀里,“真是太突然了……”   那张一直伪装着微笑的脸此刻却骤然皲裂,柔和的五官悲伤地搅在了一起,肆意地哭泣着,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落下。   “……云雀先生说的话……真的太奇怪了啊……”抱着猫咪的手无法抹去眼泪,那张脸哭得梨花带雨,满脸黏糊糊的全是泪渍,看起来十分狼狈,却又是真心实意地宣泄着积压的情绪。   微凉的手掌搭上了千秋的肩膀,轻轻地将她靠在了怀里。   “云雀千秋,只有现在这一刻准许你失态。”   言罢之后,云雀再也没说什么,只是任由身边的人哭得泪眼朦胧。   ——最亲的人离去了,没关系,我可以成为你的家人。   所以别露出这样想哭却强忍着,想笑却这样悲伤的表情。这应该也是眼前离去的这位老人,最希望听到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4 章   云雀恭弥要结婚了,这个消息犹如重磅炸弹在彭格列高层炸了开去——听到这个消息的狱寺隼人直接松开了抱着瓜的手,获得了小祖宗的一堆狠抓。其余少根筋的守护者都是一脸“他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等等什么你说谁要结婚?!”的转变,倒是只有六道骸一个人KUFUFU笑个不停,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至于这样的消息怎么传开的,首领神秘莫测地笑了笑表示没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谁让西西里管辖范围内的教堂忽然被风纪财团的势力买了下来了呢。   这样突发而至的消息就连翎都一时接受不来,在迅速地消化了之后,他只是沉默地对着千秋拍了拍肩,眼睛里却写满了祝福。   “什么?云雀这家伙竟然要结婚了——我还以为他会打着架过一辈子!”   “哈哈哈哈云雀竟然要结婚了,真是无法想象呢!嘛,总之也是件不错的事!”   “哦哦哦云雀这家伙居然是第二个结婚的!真是极限地吃惊——”   “嗯?云雀要结婚了?什么!他要结婚了!慢着——不准趁蓝波大人走神的时候抢走我的牛排!”   “哦呀哦呀,那只小麻雀竟然……”   但是——   “为什么这家伙要结婚了竟然连张请帖都没有!真是太过分了!孤僻症候群已经到了晚期了吗?!”   巴勒莫郊区的教堂此时一片清明,早春还带着丝丝寒意,但暖阳从穹顶上斜斜地照射下来,已经透出了一股温暖的春意。   上一次来到教室已经是很早的时候,早到连千秋自己都记不太清楚。她迷迷糊糊地坐在梳妆间,瓶瓶罐罐清凉滑腻的液体一直在脸上涂抹着,头发也任人摆弄着。   “姐——!”   随着门被推开,穿着正装的少年牵着一条毛茸茸的萨摩耶跑了进来。满脸兴奋地奔到了千秋的身上,像是在围观着什么新奇的东西。   “今天可是姐你结婚的日子好不好,能不能稍微精神一点!”千秋在努力忘记索菲亚奶奶去世的伤痛,翎也是如此。而千秋的婚事正好将这份沉积已久的活跃点燃,尽管这只是属于两个人的婚礼,没有任何来宾,没有他人的祝福,即便如此,翎也觉得兴奋非常。   “……呵欠。”千秋浅浅地打了个呵欠,似乎对这样的早起感到十分困倦。眼边的眼泪迅速被抹去,接着千秋望了一眼一脸活跃的翎,顿时笑了开去,“看你兴奋的,我怎么突然觉得今天结婚的人是你?”   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着一把把米修抱了起来,“你看你看,我给米修也扎了一个领结!好看吗?”   “好看好看,米修比你可爱多了。”千秋欢天喜地地从翎的手中牵过了米修,米修也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主人,直把圆滚滚的身子往婚纱上拱。   “等等!米修真是的……”翎连忙把这只圆滚滚的毛团抱了开去,“我一会儿再来!”说罢他鬼鬼祟祟地牵着米修走出了梳妆间,不知道去了哪里。   千秋深知云雀先生并不喜欢热闹,因此才把教堂定在了这郊区。正因为是在郊区,这里的景色也显出了一番春天的灿烂,含苞待放的花苞与郁郁葱葱的林木交相辉映,在这晨间的阳光下熠熠璀璨。   原本就亲缘寡淡的千秋也没有表现出什么遗憾的样子,她在这里关系好一些的亲友也只剩下威尼斯的街坊们,而让他们贸然来到这里也并不是明智之举。只要有云雀先生在就好了,想到这里,新婚的心情便再度轻飘飘了起来。   在折腾了整整三个小时之后,千秋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肢,望着全身镜前的自己。   栗色柔顺的长发再度被卷成了平缓的波浪,鬓间的发被挽起,波西米亚风的三股辫梳在脑后以几朵小花别着,长长的头纱一直从后脑睡到膝间,层层叠叠的薄纱滚着细致精美的蕾丝边。   婚纱的鱼骨架很好的撑出千秋平时不为人知的身材,裹胸勾勒出女人妙曼的曲线,长长的鱼骨裙从腰间至臀部再到腿间,呈现出了一种玲珑有致的线条。洁白的花朵带着星星点点的碎钻洋洋洒洒的从胸前延续到裙角,巨大的拖尾转了三百六十度的大圈,看起来气场十足。   那清风拂面的素颜此刻也描画着不浓不淡的装束,而千秋此刻紧张而又兴奋的心情成为了最好的胭脂打在了双颊,看起来犹如娇艳欲滴的白色蔷薇。   笔挺西装的少年此刻已经静静等候在梳妆间的门口,那头清爽的栗色碎发与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与千秋如出一辙。似乎是因为这身裁剪精良的西服加身,翎看起来长大了不少,更像是一个成熟独立的男人了。   他柔软的嘴唇抿出了一个充满责任感的弧度,清秀的五官摆的十分严肃,却也透着少年残留的稚嫩感。   千秋也随着笑了起来。   她的弟弟长大了。   深吸了一口气,千秋站在了教堂的门前,随着清脆的钟声开始响起,她挽住了翎的手,变得紧张了起来。没有父母,没有亲戚,剩下的只有相依为命的弟弟。因此这交付之人,也落到了翎的手上。   门缝渐渐的扩大,阳光随之透了进去。   画满壁画的金灿灿的墙壁,眼花缭乱的古早色彩,以及两侧不灭的烛台,圣象静静伫立在圣台之前,还有站在圣台前穿着白色西服的青年。从玻璃穹顶上照射下的暖阳似乎都聚集他一个人身上,在千秋的眼里,那仿佛照进是心间里的一道光。   她有些神经兮兮地拽紧了翎的手,如同怯了场的小动物。   “姐……你抓得太紧了啦。”翎小声地嘀咕道,龇牙咧嘴地望着身边紧张万分的女人。   “啊啊,抱歉……”千秋连忙松了松手,望向耐心等待在不远处的云雀。每走近一步,心跳声便更清晰一分,随时都会从胸膛跳出来一般。   与往日不同的是,云雀此刻穿着是洁白无限的白色西装,虽然千秋认为一向沉稳疏淡的云雀先生更适合黑色,但这身白色却又意外融化了满身的冰霜,变得温柔起来。那无时不刻凝着的棱角,也被这圣洁的场景慢慢磨平。   唇边那丝若有似无的淡淡的弧度,更是千秋从没看见过的惊艳与轻柔。   她傻愣愣地望着翎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云雀先生的掌心,微凉的手掌此刻却炽热的如同初燃的火焰,温暖却不烫手,笔直流淌进心里。   “喂,我的姐姐可就交给你了!如果你对她不好的我可是要——”   “不会有那种机会。”   云雀当即打断了翎的话,送给了一记眼刀。侧过眼望着千秋的时候,那凛冽的眼神又慢慢柔和了下来。   神父有些战战兢兢地望着这来头不小的男人,扶了扶眼镜,随机朗诵起了誓词。   “云雀恭弥先生,你是否愿意娶笼岛千秋小姐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笼岛千秋小姐,你是否愿意嫁云雀恭弥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明眸皓齿明晃晃的如同晨曦,千秋脸上洋溢着最幸福的笑容,那双如水温柔的眸子此刻喜悦地能够滴出水来,之前脸颊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被誓词的庄严所取代。   这一刻,没有黑手党的世界,也没有过去的纷争,没有生老病死。   只有被冠以云雀之名的新娘。   婚戒却并不是璀璨熠熠,倒是像极了云雀一如既往的低调。没有大的晃花眼的钻石,也没有看起来俗气的装饰,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双对戒,内里刻着双方的姓名。   这样已经足够。   之前的疑惑自动消散开去,没有什么对这段感情的摇摆不定,云雀先生没有把自己当作一时的宠物来对待,而是真心实意。对千秋来说,这样已经足够幸福。   “恭喜你们。”   “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神父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是对新人的虔诚与祝福。翎牵着米修,与草壁站在一旁。小雪也被带来了现场,代替索菲亚奶奶见证着这场婚礼。   在千秋缓缓闭上眼睛的时候,身前的男人却突然一动,将什么东西甩了出去。   千秋立刻睁开了眼,望着之前还一脸柔和的男人此刻脸上卷着狂风暴雨,似乎会冒出黑气来。   “哼,还要在那里窥视多久?”   “诶……?”千秋连忙往云雀望着的方向看去。   没有异常。   但随后,平和的场景如同水波纹一样慢慢散开,空无一人的教堂场景皲裂了开去,随后出现了一阵嚎叫。   “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真不愧是云雀啊!”   “切,可恶……就差那么一点。”   “哎呀,真是好可惜呢。”   “哦哦哦真是极限的遗憾!”   遮掩布被揭开,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幻术之后跑了出来,随后一个凤梨头的女人将这里的场景恢复于平静。他们左看看右看看,想忽略这被识破的尴尬。   “都是章鱼头乱动!还骂骂咧咧的!”   “切,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刚才还一副嫉妒的样子——”   “看我蓝波大人的……!”   为首的沢田纲吉镇定地从这堆人群中走了出来,坐在了教堂的长椅上,双腿交叠。他睁着那双水灵灵的无辜的眸子,露出了和善而又人畜无害的笑容。   “云雀,相信我,这是个意外。”   如果再不说点什么,这位人形兵器大概会把这座教堂给拆了。好不容易恢复精神的千秋小姐大概也会因此……幻灭吧。   “没错,我们只是路过这里。”   “今天天气真好……”   “恭喜你们啊!”   谁会相信这群平日做事滴水不漏的人们编出这样拙劣的理由!   千秋轻轻扯了扯眼前快要爆发的云雀,然后摇了摇头,随后她转过了身,对着这群“不请自来”的宾客致以了最温柔的笑容。   “我还以为今天谁都不会来呢……谢谢你们。”说罢她轻轻捏了捏云雀的手,希望能够平复这场混乱。   其实有人能够前来祝福,对千秋来说是件很惊喜的事情。   当然也有几分羞赧,因为她没有任何这里布下幻术的自觉,竟然还旁若无人的娇羞了起来。所有的僵硬和紧张都被看在了眼里。   “不用谢,以后千秋也是一家人了!”   “是啊是啊,听说千秋做的饭很好吃——”   咦?   千秋眨了眨眼,望向了云雀,对方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又开始有了暴走的倾向,“……哦?你们明白扰乱这里的风纪,有什么后果吗?”   叽叽喳喳想要打发过去的人们齐齐闭了嘴,就连沢田纲吉心中也一虚。   因为他确确实实看到了云雀脸上那挡不住的怒气。   “云雀好凶……呜呜呜呜呜呜蓝波大人才不怕呢!”仅有十五岁的少年此刻却并不懂得察言观色,他一脸惨白地踏着有些滑稽的步子跑了出来,却脚下一绊撞在了教堂的长椅上。   千秋只看到什么紫粉色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惊呼声与惊愕慢慢远去,她听到了什么爆破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似乎又飘得很远。   “……”   “……”   “……”   “都是蓝波一个人做的。”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适时往后退了一步。   原本该进行誓约之吻的新娘不见了。   “嗯?这里是哪里?”   穿过粉色的烟雾,一个成熟而又温柔绵软的声音透了出来。   渐渐消散的粉雾之中走出了一个风韵十足的女人,一头栗色长发被挽起,很是气质,脸庞也带着几分娇媚与干练,比之前更显丰腴的身材看起来垂涎欲滴,而她的身上穿着价格不菲的婚纱,每踏出一步都觉得是无数的钱在闪烁。   面色带着疑惑的女人望着这间教堂,左看右看,在一脸惊恐的西装男人们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又转过身去,望着那神情复杂的黑发青年。   “那是十年后的千秋?”   “喂喂……怎么穿着婚纱啊……”   “再婚了……”   “你给我闭嘴!”   “你这是什么打扮?”从讶异中迅速反应过来的云雀沉下了眼神,就连脸色也变得不善了起来。   穿着圣洁婚纱的成熟女人望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了不悦嗔怒种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定格在了嘴边莫测的笑意上,“如你所见,这当然是婚礼的打扮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5 章   “如你所见,这是婚礼的装扮。”   在面对那黑得如锅底一般可怕的脸的时候,十年后的千秋竟然还能如此面不改色得说出这样的话,在场所有人在经历了迷一般的沉默之后,不由得的考虑起了岁月弄人这件事。   这样一句话无疑是给这位破天荒想要结婚的凶兽甩了重重一巴掌。   在沢田纲吉下意识地擦了擦汗之后,这位穿着奢华婚纱的女人竟然干净利落地转过了身,往不远处毛茸茸的毛团身上扑了过去。   “米修……呜。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米修……”风韵绮丽的女人竟然抱着一脸茫然的米修露出了悲戚而又激动的神情。那长长的睫毛也沾染上了点点水珠,泫然欲泣的模样透出一股子怜惜。   “……”   “……”   诡异的安静,只有米修哼哧哼哧咕噜咕噜地叫唤着,对这座教堂感到兴奋和好奇,也表现出了对主人的依赖——但这可是十年后的千秋。   “哇哦,十年后的小动物,你果真是胆肥了。”云雀踏着不快不慢的步子,依然优雅稳健,但他的眼中却凝聚着轻而易举能够被能看透的怒气,仿佛阴云遮掩半边天际,层层压顶。   女人迅速收起了眼睛里打转的泪珠,那带着几分娇嗔的表情看起来明艳动人,但在视线转向云雀的时候,那张脸又很快阴沉了下来,似乎并不想多看他一眼,随即她轻哼了一声,又转过了头去抚摸米修的背脊。   这份怒意冰冷衍生出的冰冷和凛冽竟然能够和云雀平日里的模样重叠在一起,令人不禁有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女人生起气来真的很可怕。   在场的人们再度地沉默了,接着打了个寒噤。   尽管十年后的千秋已经三十几许,但形貌却并未有多大的变化,褪去了那份青春与活力,披上了沉稳与娇美。云雀的眼中在闪过一丝惊异之后那分嫉妒便在内心疯狂滋长着——他从未见过这样丰腴优美的千秋,而这份岁月打磨出的润泽竟然会轻易地被别人夺走。   ——十年之间发生了什么?   天不怕地不怕的云雀恭弥此刻竟然生出了一次动摇。那栗色的温煦身影一如既往,即使望着米修的表情带着怀念和难过,但那脸颊的棱角却被时光抚摸的更加温柔,配着一袭雪白婚纱看起来犹如沐浴在圣光之下的雕像。   云雀再走近了一步,那能动手绝不多说的高傲性子却在此刻变得举棋不定起来。这个时候逼问又有什么用呢?这不过只是短短五分钟的万花镜,过不了多久便会消散而去,归于现实。他刚想张嘴说点什么,却又被那带着几分慵懒的冷硬语调打断。   “走开,不准靠近我!”   氛围再度变得尴尬了起来,天知道那等待念诵祈祷词的神父已经紧张地划了多少次十字。而彭格列家族一列前来偷偷看热闹的群众们此刻也只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一点,再降低一点,最好和那栩栩如生的壁画融为一体。   伸出的手被这句呵斥击沉,但云雀想了想,却又立刻紧紧攥住了千秋的手腕,一把把她从米修的身边拽了起来,那双沉沉的凤眼此刻似乎燃烧着墨黑色的火焰。   他云雀恭弥怎么可能会是这样被动的人?   “你说不准我就会同意吗?嗯?”抓在手腕的力道一点点收紧,直到那阴沉着的脸终于开始沉不住气,变得动摇起来。细细的柳叶眉吃痛地皱起,眼睛里那分嫌弃却更深了一层。   “我说过,除非你死,否则别想离开。”   女人的眼神划过一丝低落,随后别开了头,不再看云雀的眼睛。无论那双眼睛有多坚定,而夹杂的情绪有多尖锐和极端,千秋都不再往云雀的脸上看去。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感情,却只能以这样近乎蛮横的方式来捆住在乎的人,就如同深情却又不谙世事的野兽一般。   “竟然是这个时候呢……”那张气愤的脸浮现出了一丝惋惜和失落,她咬紧了下唇,却又泛起了隐约感慨的笑容。   “就算回到未来你也必须记得,要么留下,要么死。哼,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你果然都还只是只天真的小动物呢。”   他是云雀恭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任何在意的人与事的。就算是死,也会紧紧埋葬在自己身边。因为不管是哪个他,都绝不会如此动摇这份骄傲。   他是真心的,也一如既往带着这份觉悟。   此刻的彭格列家族成员都是如此想着。   五分钟的时间很快流逝而去,在粉色烟雾腾起的时候,十年后的千秋动了动嘴唇,倾诉而出的言语被时光转换的爆破声所掩盖。一切的一切,万花镜的变幻归于平静。   重新出现在云雀眼前的,是那个娇小的、略显清瘦的,眼神如同小动物般可爱柔软的千秋。她匆匆忙忙地从烟雾中走出,疑惑地望向了捆在自己臂腕上的手。那脸颊上的殷红代替了最好的胭脂,深深浅浅均匀染满面庞,一路透到了耳根,而眼睛里还闪着尚未褪去的水珠,泪光粼粼。   “刚刚刚才……”笼罩在头纱之下的那张脸此刻显出了一丝惊慌,千秋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眼睛湿漉漉的闪烁着,不敢看向云雀的脸。   刚才的自己,似乎做了一场时空旅行呢。   *   “啊、阿咧?这里是……”千秋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前,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从未见过的摆设,简洁素雅的调子倒是似曾相识。千秋疑惑地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疑惑不安顿时涌上心头。   之前她记得自己是被什么炮筒击中了,难不成这里是死后的……   不不不。   千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角腾出的泪花告诉她这一切并不是死后世界,而是真实存在的某个地方。   “千。”   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千秋下意识地退后了步,戒备地望着来人。   一身墨黑色的修身西装,修出了那身修长完美的身体线条,而那柔顺的黑色碎发也服帖在脸颊,五官清秀而立体,勾勒出岁月的洗礼馈赠。凤眼里透着熟悉的疏淡和沉稳,风轻云淡的气质领千秋第一眼便知道了眼前的人是谁。   “云雀先生……?”   不,不对。千秋迟疑了一下,又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眼前的男人五官分明与云雀先生一模一样,但却比之更加成熟,透出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被磨砺的是冰霜棱角,现在的云雀先生显得更加容易亲近,也更加容易让人依靠。   男人只一眼,便明白眼前发生了怎样的事,而他也正是被这声响动吸引而来。   “嗯……?是十年前的千。”他眼中的淡漠顿时被温柔和怀念取代,在那墨色的眸子里,千秋仿佛看到了几许年月里熠熠闪光的星辰。而这份柔情,正是由这些充满回忆的星星组织而成。   千……?   “云雀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来到了这里……那个……”千秋有些局促的抓住了婚纱的裙边,咬住了抹得粉嫩的下唇。那双小鹿乱撞的眼睛望着眼前更加成熟的男人,显得十分紧张。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是丝毫未动,只是看着穿着新婚婚纱的千秋,而这道眼神却莫名让千秋心跳不已。这就是像是在看什么怀念而又珍惜的回忆,云雀先生的眼里分明写着,这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至宝。   “竟然是这个时候……”云雀的嘴边泛起了一丝柔软的弧度,接着十分自然的牵过了千秋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里是十年后的世界,你中了十年后火箭筒,与十年后的你对换了时空。无须担心,五分钟之后你就会回到过去。”   “十年后……?”千秋悄然呢喃着,对这个解释的疑惑在看到眼前人的样貌的时候全然消散。   那么,眼前的是十年后的云雀先生吗?   千秋抬起了头,望着眼前一动不动的男人。如此光景,她只想仔细地望着,然后细细记在心里。   “十年后的云雀先生,似乎还是那么年轻呢。”望着那如同鸡蛋一样滑嫩白皙的肌肤,和依然精神奕奕的双眼,千秋不由得呓语。   不知道十年后的自己,是怎么样的呢?   “十年后的千,也是如此。”握住手掌的那只手轻轻地捏了捏,像是看透了千秋的心思。那廖淡的语气在提起“千”这个名字的时候透着丝丝柔和。   十年后的自己……是被叫作千吗?就像是最亲密的家人一样……不,就是家人吧。   这样亲昵的称呼让千秋脸上一红,细细咀嚼又让她觉得心里狂跳不止。岁月荏苒,十年光阴竟然让云雀先生变得如此温柔,就像是另一个人一样,但确确实实又是属于他的美好。   “十年后的我……还好吗?”面红耳赤的千秋连忙低下了头,软软地问道。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那清冷的声音才缓缓道来,“正因为现在的你并不是我身边的千,我才能这样诉说。十年之间,我竟然会几次三番后悔让千进入这个世界,而她身负的能力,也差点害了自己。”   “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在做出判断之后才意识到,现在是两个人共同进退。而那个时候的千为了将任务万无一失的完成,就这样顺水推舟的去涉险。在我看来全然不用担心安危的情况,对千而言是不同的,而在她生命垂危几乎送命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无法相互体谅是如此严重的问题。”   “但那个时候的千却还是笑着,说没有关系。”   “而我到现在,竟然也无法说出一声抱歉。”   千秋看到那双平静如水的凤眼里此刻陷入了深潭,仿佛在回忆着不想再次提起的伤痛。她也一并沉默了。   千秋明白,云雀先生一直是不肯放下骄傲的人,那样自恃其高的性格更是经常忽略身边人的感受。数年累月这种脾性早已成为了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当这样高傲的人出现想要保护的人的时候,才会意识到一意孤行的严重性。而他此刻竟然像个普通人一样有着这样的烦恼,去思索过去的错误,显然变得更具有人情味。   而千秋也意识到,十年后的自己在云雀先生心里的位置竟然摆得比自己的骄傲还重要。   “如果是我的话,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千秋突然发出声,浅浅笑着,“我明白云雀先生比谁都温柔,而听到十年后的云雀先生这样的倾诉我感到很高兴,因为十年后的我确实是被深情相待的。我想那个我也一定和现在的我一样,愿意陪着十年后的云雀先生一点点改变。”   “所以我会笑着,这难道不是云雀先生最喜欢的表情吗?我想十年后的自己,也一定没有责怪过你。而且,在同样的情况下,我也会选择和云雀先生共同进退,因为你们是家人,不是吗?”   ——而现在的我,也即将变成十年前的那个云雀先生的家人。   千秋的头顶传来了柔软的触感,十年后的云雀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有些别扭地别过了眼,“十年后的你,很幸福。而且也会一直幸福下去。”   “诶……?”千秋抬起了眼,望着那干净的薄唇泛着点点柔软,如同三月春风轻拂面颊。   “妈妈——爸爸——换衣服好慢啊……!小雅快要等不及了啦!”房间的门再度被撞开,一个约七八岁的黑发男孩跑了进来,漂亮的五官令人眼前一亮,而那双凤眼也像极了某个人。跟在后面的是个约五岁左右的小女孩,有着一头柔软的栗色的长发,她正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千秋。   “咦?妈妈怎么好像变小了……?算了,妈妈我要抱抱!”穿着白纱连衣裙的小女孩啪嗒啪嗒走到了千秋的面前,粉嘟嘟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很是可爱。   “我不管,妈妈我也要抱抱!”男孩一把抱住了千秋,水嫩嫩的凤眼敌视地瞪了云雀一眼,附带了一个鬼脸。   妈妈……?   千秋捂住了自己的嘴,望着眼前两个和自己与云雀先生的相貌如出一辙的小东西。   难道这是她的……?   光是这样想着,千秋便觉得眼眶一热,内心也趟过了暖流,这份来自十年之间的幸福感充盈在胸口似乎随时都会爆炸。   “礼奈、雅近。”云雀骤然眯起了那双狭长优雅的凤眼,散发出了不怒自威的气场,而方才的柔情也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威严,“难道你们真的想去上寄宿学校吗?”   “不、不是的……”雅近连忙扯了扯还在神游的礼奈,让她回过了神,“我们发誓,再也不透看爸爸和妈妈那个那个……”末了这个叫作雅近的小男孩眼睛里又悄悄闪过了一丝高傲和不屑,“哼,反正妈妈迟早是我的。”   “云雀雅近,你以为我没有听到吗?”云雀恭弥的凤眼再度布满了乌云,随时都会刮起狂风暴雨。   “妈妈……你别再和爸爸吵架啦,快劝劝爸爸别让他生气了。”礼奈瘪了瘪嘴,委屈的琥珀色眼睛似乎马上就会掉下金豆子来。   “我、我吗……?”沉浸在巨大信息量中的千秋晕乎乎地指着自己,又指了指十年后的云雀。   “云雀雅近,你看好了。”云雀一把拽过了千秋,柔软的唇带着浅浅地薄荷香印在千秋的脸颊上,接着他望着两个捂住脸一阵脸红的小家伙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她是我的。”   “云云云云雀先生……我是是是十年前……”显然已经被冲击地语无伦次的千秋已然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十年前新婚的自己,新婚的千,他很庆幸能够再度看到这样的场景。云雀深深地望着眼前带着几分青涩的女人,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只可惜,时间太短了。   千秋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她的眼前便腾起了粉色的烟雾。   时间到了。   她看到烟雾之外的云雀牵着他们的两个孩子静静站着,凤眼里生出了依依不舍和对过去的眷恋。   “妈妈?妈妈要去哪里?”   “爸爸!妈妈起烟了!”   千秋看到这样的场景,眼泪顿时从眼眶中泛滥了开去,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茫茫爆破声已经让她听不清孩子们在喊什么,但她看到那个一如既往冷清孤高的男人对着她做着口形。   “千秋,新婚快乐。”   十年后的他很幸福,十年后的她也是。   所以她也是,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再度从烟雾之中走出的是那个成熟绰约的女人,她的脸上是愤愤不平的深情,带着那么点不甘心和遗憾,在看到牵着孩子的云雀的时候又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我要离婚!”   “妈妈,不生气了!不是还要拍结婚纪念照吗?”雅近和礼奈摇晃着千秋的手撒着娇,就差把尾巴露出来晃两下了。   千秋在接触到孩子们的眼神的时候,心又瞬间化了下来。她心疼地弯下腰抱着孩子们,然后又板起了脸瞪着云雀。   “听着,不准再以孩子们破坏气氛为理由威胁他们去寄宿学校!”   “……”   “不准因为孩子们缠着我就对他们发脾气!”   “……”   “不准和孩子们抢饭吃!”   “……”   “不准再在孩子们面前那个什么、咳咳……还有!请你节制一点!我现在浑身都疼!”   “这一条驳回。”   “云雀恭弥,我要离婚!”   “……”   “对不起。”   十年后的千秋脸上的柔和气质忽然崩塌,她像是见了鬼一样猛地转过头去盯着身旁的男人。摆着脸的千秋那种撑着的怒气开始皲裂,她瘪了瘪嘴,却忽然笑了开去,明晃晃的眼神如同天际最为璀璨的启明星。   *   回到现实的千秋只觉得现在的氛围显得有些僵持不下,她眨了眨眼睛,眼里的眼泪再度调皮地滚了下来。而在将视线转到云雀的脸上的时候,她不由得噤了声。   那双飞眉入鬓的眼睛里流转着盛气凌人的压迫感,令千秋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与十年后的云雀不同的是,此时她眼前的人还未收起那会碰伤人的棱角,就连脸部的线条也冷硬的如同石块。   这让她确信自己回到了自己的时代。   “云雀先生……?”   但拽在手腕的力度却随着千秋的到来越收越紧。   “好、好痛……”千秋咬住了下唇,却将不解的眼神投向了云雀。   对了,十年后的云雀先生说十年后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对换了时空,莫不成是十年后的自己在这里做了什么事吗?   “云雀先生……发生了什么吗?”挂在眼上的泪珠迅速收了进去,千秋眨了眨眼睛,手腕的力道也因为她的呼喊稍稍放轻。   诡异的沉默。   “……”   已然当成了背景看板的彭格列众人不由得滴下了一滴冷汗,只有沢田纲吉笑得像是凑热闹一样。当然了,这位拥有超直感的首领一眼就知道,十年后的千秋是在撒谎。   喂喂,难道要云雀这家伙亲口说出,十年后的他们离婚了吗?   这未免也太有戏剧性了!   除了沢田纲吉之外的人都这样腹诽着。   “云雀千秋,说你至死都不会离开我。”   沉默了许久的云雀却扬起了那颗高傲的头颅,凤眼里的怒意与复杂一扫而光,被取代的则是被称为孤高浮云的骄傲与自信。不论之后十年的那个自己发生了什么,当下的时空,他是绝对不会重蹈覆辙的。   所以发生了那种事情的十年后的自己,也不过是个懦弱的草食动物罢了。   ……?   千秋又是晃了晃眼,却想起了十年后看到的场景。她看到捉在手腕上的无名指上,那枚十年之间流着星光的婚戒,却不由得抿出了幸福的笑意。因为她分明看到十年后的云雀先生手上那枚戒指,与新的无二致,可见珍惜的程度。   自己的手上,现在也负着这样甜蜜而又长情的誓约证明呢。   撇开那眼中的盛凌与压迫,千秋甩开了箍在手腕的手,将双手都揽上了云雀的脖颈,接着那瓣柔软的、带着馨香的嘴唇印在了冰凉的唇上。轻轻闭着的眼睛,微颤的睫毛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珠,看起来充满幸福感,像是对婚约的虔诚。   那是云雀千秋,对云雀恭弥从生至死的誓约之吻。   千秋从唇上移开,望着眼中闪过惊讶的云雀,脸上一红想开口解释点什么,却又立刻被按住了后脑勺,重新覆在那因为唇齿交融而变得火热的柔软之上。温软的舌在贝齿上轻轻流连着,犹如呵护珍宝一般。   “恭……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千秋红扑扑的脸颊似是熟透了的苹果,她紧紧搂住云雀的脖颈,这样轻轻地笑着,“相对的,你可以唤我千,因为十年后的云雀先生是这样叫我的。”   “十年后的……”那凤眼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   ……   「我们已经离婚了!」   消失在粉色烟雾中的女人这样对着口形,随即还附送了一声冷哼,看起来像是一辈子都不想看见他一样。   ……   “我遇见了十年后的恭,一点都变呢,还是这么年轻……”千秋的脸在想到十年间的奇遇的时候,不由得更红了一层,眼神温柔地能够滴出水来,粼粼波光闪在琥珀色之中,“那个时候他们在准备拍结婚的纪念照呢。”   纪念照?   云雀轻轻弄着千秋鬓间漏出的发丝,眼色稍霁。所以十年后的她才会穿着婚纱吗?想到这里,他内心便坦然了几分。尽管一开始也对此怀疑过,但是她的眼神和行为实在太过真实,没办法令人不相信。   “……嗯?十年后的你可是说我们离婚了,那种眼神就连我都被骗进了。”   如果小动物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十年后的她已经胆肥到了一种脱出范围的程度,竟然演的戏能够将他也骗过去。   看来为了不让情况脱窗成这种样子,对小动物的管教需要提前提上日程了。云雀深深地望了一脸喜悦的千秋一眼,脑中开始迅速盘算起了什么。   “啊……是吗……”千秋的眼神立刻游离了起来,像是回想了什么令人感到羞赧的事情,她张了张嘴,又娇羞地别过了头去,“我知道的,知道十年后的我们吵架了……就连雅近和礼奈也一直劝着呢,虽然我也不知道理由啦……”   “不过,我知道,十年后的恭告诉我说,我们会很幸福。”   “雅近和礼奈?”云雀的脸上呈现出了一丝茫然,显然对这两个陌生的名字感到不解不已。   千秋的脸稍稍垂低了一点,她不敢再看云雀的脸,只是将嘴轻轻凑到他的耳边,然后鼓起了勇气说道,“孩子、是孩子啦——”   也就是说,十年后的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吗?   云雀的脑中飞速整理着现在的信息,就连刚才的不悦与阴沉都一并消散开去,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也因为千秋的话而放了晴。他的嘴轻轻地翘起,露出了一丝柔和和掩不住的喜悦。   “我真的能感觉到他们的非常幸福……雅近和恭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呢,不过就连那个脾气也是,但是虽然这样,却非常黏我呢。”千秋轻轻拭了拭眼边渗出的泪珠,笑得如同沐浴在阳光下的向日葵一般朝气蓬勃。   云雀轻轻笑了一声,随即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又凝起了沉重,“除了这些呢?”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新娘现在的模样非常可爱,也楚楚动人。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总能猜到自己的心思。而现在这种想要将她圈为已有的心绪,也蠢蠢欲动着。他不是没有看到,在千秋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脸上那除了感动和欣喜之外,充满惊慌和心跳的神情。   “除了这些……?”千秋直直地撞上了云雀探寻的眼光,她下意识心虚地别过了头。   而这样的小动作却在云雀的眼中逃不过一丝一毫,那下意识躲闪的眼神笔直地击中了云雀的猜测。   原本冰雪消融的氛围又再次变得森冷起来。   “这、这……”千秋垂下了头,就算不去看,她也感受了这个时候从身前的人散发出了几乎要具象化的黑气。   “其、其实也没什么啦……只是雅近争着说要抢妈妈所、所以那个就、他……”千秋悔恨地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但是那双凤眼灼灼却分明是逼着自己说下去,并且不许说谎,“只是一下下……脸颊上一下下……”   “别的真的没有了——!这只是一个意外!”   放在同样的情况,也确实是云雀恭弥做得出的事情。   但就算是这样也绝对无法饶恕!   千秋看到在她说完这些话之后,肩膀开始隐隐颤抖起来的云雀,脸上的墨黑色显然已经遮住了所有的理智。她顿时有些怯弱地探出手轻轻扯了扯云雀的西服袖角。   十年后的他竟然……竟然敢……   润泽利落的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然后云雀伸出手摸上了千秋的脸颊,大拇指在柔软的脸庞上一遍一遍摩挲着,动作轻柔却具有侵略性。   “是哪里?嗯?这里?还是这里?”充满威胁性的语气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刚才的话已经准确无比地踩到了这只凶兽的地雷,而且也结结实实地爆炸到目标身上。   “……”千秋瞬间噤了声,她有些惊慌地望着那在脸颊上流连着的手指,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这炸开的烂摊子。   十年后的他究竟在想什么?嗯?脑子被门夹了吗?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的人吗?就算是十年后的……!果然他想得一点也没错,就算是十年后的他也只是个毫无疑问需要被咬杀的草食动物。   啧。   有办法让十年前后的自己同时见面吗?   “……别、别别生气……”千秋已经语无伦次到一种要爆炸的趋势。她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而眼前的人正用一种对着待宰羔羊的眼神望着自己,而剩余的可以杀人的凶狠情绪却不知道锁定在谁的身上。   “云雀,神父已经吓得晕倒了哦,你们还要继续婚礼的吧。”沢田纲吉在这个时候出了声,这位年轻的首领正笑得亲和,柔软的眸子里却透着一股领导者的威严。他的双腿交叠着,正坐在长椅上,双手放在膝前,以一种耐心的形式询问着即将暴走的自家守护者。   被这声话语打断的云雀以余光瞄了一眼被气场压倒在地上的神父,眼中的黑气稍稍收敛。   他能怎么办?   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   揍自己一顿吗?   ——还是说要毁掉这场婚礼?   眼光移向了一脸仓皇的新娘,想要暴走的心思被再度压了下去。   云雀俯下身,在千秋的脸颊上印上了一记亲吻,然后悄悄咬着耳朵,“在哪里都无所谓,反正很快就都会是我的了。”   那因为慌乱而渐渐苍白的脸颊又因为这句暧昧十分的话而重新烧红。   千秋愣了愣,却被大力地拽住了手腕,重新走到了圣台之前。   “那么,婚礼继续。”   诶——?   诶诶——?!   神父被迅速地运走,重新站在这个位置的却是一脸温和,谦和有礼的沢田纲吉。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澄澈,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和看热闹的促狭。   “首领,您怎么能屈尊——!……棒球混蛋你在干什么!还有草坪头你给我安静点!”在一旁提出抗议的狱寺隼人迅速被捣乱的山本武和笹川了平移走了视线。   而以为自己会被修理的蓝波也从瑟瑟发抖的状态重新复活了过来,开心地洒起了花瓣。库洛姆端坐在长椅上,清丽的面容微微红着,那紫罗兰般剔透的眼睛里带着祝福。   “那么,新郎和新娘,还要继续誓约之吻吗?”   沢田纲吉眨了眨眼,晃了晃手中当做道具的圣经。   “少罗嗦。”   云雀一把拉过了千秋,再度靠近了那香甜的唇。   柔软的唇轻轻相触着,呵护宝物一样怜惜的动作犹如一片轻羽挠在唇上,最后珍惜地栖息在唇齿之间。   这是云雀恭弥的回应,从此誓约成立。   至死不渝。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一首非常适合云雀和千秋的歌,很好听↓   ——   那么《栖吾之心》的正文终于完结了!小千自己感动的也想撒花。   最后能有个圆满的结局真是太好了,这整整四个月非常感谢各位小天使一路都陪伴着!   这也是小千自己数据最好的一篇了,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个故事。   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就在这里提出来吧!   另外,番外已经构思好了!这两天就会努力码出来的!   *   今天也是小千待在学校的最后一晚,明天就是大学四年最后一次课了。   今晚收拾行李的时候 突然觉得有点伤感,寝室空空的像是刚来的时候一样。   一起玩耍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上课的时间过得非常快,恍惚之间小千以为自己才是刚来的新生。   那么之后小千也要开始进行毕业设计和实习了,为了成为一个社会人而努力!   说起来现在的心情还带着一点伤感……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抹泪   *   再度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